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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來救她

第四十二章 來救她

日光晃得刺眼, 楚引歌半仰著頭,眼眶有些發酸,垂首時, 視線對上他的被高襟半遮半掩的喉結。

她很清晰地看到那凸起的喉結往上滑動了下, 帶著欲言又止, 又落進了衣襟裡。

他的玉頸很白, 雖然他將自己裹得嚴實,但從他曝於人前的部分,如手, 如頸側, 都瑩白如雪,可以想見那被層層衣衫包裹之下,應當也是白潔如玉。

楚引歌覺得有些不合適, 但想到衣襟下的白,她就想到了世子爺。

明明這兩人是如此的不同,可她一見到閣主, 就會想他, 可能真是太久沒見到他了。

那人姓白,她見過他精壯的後背, 魅惑的後腰, 也瞥見過他那無意的前襟鬆垮, 顯出清瘦好看的鎖骨, 深得仿若能裝下萬頃長情。

他倒是人如其名, 凡是她所見之處, 都是白得透亮。

她在心中暗想, 閣主, 不會也姓白罷?

良久, 楚引歌也沒等到他的回答,她想起閣主對那些女官說過的惡狠狠的“再送就別要手了”,她突然就不想問了。

楚引歌勾了勾唇,原來她在他心裡這般可見尤憐。

她抬眼,竟對他不姓白半是鬆氣半是失望,似要確認自己沒聽錯:“謝?”

分明當時是正經上藥,但被他勾勒一畫,竟多了幾分風流韻事之味,那芳香寸縷沿著筆墨都要溢位來。

他那滿閣收集的都是謝昌的畫作,又是個入贅的。

男人頷首,重複道:“謝。”

意外地是,他這次沒有說些俏皮話,而是作了一副畫。

倏爾他就發現了不對,對比了下楚引歌:“楚編修,我怎麼看你和這畫上的女子有幾分相似啊?”

閣主,不會是謝昌的女婿吧?

可.可她不該是這般嫵媚的姿態罷?

就在她在斟酌告辭之言,頭頂傳來啞音。

他用這種眼神看她時,楚引歌總有想摘他面具的衝動,可在他說“入贅”之後就蕩然無存。

她這才展箋,這恐怕是他們在大婚前的最後一次傳信了。

她趁宋譽去畫院拿漆桶的時候,又忍不住將他畫的她拿出來看。

他又想起了一事,摩挲著下巴:“楚編修,你還記不記得那會我倆比拼,世子爺是最後一投.這麼說來,他事實上極懂畫?”

怕他下一句就是“再問就別要嘴了。”

“他有個很厲害的師父,聽聞撫琴作畫都信手拈來,不過仙鶴了。”

也就是說,謝昌死了,劍師父的小師妹死了,但他們的女兒沒有死,好好長大,嫁給了閣主。

這畫上的女子也太不像她了,抬眸萬種風情,似撒嬌求哄的狐狸精,她怎會如此勾魂攝魄?

畫她半仰著頭,長睫卷而翹,嬌唇微張,淚盈於眶,雙頰微紅,青絲微拂。

看得出神,連宋譽上臺階的腳步聲都為未所聞。

眸底帶著難得的幾絲散漫望向她:“入贅的。”

她覺得他說得出來,也做得到。

楚引歌哼笑:“宋譽,我只會卸了你的腿。”

她只記得那時的她剛捱過王氏的巴掌,心中有著無法言語的羞恥,一時沒有拒絕他對她的憫恤,上了他的馬車。

“世子爺倒沒有想象中那麼紈絝,”宋譽一時感念,“他這畫技是誰教的?”

楚引歌從他手中奪過,塞回袖中:“小女不才,畫上的正是在下,神態絕哉。”

是他跪膝替她的臉上塗藥的那一次的景,可能是時間緊迫,也可能就是故意的,他沒畫他自己,也沒畫藥瓶,而是隻畫了她。

宋譽一把拿過她手中的畫,“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這是哪位名師畫的美人落淚圖?這神態絕哉!”

不禁懷疑,難道她在他面前難道真是這副.鬼模樣?

這問題直接影響了楚引歌今日的上工情緒,不過好在平棊上的彩繪已到了收尾階段,這又是她婚前的最後一天上值,可以允許自己偷偷懶。

其實,畫得還挺好看。

宋譽心一動,世子爺或許不僅僅是想為楚引歌正名,更是想幫他,讓他能有個出人投地的機會。

事情不可能那麼湊巧,所有的偶然都在指向必然。

她盯著那離去的玄袍懵怔了會,閣主成親了?

那他還要她的香荷,他的夫人不會生氣?

走了兩步才後知後覺地駐了步,姓謝?

