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蜜月回來以後, 段之願整個人都胖了一圈。
本來小小的瓜子臉,現在紅潤了不少, 看上去狀態更加健康。
柳雯雯看見她還說:“你老公把你喂得很好啊。”
“心情好了,胃口就好了。”段之願笑說:“這幾天吃得挺多的。”
一坐下來,段之願就開始補這幾天落下的工作,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午休時,柳雯雯告訴她:“公司樓下新開了家店,我們訂個三明治吃吧。”
餐是在半個小時後送來的,接過來一看,柳雯雯不止訂了三明治, 還有牛奶和蛋糕, 外加一份榴蓮千層。
段之願不愛吃榴蓮, 剛開啟袋子榴蓮味道撲鼻而來。
她皺眉放到一旁,胃裡突然開始湧動。
她突然懷念之前兩個人在北街吃過的麻辣面。
“那就好。”
“嗯。”張昱樹將她剩下的一半扔進嘴裡,告訴她:“我多吃點生蠔,你也能多享幾年福。”
和他手牽手從飯店走出來,微涼的風瞬間將她包圍。
下午張昱樹給她發資訊, 問:【第一天上班習慣嗎?】
老公:【晚上想吃什麼, 我給你做。】
“沒關係, 從前不是這樣的。”段之願說:“上午就有點頭暈,應該是第一天覆工的後遺症, 還沒習慣。”
可能是白天實在難受,晚上她的胃口極好。
“我是覺得很好吃。”段之願聽話地放下筷子:“是有些撐了,你吃吧。”
當時的段之願渺小如塵埃,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有這麼一天。
段之願沒說假話,雖然吃得慢,但的確將滿滿一大碗麵吃了個精光。
下班後, 張昱樹過來接她。
一提到吃的, 她的胃沒由來又開始翻騰。
北街離火車站挺近的,兩個人就在這條長街上慢慢地走。
最後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
“放棄老子不就沒媳婦了嗎!”
段之願回覆:【還好。】
“我不知道你不吃榴蓮, 對不起啊。”
“今天這麼能吃。”他把手放在她的小腹,按了按,明顯比平時鼓了一圈:“不撐嗎,不怕晚上胃疼啊?”
燃城不比海洲,那邊四季如夏,這邊則剛剛入秋。
早晚溫差大,張昱樹將自己的外套脫給她,摟著肩膀朝夜市走。
“出息了啊。”張昱樹抽出兩張紙,幫她擦嘴角:“今天表現不錯,待會兒老公獎勵你個親親。”
“突然就想吃了。”段之願說:“這一次一定能吃光。”
將頭靠在他寬厚的臂膀上,段之願問他:“小的時候,我躲著你,你為什麼不放棄呀?”
那時候她年紀還小,卻情竇初開。
來不及說什麼,拔腿就往洗手間跑。
“上次不是說不喜歡嗎。”
剛好是飯點,鄰座坐滿了人。
加了辣椒的蒜蓉生蠔她自己吃了一大個,張昱樹眯著眼上下打量她,突然捏住她的脖頸:“你是我媳婦嗎?”
回去後, 段之願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 再醒來時已經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直到今天她和張昱樹並肩走在鋪滿銀杏葉街道的傍晚。
一大碗麵吃光居然還能和張昱樹逛了好幾個攤位。
段之願小心翼翼左右瞟了幾眼,不跟他搭話。
段之願挽著他的手臂,輕輕說:“以前我經常和我媽媽一起散步,有一次我們前面走了一對情侶。”
段之願嘴裡還在咀嚼:“你幹嘛呀。”
從洗手間出來時,柳雯雯等在門口, 關切問她:“還好吧?”
