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燈火通明。

李琅坐在下處，抬手喝茶，茶盞被掀過一處，抬眼有些可惜地看向尾韶。

“真不打算回京嗎？以你的才學未必不是光明的正途，竟連羅文也混了個不錯的官職。

新法編輯普及，本就需要大量的人去準備，如今人員稀少，也缺乏帶頭的人。

你之前基本是代表寒門子弟的新士，何不乘此機會留名青史，謀取前途。”

尾韶合上茶盞，眉眼疏朗，細細與她說話，“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你是一句話都不說，少說也需五年，其中補充改正，也得幾年才能正式實施，還得歸納一萬多個刑事案例，基本一算，也得十年光陰。

即便是做出來了，前途依舊如故，且不說前途，身子便垮了一半。”

李琅面不改色，“我又未粉飾其中的辛苦，若你同意，我自當從中輔助。”

“你願意?”尾韶聽了，有些唏噓，目光調侃地看著她。

尾韶看著桌子上的婚貼，“看來你應該是為了法典而來，這婚貼你是一句不提。”

“來年春末，與靖王嫡子舉辦婚禮。”

靖王過世，嫡子需守孝三年，恰逢新帝上位，便減少了一年。

李琅順她的意說出來，目光盯著她，最後還是如實說道，“我一人做不來這件事情，特來請你幫忙，婚姻與此相比，不過是小事。”

外面的燈光消了大半，與堂內徑外分明，燭火明亮，十分安靜。

堂內安靜了一下，兩人只是喝著茶。

尾韶攏了攏裘衣，淺色的眸子裡映著搖曳的燭火，修長冷白的手輕輕撥動著手腕上的檀珠，沉默片刻。

“我需要時間想想。”

“應該不急著想要我的答案吧？”

尾韶起身站直身子，一雙眼裡帶著冷靜，語氣慢慢的，“內人不需數日便會生產，我要照顧他，也得半年，你等得了嗎？”

李琅皺了皺眉，搖了搖頭，“等不了。”

“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一下。”

李琅欲言又止，只是低頭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潤了潤嗓子，起身踩著飄乎的步子離開了這裡。

尾韶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眼底思量，換了個方向離開。

在屋內等著的季連予只是披著一件衣裳，眉目哀怨地看著遠處的竹簡，眼眶泛紅。

尾韶站在門口，輕輕推開門，外面的風也順勢吹了進來。

簷上的鈴鐺此刻聽得正清。

“妻主……”

“抱歉，讓你等久了。”

尾韶脫下外袍，轉身走到夫郎面前，俯身低聲道歉。

“阿予生氣了？”

季連予被摸著臉頰，仰頭看她，像是未出閣天真的小公子一樣，瞬間紅了臉。

他抬手撫住妻主的手，順勢貼近妻主的掌心，額上的碎髮跟著移動，乖巧溫順，聲音小小的。

“妻主能過來就好，哪怕是過來看一眼。”

尾韶愣了愣，也未提起剛剛的事情，只是坐在他旁邊，幫他揉著酸脹的腰。

季連予靠在她懷裡，睏倦的眼睛裡帶著一層水霧，腰間的酸澀緩下來，讓他不自覺放鬆了身體。

……

到了生產的那一天。

尾韶站在屋外，聽著屋內痛苦的聲音，焦急地想要進去。

裡面的人進進出出，拿著血水出來，又匆匆忙忙進去。

門外的人守著，說破了嘴也不讓女君進去。

公子生產前就一再囑咐不能讓女君進去，生怕影響以後的生活。

聽著裡面的聲音，尾韶皺眉推開面前的人，徑直走了進去。

接生的穩父看見，眼睛瞪得老大，急忙想要把她推出去，“產房汙穢，女君可不能進來，衝了血光可不吉利。”

床榻上的季連予喘著粗氣，嘴裡咬著白布，目光看向門口，漂亮的眸子裡黯淡無光，滿頭大汗，低聲痛苦的吟叫著。

尾韶心中漏了一拍，手腳僵硬，腦子都沒發思考，哪裡管穩父說的話，走到床榻旁，讓他抓著自己的手臂。

穩父見這樣也不再說什麼，只好繼續幫床榻上的貴君產子。

季連予嗚咽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尾韶，蒼白的臉上帶著薄汗，可憐又猙獰。

過了許久。

剛出生的嬰兒被尾韶放在他懷裡，坐在他旁邊安撫著他。

旁邊接生的人站在旁邊，擦著手上的血。

季連予抱著孩子，腦袋輕輕觸碰著他的臉，不停哭叫地嬰兒瞬間停止了哭泣，抬頭睜大眼睛看他，像一隻剛出生的小貓小狗，脖子顫巍巍地，然後又臥在他身上，頭靠在他心口的地方。

然而剛出生的嬰兒眼前是模糊的，相當於超級高度近視，幾個星期後視力才會恢復正常。

季連予撫摸著孩子的背，漆黑的眼睛裡有些愣住，脫力的手摸著孩子的後背。

孩子在肚子裡的時候習慣了父親的心跳聲，感受到熟悉的心跳就會感到心安，停止哭泣。

季連予目光依賴地看向妻主，聲音輕輕地，“女孩還是男孩?”

“女孩。”

尾韶拿熱巾輕輕擦拭他的臉，聲音溫柔。

季連予彆扭地說道，“可一點也不像你，好醜。”

“嗯，醜，之後會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