楚引歌突覺欣慰,這人間已經太殘酷,但至少,還有一個人沒有死。

“這是哪位大師所作?”

宋譽失語,沉吟片刻:“這眼神放在你身上多少有點矯情造作了,你這揮劍就能卸了男人的腿的女子,還會哭?”

兩人逗嘴半天,宋譽又回到畫上:“這是世子爺畫的?這工筆比畫院的那幾個四品畫師還要綽綽有餘。”

楚引歌已失去了問他的興趣,那請柬上就寫天語閣閣主也不錯,沒必要寫上姓。

連楚引歌自己看了都心顫了顫。

“姓謝。”

那世子爺就不可能看不出那圖上他的瑕疵,但世子爺卻還是將柳枝投給了他。

楚引歌說得惋惜,宋譽便忍住了沒繼續往下問師父姓甚名誰,他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想。

她勾完最後一筆,拍了拍手,笑道:“完工,我要開始休假了。”

宋譽見她走下了臺階,叫住了她:“楚引歌。”

楚引歌抬眸看他,這應該是她大婚前最後一面了。

他的眼瞼下有很濃重的灰白,可以瞧見是連續幾夜皆未睡好。

她想,宋譽可能還在為四殿下擔憂罷,但她沒忍心戳破他的膽小。

忖度中,從上迎面砸來一個紅封,掂著很有分量。

宋譽趴在欄上,笑得真心實意:“和世子爺早生小世子啊。”

楚引歌當場就開啟了紅封。

“楚引歌,”上頭的聲音頓變尖銳,“有你這樣當著人面清點禮金的麼?”!

“那你說說這些錢怎麼來的?”

她抖了抖紅封裡的六百六十六兩銀票,滿臉質問,兩人太知根知底了,她對宋家有多少家底一清二楚。

“去接了私活,給那些富商畫了幾幅,還算值錢。”

“你不要命了!”

宮廷畫師若是被上頭在外接了私活,是要入獄的。

宋譽笑道:“好歹也是你的孃家人了,總不能給你丟人。”

楚引歌眼眶發紅,原來他眼瞼下的青灰是賺份子錢去了,難怪看他今日握的畫筆都是抖的,想必這些日子夜夜畫到天明。

她飛奔跑上,墨綠衣衫如蝶翼散開,抱住了他:“宋譽,等你成親,我也送你個大的。”

“行啊,我等著。”

宋譽悶笑,拍了拍她,輕語道,“婚後和白川舟好好過日子啊。”

話音剛落,楚引歌就感到自己的手背上一片溼意,是他的淚在不斷砸落。

“一個大男人,哭什”

楚引歌說不下去,她的喉間哽咽。

他第一次直言世子爺的名諱,是因為他在此刻沒把他當做主子來待,而是當做是她的夫君來對待。

他說的是,楚引歌和白川舟要好好過日子。

楚引歌的淚奪眶而出。

比起楚翎而言,宋譽才更像她年長一歲的兄長,他們從小打打鬧鬧,插科打諢,沒個正行,但對於她的出嫁,明明那麼怕死的一個人,卻因怕給她丟人,冒死接私活去賺禮金。

還會捨不得,捨不得到落淚。

-

大婚的前一天,楚府變得熱鬧非凡,鼓吹喧闐。

倒不是為了楚引歌的婚事做準備,而是為了迎楚翎出獄回府。

楚引歌站在阿妍身邊,看那人跨過火盆,眼神凌厲如刀鋒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瞬後,才步入庭中。