就像之前他和老賀說過的,根本沒有女孩敢喜歡他。
什麼心事都埋在心裡,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能對著月亮敞開心扉。
猜想大概是那個榴蓮千層的殺傷力太大了,段之願不想吃甜膩的。
“我就看著他們的背影,猜想我以後會不會也有這樣一天。”
張昱樹從不認為自己有多兇,可偏偏他走過的地方所有人統一禁聲,他看過的人都下意識躲避他的眼神。
公共場合裡他不好意思,但回家偶爾會捧著鏡子看自己。
嚇人嗎?
不嚇人啊。
天天早上好好洗臉,好好穿衣服。
怎麼就那麼嚇人了?
他把鏡子扔到一邊,罵了一句。
媽的,嚇人就嚇人。
嚇不死他們!
後來,他降級去了段之願他們班。
一開始他眼裡根本沒有這姑娘,直到連續四個月月考都在第一名裡看見她的名字。
張昱樹這才看向跟他距離最遠的那個位置。
彼時陽春三月,班級裡溫度不低。
校服穿不住,她就穿了件嫩黃色上面帶著小熊圖案的薄毛衣。
藍色桌布整整齊齊鋪在桌子上,垂下來的部分看上去像新的一樣。
他低頭看自己的。
草。
都他媽被錢震的鋼筆水給染成花了。
那天放學他就把桌布丟到錢震臉上,指著段之願的桌子:“給老子洗成那樣的,要不就別他媽上學了。”
錢震將桌布團成團塞進書包裡,問他:“樹哥,那小結巴的桌布是老師新給她的,老師就是偏向她,明明她之前那個就挺乾淨的,還給她個新的。”
“她是結巴?”張昱樹問。
“啊,樹哥你都來一個學期了還不知道啊?”
來了一個學期了,一句話也沒跟她說上。
哪裡知道她是不是結巴啊。
說來也是奇怪,當你對人或事稍微有些關注時,你的生活裡就會時不時出現有關於她的一切。
自那天開始,張昱樹經常能在後巷看見她。
上學時能、放學時也能。
有一次他無聊,咬著根牙籤蹲在巷口,視線隨著她校服的衣襬走。
看她走路時偶爾看一眼手心,嘴裡振振有詞,放下手後步伐再次提起。
一向不學無術的他好像在電視裡看過這個畫面。
通常都是好學生在爭分奪秒背課文。
張昱樹笑了一聲,現實里居然也有這樣的人啊。
看她突然停下,張昱樹才注意到她頭頂的站牌。
怪不得每天都能遇見她,原來她在那等公交車。
待那輛車的影子徹底從視線消失後,張昱樹吐掉牙籤,晃了晃腦袋回了家。
再一次注意到她便是同年深冬,大雪漫天。
他打球時裝逼過了頭,一個三分球投進去後沒站穩直接摔到在草坪裡。
少年命都可以不要但不能不要面子。
傷口痊癒期間每次一想到那天的‘盛況’他氣就不打一處來。
本就遮掩不住的痞氣更加駭人,連錢震他們和他說話都陪著小心。
他在班級一坐就是一天,無聊時的眼神剛好落在段之願身上。
看她唯唯諾諾被人欺負不敢吭聲,看她走路輕手輕腳沒有聲音。
張昱樹突然憶起一件事,每個月清洗飲水機的工作,老師好像都交給她去做。
到底是乾乾淨淨的女生,做什麼都帶著認真勁。
除夕前夕,他和吳真鬧掰懶得回家,就跟老賀蹲在網咖門口,研究著過年去哪。
然後,她小跑著過來。
冰天雪地裡,呼吸都是冷的。
她送過來的烤紅薯卻熱得燙手。
張昱樹第一次感覺心臟悸動。
嘴上不在意,心卻隨著那道身影遠走高飛。
夜晚圓月高掛,他輾轉反側。
也不知道哪根神經突然縷直,讓他明白這種感受叫——喜歡。
張昱樹倏地從床上坐起來。
以前跟老賀說過,沒有姑娘看得上他。
那他也可以追自己看上的人啊。
疑惑解開,張昱樹舔了舔嘴唇重新躺下。
枕著自己的手臂,視線落在天花板上。
追憶過去的思緒很短暫,幾秒過後,張昱樹一把摟過段之願的腰。
“幸福人生,得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
“從小到大,我喜歡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
他攤開手指給她數。
小時候的玩具車,長大後的遊戲機。
再到摩托車,跑車。
別人有的他也有,別人望塵莫及的,他得來全不費功夫。
張昱樹說:“也就追你個不識像的費點勁,其他東西哪個不是老子伸手就來啊!”
