第四十五章 黑暗曠野
封黎川第一次在一段關係裡擁有這麼大的主動權, 權力帶來的責任感讓他充滿力量，這種安全感他從未體會過。
“你既然說了，那我就信你。”封黎川微笑著看向林燁, 眼睛亮晶晶的, 眼中的信賴和崇拜令林燁動容“你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嗎？”
林燁想了想, 說：“還有點，我現在不太想看到你。”
封黎川理解的微微點頭，柔聲說：“那我給你些獨處的時間, 不過這裡畢竟是趙家的地盤，我不放心你，我可以讓助理跟著你嗎？他算半個嚮導，可以為你領路。”
這種成熟的處理辦法, 封黎川一直都懂，但從前他做不到。害怕被拋棄的人哪兒有力氣考慮伴侶需要什麼呢, 他們所能想到的只有如何不被拋下。
“好吧。”林燁聳聳肩，插著兜轉身走了。
沒走兩步，身後傳來了封總的腳步聲，然後身體騰空，他被封黎川公主抱了起來。
林燁嚇了一跳, 下意識雙手摟住封黎川的脖子：“你幹嘛？”
“讓我陪你吧。”封黎川真誠的看著林燁, 俊美的臉帶著迷戀和祈求, 他不扮演完美伴侶時卻看上去最像完美伴侶，“我情緒不穩定, 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你的辛苦我都懂, 你看我不順眼都是我的錯。可這趙家療養院我最瞭解，我才是最適合做你的嚮導的人。”
林燁下意識拿小白牙咬了咬嘴唇, 這是他遲疑時會露出的表情。真是開了眼了，他縱橫情場十幾年，還從未處理過這種情況。
封黎川就像是一個奇蹟，讓他老樹發新芽，而他從封黎川身上感受到的那些安全感、那些甜蜜的心動，其實都來自‘真實的封黎川’。
你明白什麼！
林燁羞恥的爬在封黎川肩上默默的吐槽著，這傢伙幾日不抱他，力氣又見長了，背後肯定沒少下功夫。
林燁看得出封黎川現在真的很快樂，他剛才那番話，給他了很大的幫助。其實，他總會想象封黎川如果沒有心理疾病，將會是多麼完美的人。
本體沒有消失，本體有著致命的魅力，他隱藏在封黎川的身體裡，被林燁深愛著，卻被封黎川本人棄如敝履。
以前都是他抱別人的，倒是不知道被抱的人要承受這麼大的心理壓力。
堪比乙女遊戲中男主的傢伙，一臉真誠的訴說這些東西，誰能頂得住啊，林燁立刻反手點投降：“好吧，那我一邊生你的氣，一邊容忍你在我身邊。”
封黎川笑著搖搖頭，微微嘆了口氣：“我擔心你，你早上還在發燒，這裡陰冷，你要是不舒服了怎麼辦，我想親自看著你。況且這趙家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總愛搞什麼風水八卦，你一個人……我真的害怕。”
歷經滄桑，林燁不記得自己多久沒體會過真正的感情了。之所以失望那麼多次還要和沈風月複合，就是因為沈風月能令他想起學生時代的悸動和痛苦，痛苦記得清楚些，悸動已經模糊了。
“你就是為了做我的嚮導才這樣的？”林燁眨巴著眼睛問。
柔和的光線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射在房間的地面上，樹葉的陰影在封黎川側臉流傳，林燁用指尖劃過封黎川鋒銳的鼻樑，小小的動作蘊含著珍惜的味道。
‘真實的封黎川’強大、聰明、真誠，還有點小小的厚臉皮，總是把縱橫情場的林燁弄得又無措又羞澀。
每當封黎川被他短暫的治癒後，就會流露出另一個鮮活美好的自我，林燁很期待每一次和那個‘真實的封黎川’相遇，儘管每一次的相遇都很短暫。
林燁不太適應的把頭靠在封黎川肩膀上，凝視著封黎川的側臉。
封黎川頓時放心了下來，喜滋滋的抱著林燁往外走：“那我們繼續去後山參觀。”
‘真實的封黎川’不是因為怕被拋棄而強迫自己對林燁好的，‘真實的封黎川’發自內心的珍愛著林燁。
封黎川順勢親了一口林燁的手：“我明白。”
丟臉不是問題，把臉藏起來就好了。林燁把臉埋進封黎川的脖子裡，頓時感覺好多了。
他被公主抱著一路上了後山，陸陸續續遇到些爬山的老頭老太太，真的好尷尬。
這才是林燁願意治癒封黎川的根本原因，封黎川不知道他自己是誰，可林燁知道。
這麼想著，林燁捏住封黎川的鼻尖，不爽的說：“我可受了很大委屈，你別想就這麼過去。”
他們膩膩歪歪的在後山轉了一圈，這才乖乖來醫學部大樓參加趙總的告別宴會。
陳思睿穿一身黑色禮服，端著酒杯，一如既往的溫柔知性、氣質出眾，他笑眯眯的，像只媚眼如絲的公狐狸精，怪不得這傢伙能一直受嶽洛臨的寵愛，他雖然容貌不及封悅信精緻，但氣質比封悅信性感多了。
此時公狐狸正在人群中心調笑：“這趙總還沒去世，我們就要告別嗎？萬一過兩天他醒來了，是不是又得準備個歡迎宴會？”