楚翎比她上回在獄中見到時要有氣色得多,楚引歌斂眸,可能是受到太子的庇護了罷,聽聞他這一次能早回來一天,是東宮去向皇上開的恩,且官復原職。

王氏對於楚翎能因禍得福,攀上東宮一事歡天喜地,特在聽濤樓設了晚宴,而楚引歌因第二日大婚,身份不便就不予參與了。

這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暮色四合,彤雲向晚。

偌大的府內唯剩些小廝奴婢,楚引歌趁著清淨,在這生活了十一年的府邸閒逛了圈。

其實有很多角落,她都沒踏足過,曲徑竹林,流水橋拱她才發現少了那些不想到的人後,楚府還尚有幾分雅趣。

楚引歌走到那處假山,腳步頓了頓,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泛起了笑意。

她走進,後背倚靠在石壁上,落日從她身後的壁上的小洞穿過,她想到了那日的世子爺。

多情的桃花眼眸在吻她的一剎動了情,眼尾泛著勾人的紅,稍一思及,都讓她的後背忍不住繃直。

想到他的低笑,想到他覆上她的眼,讓她專心點。

想起那場親密時,周圍還有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像極了一場偷香竊玉的幽會。

她給他寫了那麼多字條,談及得皆是日常,卻無一說過她的心境。

但楚引歌此刻站在這餘霞烘托的假山內,因為思念,對他有點動心。

好像,不止一點。

煙起時風落,她用手觸著這嶙峋凹凸的石壁,也讓自己的心事起伏,這個做過壞事的空間,不用藉著酒醉,也能讓她的想法變得逐漸大膽。

她想咬著他的耳骨,吐氣告訴他,想吻他。

就像他總是這般頑劣逗她一般,她很好奇,他會如何。

楚引歌輕笑了聲,面熱出賣了她不算純良的心思。

明日,他們就要成親了

好像只要想到他,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歡愉。

可當楚引歌轉過身,觸及到那狠戾的眼神時,面上的笑意卻瞬間凝住:“你怎麼會在這?”

楚翎站在假山洞口,他的身軀魁偉擋住了入.口的光。

他看著她嘴角的笑意愈來愈淡,原來她也是會那樣明媚地笑的,猶帶嶺梅香。

他一直以為的楚引歌性子寡素,原來,只是在他面前而已。

他在出獄後短短几個時辰,聽聞了太多她和世子爺溫情蜜意的事,從母親口中,從阿妍嘴裡,從各道聽途說中。

她會給他寫情箋,他會來接送她上下值,他們在四殿下生辰宴隔岸繾綣相望.

太多關於她和他,都讓楚翎嫉妒到發狂。

他在聽濤樓實在待不下去,以身體不適早早離席,就是想來找她。

他看她在假山中痴痴地笑,但她眸中所有的燦爛在見到他後,絲毫不吝嗇地一併收回,連點餘暉的溫情都不曾有。

楚翎的黑眸暗湧著驚濤駭浪,直盯著她:“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寧做他妻?”

這是他在獄中的問她的最後一問,她還未回答就被白川舟護在身後。

他想聽她親口說。

楚引歌站在原地,沒動。

楚翎還帶著一絲希冀,啞聲剋制道:“你若不願,我可以明日去搶婚。”

楚引歌搖搖頭,輕笑了兩聲,只覺他錯得離譜,她那日明明將話說得那般清楚,他還在這裝聾作啞。

她目光堅定道:“阿兄說錯了,不是寧做,而是願做。”

寧做是帶著不甘和屈辱,可她未有半分不甘。

“我願做世子爺的妻。”

她的聲線清婉,落在楚翎的耳裡卻是字字鏗鏘,他感到自己的心被片片撕裂,切膚刺骨的疼襲來,痛不欲生。

他緩緩走進,額角的青筋驟跳,面色若寒冬時簷下的冰凌,一瞥就令人寒顫。

楚引歌靠後,眸光無畏不憚地對上他的視線。

負在身後的手生生地從壁上扣下了一石塊,攥於掌心,她上次見識到了他的瘋,她得保全自己。

“楚引歌。”

他兩手瞬間掐住她的下頜,力道大的超出了她的想象,讓她瞬間漲紅了臉,差點握不緊手上的石。

“你只能是我的。”

他的另一手掌迅速覆上了她的束腰,動作很蠻就要往下扯,眸光牢牢地鎖視著她。

與此同時,楚引歌咬牙將手中的石往他的頭擊去,卻被他的頭一偏,落在他的頸側,一道鋒利的血痕瞬間顯於眼前。

他沒想到她的狠厲,她下巴處的手稍松,楚引歌趁空,往他的腿上狠厲一踹,聽到他的一聲悶哼。

她飛快往洞外跑去。

卻被他從後頭攔腰抱住,貼耳切齒道:“楚引歌,你的第一滴血只能是我的,那個紈絝他不配。”

楚引歌只覺噁心。

她用手肘往他的胸膛使力捶去,另一手的石塊往他的身上狠勁砸,卻被他一把抓握過手腕,丟至一旁。

但兩人的力道又過於懸殊,楚翎將她牢牢禁錮在懷,另一手抓握住她的衣襟。

楚引歌只聽身後衣帛裂開之聲。

她的腦子轟鳴,眼眶泛紅:“楚翎,你無恥!”

她的腳不斷踹於他的膝上,可身後的人卻陷入了要將她一同下地獄的狂,大力撕著她的裙裾,玉杵般的修腿盡現,愈發撩撥起男人的征服欲。

楚引歌咬了咬牙:“楚翎,你想想阿妍!你是他的倚仗,她知道你現在這樣,她會怎麼想!”

