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做受害者

當晚回家, 封黎川做個了個夢。

夢裡，他穿行在兒時生活的家裡，正急迫的尋找著什麼。

夢裡的別墅光線很昏暗, 封黎川昏昏沉沉的搞不清方向, 一會兒上樓, 一會兒下樓。這明明只是個小別墅，可他卻總能發現一條新的路，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去哪兒了呢？”封黎川越來越急躁, 他追著一條曲折的路跑了起來，可眨眼間，他又回到了別墅的客廳，有什麼東西把他困在了這裡。

封黎川挫敗的坐在客廳的羊毛地毯上, 這地毯是封悅信精挑細選的，觸感柔軟, 這裡曾經是放他玩具的地方。

那時候，他是幾歲來著？

封黎川恍惚的伸出手，撫摸著淡米色的地毯。一些久遠到不該被記起來的記憶碎片緩緩浮現，也許是兩歲，也許是三歲, 他曾在這兒搭積木, 想建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城堡。

他的父親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笑著, 母親則在父親身邊專注的看書。記憶裡，父親身姿挺拔、容貌俊雅, 那雙美麗的淺色眼睛，帶著一種富有力量的溫柔, 望向他時，充滿了無條件的愛。

兩三歲的記憶與其說是記錄真實發生的事情, 不如說是記錄他想象中的家庭，這些都是假的，但這些記憶塑造了他。

進林燁的臉色有點蒼白，封黎川腦海裡立刻拉響警報：“不舒服？我們昨晚在外面呆到很晚，可能是凍著了，我叫家庭醫生來給你看看。”

第二天一早，封黎川像每天清晨一樣睜開眼，拉開窗簾，看見黑暗的天際線。艱難又無聊的一天又開始了，清晨總令人壓抑。封黎川默默起床，打算按照計劃去器材室鍛鍊。

然後伸出一隻手，遞到封黎川面前：“手痠。”

林燁見封黎川的表情很嚴肅，也就不敢作妖了，他乖乖躺下：“你不高興？”

林燁迷茫的眨眨眼，有延遲一般答應：“嗯。”

家庭醫生檢查完後表示這只是普通低燒，並留下了一些藥。

封黎川低笑著接過林燁的手，幫他稍微揉了揉，這手看著消瘦白皙，其實非常堅硬有力，上面佈滿了練武留下的老繭和車禍留下的傷疤，忠實記錄著主人的堅韌、勤勉和勇氣。

原本跨著臉的封總立刻揚起了笑容：“我吵醒你了？”

這些謊言，隨著他的成長分崩離析，於是他的‘自我’也分崩離析。

封黎川暫時把抑鬱扔到一邊，專心安慰林燁，他輕輕幫林燁按揉著太陽穴：“頭疼是不是？你今天醒的太早，才睡了三個小時，按我的計算，你需要九個小時睡眠，所以頭疼或者四肢痠痛都是正常的。”

林燁迷茫的眨了眨眼，現在是凌晨五點，他強行醒來，腦子很懵，一雙霧濛濛的眼睛無辜的看著封黎川：“好睏啊。”

林燁今天睡覺分外淺，他皺了皺眉頭，揉著脹痛的太陽穴爬了起來：“你要去鍛鍊麼？”

可封黎川不想陪著林燁鬧：“難受就好好休息，我當然會陪著你，現在喝點水，躺好。”

封黎川蜷縮成一團，有點諷刺的笑了笑：“無所謂，我不在乎。”

林燁微微搖了一下頭，終於清醒了過來，這傢伙一清醒就要作妖，他嬌弱的摟著封總撒嬌：“我失眠了，好睏，你能不能不要去鍛鍊了，留下來陪我吧。”

那雙美麗的棕色眼睛，帶著滿滿調皮的笑意，充滿生機與活力。

在乎也沒用了，一切都太晚了。

接下來的很多年裡，他都是這麼騙自己的，騙自己說，他的父親溫柔且堅定，無條件的愛著他。騙自己，他的母親專注於精進學識，但也願意呆在父親身邊。

也許所謂的‘本體’已經碎掉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封黎川忍不住親了一口林燁的手背：“你就是看著強壯，其實太容易生病了。”

“沒有。”封黎川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是不是經常生病？”

林燁疑惑的眨眨眼：“我有麼？”

“你有，”封黎川哭笑不得，“你從高中開始胃就不好，車禍後受過傷的骨頭很容易痠痛，需要大量睡眠修補身體不然就會發低燒，這些你自己都沒發現麼？”

林燁這傢伙一直保持著強悍且狂野的作風，從沒有養生的概念，半夜在冷風中飆摩托，蹦迪到天亮，冬天也穿著一身單衣耍帥。很少有人發現這個高大強悍的傢伙，其實是真的挺嬌弱的，包括他自己也沒發現。