她也沒有不識像吧。
那時候他太兇,所以她害怕呀。
後來她不也追到鹹城,又從鹹城回來燃城了嗎。
段之願說:“要是不費勁的話,你也不會珍惜。”
“那你可說錯了。”
“當初要是老子給你個眼神你就過來,咱倆能多幸福好幾年。”
段之願‘噗嗤’笑出了聲。
抱住他的腰,嗅著他身上洗衣粉淡淡的味道,說:“那我們以後每天吃完晚飯都出來散散步,爭取多活幾年。”
這樣也能彌補那些年不小心錯過的幸福時光。
“那行。”
話音剛落,張昱樹突然將她攔腰抱起,快步朝賓館的方向跑:“睡前也得運動運動!”
——
段之願今天要郵寄一份合同譯文。
眼看著上班要來不及了,她踩著拖鞋往返於洗手間和衣帽間。
張昱樹就慵懶地躺在床上,看她嬌小的身影來來回回。
段之願將密封好的郵件扔到櫃子上,告訴張昱樹:“快遞八點就到了,你記得幫我給人家啊,郵費你來付千萬別忘了。”
張昱樹不吭聲。
幾分鐘後,段之願穿戴整齊從衣帽間跑出來,一下子來到他跟前。
捧著他的臉輕拍幾下:“醒醒醒醒。”
“醒著呢。”張昱樹攥著她的手腕咬了一下:“連個早安吻都沒有就想讓老子幫你幹活啊?”
段之願低頭吻了他一下,又囑咐:“千萬別忘了啊,我走啦!”
關門聲響起,張昱樹嗤了一聲。
走得倒是快。
小沒良心的真能敷衍。
八點一刻,張昱樹趿著拖鞋慢吞吞下了樓,火車站早上最不缺的就是上班族。
各個步履匆匆,還真難看見像他這樣懶散的。
收快遞的人等了半天,卻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嚥下所有不情願。
張昱樹沒有完全睡醒,怕錯過時間。
鬍子也沒刮,表情看上去懨懨的,整個人帶著江湖氣息,誰還敢抱怨他。
收了快遞迴執,張昱樹將條形碼發給段之願,總算完成了任務。
恰逢賓館有個房間的水管壞了,他剛躺下又被吳真叫起來。
等忙完這一通,睏意徹底沒了。
將燒烤店的生意交給霖子以後,他成了閒老闆。
無錯書吧每月月底查個賬,發個工資就完事。
閒來無事,想起有個朋友開了個紋身店,這幾天在朋友圈刷了屏,還邀請他過去看看。
張昱樹開車去了,畫冊本擺在他眼前時,他歪著腦袋笑出了聲。
“這他媽什麼東西?”
“這紋在胸口或者小腿上,回頭率最他媽高!”老闆告訴他。
人家給他推薦的圖案是個半裸著的女人,一張臉嫵媚動人看上去十分精緻。
張昱樹可不敢紋。
家裡那個知道了能給他哭得腦仁疼。
他翻了幾頁,視線最終落在幾串英文字母上。
他問:“你懂英文?”
“不懂。”老闆搖頭,說:“但你可以把中文告訴我,我找老師翻譯。”
他怕張昱樹信不過他,特意強調:“老師可有六級證書!”