封悅信一臉不爽的坐在休息區瞪著陳思睿：“連這種無聊的宴會他都要出風頭，他是有多缺愛啊。”
封悅葉卻沒心情安慰弟弟，她正忙著懺悔，弄死老公時，她可沒想要連累無辜的人，發生這種事她也不想的。
封悅信對姐姐的走神很不滿：“姐，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封悅葉驚魂未定的回過神：“啊？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
還沒等封悅信說話，封悅葉就提著禮服裙衝出了宴會廳，在這個壓抑的地方，她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高跟鞋叩擊著大理石地板，封悅葉低著頭，看見自己的眼淚砸在地上分崩離析。
她討厭這個世界，她知道自己很矯情，但她改不了。
一個人成為了植物人，沒有人在意他經歷了怎樣殘忍的災難，大家在宴會上談笑風生，完成一次又一次冷酷的利益交換。
這裡不適合她，她是感情生物，不是唯利是圖的人。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她總強烈的感受到孤獨、強烈的感受到她生命中缺乏一種很重要的東西，她認為她缺乏直擊靈魂的感情。這就是這些年她沉溺於不幸福的婚姻的原因，痛苦也是一種感情，她需要痛苦。
可她也沒什麼資格清高，這一切罪惡都是由她開始的。
跑到宴會廳外的鏤空走廊時，封悅葉已經泣不成聲，晚風吹動森林的古樹，吹過支撐走廊的羅馬柱，也吹起封悅葉的裙襬，這精緻華美的一切，都令她感到絕望。
就在封悅葉打算大哭一場的時候，卻看見了站在羅馬柱旁的嶽洛臨，嶽洛臨剛才似乎在講電話，現在她手裡還拿著手機，正微微眯著眼睛打量封悅葉。
封悅葉嚇得一抖，她的鼻尖還紅紅的，看上去可憐兮兮的，但還是強行勾起一抹微笑，朝嶽洛臨揮揮手：“嶽總，好久不見。”
在封悅葉驚恐的神色中，嶽洛臨居然也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端莊的舉起左手小幅度的揮了揮。
“嶽總，我還有點事兒，就先去那邊了。”封悅葉忍不住抽噎了兩聲，又立刻吸氣壓抑了下去，她指了指走廊盡頭，那邊剛亮起夜燈，倒也不黑。
“請便。”嶽洛臨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又拿起電話，對那頭說，“扶持趙家下一任家主……”
風太大，嶽洛臨的聲音又低，封悅葉沒太聽清，但光聽清的部分就足夠讓她震驚了。
封悅葉驚魂未定的看著嶽洛臨的背影，喃喃道：“她肯定知道我做了什麼。”
“但是，她應該不會告發我的。”封悅葉嚇得都不想哭了，她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先回宴會廳。
可走到宴會廳門口，看到裡面衣著光鮮的人們，封悅葉又無端感到恐懼，她不屬於那裡，就像是一滴牛奶滴入海水，融不進去，卻會被吞沒。
封悅葉悄悄回頭看向走廊中的嶽洛臨，發覺自己似乎更想去走廊裡，封悅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若不是有黎川在，她一定不會放過封家，封悅葉默默想著。
她害怕嶽洛臨，但與此同時，她又感受到了一些更復雜的東西，這些複雜的情感，沉澱在潛意識中，混沌又迷茫，那到底是什麼呢？
封悅葉閉上眼，默默傾聽自己的心聲。也許是因為從小孤獨，她很擅長跟自己對話。
你很喜歡她，為什麼呢？你不害怕她麼？她太聰明瞭，視天下為棋盤，控制每個人去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好像……沒有感情。但是林燁、陳思睿、還有許多其他優秀的人，都很喜歡她，這是為什麼呢？”
“嶽總就像是……”抬起頭，看向鏤空走廊上空，夜幕降臨，蒼茫的星空清晰可見。
就像是遼闊的、漫無邊際的黑暗曠野，只有獨自邁入曠野，才能獨立於天地間，跳出人類規定的條條框框，遠觀這個世界，那個時候，一切都困不住你，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封悅葉認為自己是籠中鳥，而現在，這個籠子讓她痛苦不堪，也許是時候做一些冒險了。
敢於冒險的封悅葉，戰戰兢兢的走到嶽洛臨身邊，等她打完電話。
嶽洛臨掛掉電話後，封悅葉才小聲說：“你知道是我做的，對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