就算封黎川說的都是對的，林燁也沒當一回事。上了年紀，誰的身體沒點事兒呢，總不能因此就是什麼都不幹了吧：“這都是小問題，影響不了什麼，你別擔心。”

“我不會讓這些問題影響到你的，你該怎麼玩就怎麼玩，只要讓我來照顧你就好了。”封黎川手法嫻熟的幫林燁按摩額頭，語氣像哄孩子一樣，十分縱容，“比如今天，既然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不想說話就不說話，不想笑就不笑，閉上眼，我們想辦法把少睡的六個小時補上，等醒來後再繼續玩。”

被關懷的林燁有點不知所措的躺下：“那我要閉上眼睛嗎？”

封黎川微微垂眸，神色複雜，但語氣依然柔和：“閉上吧，再睡會兒，我在這兒守著你。”

林燁乖乖的閉上了眼，封總給他點了薰香，還一直按摩，他舒服的像是泡在羊水裡，很快就又睡著了。

待林燁的呼吸沉下來後，封黎川才將勾起的唇角放下，恢復他的臭臉。他面無表情時就是這個樣子，黑眸陰陰沉沉，表情冷肅，和他一團糟的心理狀態十分相符。

不過，他現在又想開了。雖然他把自己的‘本體’弄丟了，但他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標，那就是把林燁照顧好。

關於林燁為什麼這麼容易生病這個問題，他其實和醫生探討過，這其實是生理和心理上雙重的問題。

生理上自然是因為林燁早年太能折騰了，童年時武術學業兩手抓透支身體，成年後逞強習慣了，在岳氏承擔高強度工作，就算是沒工作的日子也不懂的要讓自己的身體休息，反倒是出去上山下海到處浪，之後為沈風月那混蛋受傷更是留下了病根。

心理上也是同樣道理，林燁這輩子其實也沒過太多安生日子，壓抑和孤獨陪伴了他很久。

封黎川不懂自己，卻很懂林燁。林燁和嶽洛臨很像，他們都討厭做受害者，所以每次落入無助的境地後，他們不會花時間療愈自己，只會瘋狂攻擊別人。

他們都是典型的高攻低防人格，為了不做受害者、為了變強，他們能付出一切，自己遍體鱗傷也要拿刀先砍死別人，而且砍完後他們會沉迷於慶祝自己的勝利，根本不會記得給自己療傷。

因為他們強大到無堅不摧，很多人都會理所當然的依賴於他們，比如封悅信，他對嶽洛臨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後，還好意思哭哭啼啼的索要愛。

最神奇的是，封悅信這麼做，大家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嶽洛臨是冷漠絕情的總裁，封悅信是深情錯付的可憐蟲，同情誰一目瞭然。

但是封黎川在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這是不對的，無論他父親怎麼和他哭訴，他都絕不會做出對不起母親的事情，他把對父親的內疚全部吞進胃裡，絕不為了父親去挽回母親的心。

封黎川不會因為他們強大就不照顧他們，相反，他認為自己需要花更多心思照顧他們。

林燁美美睡了一覺後，醒來感覺神清氣爽。

管家為林燁拉開窗簾，讓明媚的陽光透進來：“林先生，睡得還好嗎？”

林燁美滋滋的爬起來：“很好，但是有點餓。”

“封總早就吩咐好了，給你準備一小碗養生粥，您去洗漱，我去給您端。”

林燁心情分外好，他洗漱完後，活潑的在客廳轉了一圈，這才乖乖坐到餐桌前：“封黎川去工作了？”

管家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是的，封總還說他今晚不能回來陪您吃飯，因為趙家公子出車禍變成了植物人，他需要去探望。您還記得趙家麼，就是封悅葉小姐的前夫家，成為植物人的是前夫的親哥哥。”

林燁眨眨眼，看著一臉安靜祥和的管家，他有點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怎麼就車禍了？”

管家繼續微笑：“趙家在爭奪遺產，出些意外實屬正常，千萬不要讓這些小事影響你享用早飯的心情，您餐都是封總和營養師商量好的，都很重要。”

林燁乾笑著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需要去探望趙總嗎？”

管家掏出一張請帖：“封悅葉小姐給了您一張請帖，您可以自行選擇要不要去。”

“這又不是宴會，為什麼會有請帖？”林燁瞅著這低調奢華的燙金請帖，怎麼看怎麼詭異。

“怎麼不是呢？這就是一個宴會啊，許多權貴都要參加呢，趙總的告別宴會。”管家優雅的彎腰，把請帖放在林燁面前的桌子上，“請您過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