張昱樹睨了他一眼:“我媳婦還是專業翻譯呢。”
頓了一下,又說:“還是找你們老師給我翻譯吧。”
“好嘞!”老闆說完,給他找了張紙:“樹哥,你想紋什麼,寫紙上。”
——
張昱樹回到家裡,手臂內側還隱隱作痛。
幾個小時後,他嫌保鮮膜礙事,直接給扔到垃圾桶裡。
眼看著段之願下班時間快到了,張昱樹套上衣服來到出版社樓下。
車剛停好就見段之願從裡面走出來。
他把手臂搭在方向盤上,視線悠遠落在她身上。
看她左右環顧,小跑著過來。
胸`前鼓鼓隨著跑步的動作晃了晃,張昱樹視線一沉。
等段之願上了車,他便開口:“怎麼感覺你大了不少啊?”
“我本來就這樣。”段之願彆扭著拽了下衣領,說:“今天穿得針織衫,顯得。”
“那以後多穿。”他說:“我愛看。”
回家的路上正好是夕陽下墜時,天際一片火燒雲被燙紅了臉。
前面十字路口張昱樹朝相反方向拐去,走不是平時熟悉的路。
段之願問他:“我們去哪裡呀?”
“到了就知道。”
十分鐘左右,他把車開到一處地下停車場。
從中央扶手裡拿出藍芽鑰匙,駕輕熟路找到停車位。
段之願奇怪地眨眨眼,問他:“這是哪裡?”
下了車,他牽起她的手:“我們的家啊。”
秦靜雅和姥姥從鹹城回來了,那個家裡張昱樹待得拘束。
火車站賓館又離她上班的地方太遠,蜜月那幾天,張昱樹就託朋友打聽新房子。
今天要來了鑰匙,帶她來到他們的新家。
這裡離她工作的地方很近,走路也就二十幾分鍾。
今天是帶她來熟悉熟悉路。
段之願看著空曠的房子,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指著一個房間:“這個就我們倆住。”
又指著另一個:“這個給我媽媽——”
“哎哎哎!”張昱樹適時制止她的話:“給誰啊?”
“她都有房子了,還給她留個屋子,你這是要跟你媽過一輩子啊!”
“都多大了還找媽媽。”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糾正她:“這個房間,適合做嬰兒房。”
段之願微怔。
也是。
他們倆已經結婚,將來要組建自己的三口之家。
是要給小孩子留個房間的。
半晌,段之願抿了抿唇,突然問他:“你會不會累?”
“嗯?”張昱樹沒反應過來,笑得浪蕩:“不累啊,把白天熬過去不就為了晚上跟你貼一會兒嗎。”
“不是啦……”她說:“我什麼都考慮不到,你會不會累呀?”
她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姑娘。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
在她心理疾病最嚴重的那些年裡,每天吃什麼,穿什麼都是秦靜雅幫她準備好。
她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學習計劃或者是生活習慣都由媽媽和老師來安排。
她要做的,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
所以養成了起床早讀,上課、下課、吃飯、預習、睡覺這種機械般的生活。
以至於當初張昱樹突然闖進她的生命裡時,她是無措又害怕的。
沒人教給她應該怎麼面對,怎麼解決。
她又不好開口去問。
只能每天活在糾結中,稀裡糊塗由張昱樹帶著走進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
雖然現在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突然襲擊,但她潛意識還是習慣每天重複做一樣的事,不去創新和思考未來的生活。
所以當現在站在這個陌生的房子裡,聽張昱樹跟她說這是他們的新家時,她還覺得很新奇。
得知需要給還未出生的寶寶留房間時,她甚至有些激動。
段之願跟張昱樹說:“我什麼都不懂,你操心這麼多事情,會不會很累呀?”
“那你告訴我,你開不開心?”
張昱樹問她。
“嗯。”她點頭:“很開心。”
“那我就不累。”
他收起吊兒郎當的表情,滿眼都是她,滿眼都是真誠。
“只要你開心,我為你做什麼都不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