男人愣神,一時止了手。

楚引歌趁這一時機,以全身之力往他的□□兇狠一踢,她只聞得一聲鑽心刺骨的慘叫,楚翎弓背,鬆了束縛。

楚引歌忙往外跑,因剛剛使了全力,她的腿一時發軟,跌跌撞撞,她離洞口的光愈來愈近時,卻被腳下的石一絆,趴伏在地。

身上的衣襟破損,她身上的粉白抱腹隱現,香肩畢露,玉腿孱弱地往前挪。

楚翎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不緊不慢地靠近。

於他而言,這是一場屈服的馴養,他要打落她身上的鋒芒。

她撲倒在地曼妙玲瓏的曲線,隱在心衣下的雪脯隨著移動而輕顫,衣衫凌亂,楚翎的眸色燃火,這樣才像他楚楚可憐的棠棠。

他這次定然不會放過她。

白川舟欠他的三抔血,第一抔,他要從心心念念嫁那紈絝的新娘上取,這樣才過癮。

日落西沉,黑夜惶惶。

楚引歌看著楚翎目露婪色,她雙手往洞外爬去,她為了大婚養的甲全裂斷了,指縫裡皆是細末般的泥,掌心處被石頭磨出道道斑駁血痕,她已無所顧及疼痛。

她要逃,要逃得遠遠的。

她從未在這一刻如此討厭天黑,厭惡楚府。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軀落在她的頭頂之上,她往邊上哆嗦地躲了躲。

她又聽到一聲踢踹之音,隨之而來的是倒地痛呻,那是楚翎發出的。

楚引歌的餘光掃到玄色一角,那衣襬上有熟悉的山石,吐信的漆蛇,楚引歌滿是泥淖的雙手,一把就握住了蛇的七寸。

“別怕,是我。”

熟悉的聲色從頭頂傳來,漾入耳畔,她緩緩抬眸,淚奪眶而出。

楚引歌也是第一次覺得他臉上的冷冰冰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具,此刻看上去是那麼溫暖生動。

“閣主。”

楚引歌哽咽。

她不知他怎麼就來了,像個救世的神明在這一瞬從天而降,將這黑天都照得亮如白晝,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他將自己的外袍覆於她不斷髮顫的身軀之上,攔腰將她抱起,輕聲安撫:“夫人莫怕,我在。”

聲線會透過面具變成啞音,可她分明聽出來,他在面具之下已是啞聲 ,極其低沉。

她原諒他這次又逾矩了,沒有叫她世子夫人,而是又直呼夫人。

他的臂膀極具力量,似要透過這樣賁發的張力讓她感到安心。

楚引歌見他望向楚翎時,那宛如深幽的眸底盡是壓抑的怒氣,她猜想,他會為她報仇的。

她倏爾就不怕了,攏了攏身上的外袍,將自己所剖露的所有都蓋得嚴嚴實實,甚至將手都塞了進去,可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發抖。

“天語閣?”

楚翎難以置信看著他將她擁在懷中,兩人熟稔得明顯是見過多次,她寧讓一個閣主抱,卻連他碰一下都要牴觸。

他眼裡的陰鷙已瀰漫到四肢百骸:“楚引歌,你還和天語閣閣主有一腿?真有本事!”

“來人!”

楚翎一聲喝下,假山瞬間站滿了黑衣暗衛,“將這對狗男女拿下,送到侯府去,讓那紈絝看看他明日要娶的是什麼貨色!”

閣主低語:“抱緊我。”

楚引歌這時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保命再說,牢牢攀著他的肩,只覺她的後背一鬆,從他的手中似飛出了一陣風,圍堵上前的暗衛頃刻悶哼倒地。

夜色如墨,楚引歌看不清那些暗衛是受何暗器所傷,只聞一股濃稠的血腥在暗色中湧動,良久不散。

沒有暗衛再敢往前,皆護在楚翎身邊。

不遠處有歡聲笑語不斷傳來,楚引歌拉了拉他的衣襟,顫著音道:“阿妍他們回來了,走……走……”

男人聽罷,點地飛旋,倏爾就到了屋頂之上,躥房越脊,待遠離楚府簷瓦上後,穩穩而立,玄袍獵獵作響。

“你怎麼會來救我?”

“立冬一直在關注楚翎的動向,見他提早從聽濤樓走了,便來宮中稟報了。”

楚引歌微微頷首,那就是世子爺讓他來的。

原來世子爺才是神明背後的睜眼羅剎,慷慨地將光撒向她。

男人望向懷中不斷抖顫的小夫人,眸色暗沉:“我們去天語閣?”

“不,不要.”楚引歌搖了搖頭,唇色發白,“將我送到薔薇居。”

她當下好想,好想見到世子爺。

她太冷了,得去碰一碰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