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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陰雨傍晚

第六十六章 陰雨傍晚

陰雨天, 天色昏暗。

離開南郊別院,銀頂邁巴赫在被雨淋溼的城市街道上平穩的行駛。

薄西諺靠坐在真皮後車座, 勁腰縮著, 抻開兩條被修身西褲裹緊的長腿,姿勢懶拽之中帶了一點兒頹。

從梁挽霞那兒品茶出來,他口中盤旋的還是那清爽的綠茶芳香。

想到梁挽霞今天為什麼約他來品茶, 薄西諺心裡湧上一股煩躁。

感到左臂被石膏跟繃帶纏著很礙事,他乾脆伸手直接把它們拆除,然後甩了甩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臂,不悅的嘶了一聲。

黑白分明的鳳眸撩動,涼薄眼神愈發酷寒。

在前排開車的唐鬱從後視鏡裡望見大少爺心情不好, 然而還是選擇告訴他:

“薄總, 你太太失憶了。剛才醫院那邊傳來醫生的診斷,她現在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不記得她是個女明星,不記得她為什麼受傷住院, 也不記得她曾經嫁給過你了。”

唐鬱說最後一個不記得的時候,語調稍微加重了。

這是值得薄西諺關注的點。

她覺得好不容易來了這一趟,要留個紀念。

“那梁老太太適才跟你聊什麼了?”唐鬱改口。

“不知道,我先走了,她請我喝綠茶,我說我不喜歡喝,我告訴他薄星翊適合喝這個,綠油油的。”薄西諺寡淡的提起今日的這場會面。

溫嫋嫋被他金屋藏嬌,按兵不動的掩藏這麼久,終於要被家裡人給發現,他也並不感到自己的行為有任何的傷風敗俗。

溫嫋嫋不記得跟他結婚了。

其實那天溫嫋嫋可以跟吳芊荔跟賀楚修一樣,提前離開,不用坐麵包車路過險惡的山道去拍節目收尾,但她很想去山頂的廟裡祈福。

“是麼?”薄西諺從煙盒裡掏了根菸,銜在唇邊,擦燃火機,拿那撮橘色火焰把煙點燃, 淡淡道, “還有呢?薄星翊還在病房裡守著她?”

“我告訴她我們結婚了。我說我一生只結一次婚。”

她出事遇上塌方那天,溫嫋嫋那個不上道的女助理將情況都告訴薄西諺了。

“哈哈哈哈哈。你嘴也太毒了吧。”唐鬱笑得喉頭快嗆住了。

“薄總,咱們現在去哪裡?”好不容易收住笑容,唐鬱請示。

唐鬱問薄西諺,“所以,適才你跟你奶奶都聊什麼了?”

“她不是我奶奶,當初我跟我媽離開,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關心過我們。”薄西諺口氣極寒的回答。

見到她安穩的躺在病床上,臉色逐漸紅潤,身體逐漸康復,他焦躁的心才會好受那麼一些。

“嘖,她沒被你氣出心梗來?”唐鬱納罕,覺得自家公子爺屬實是狂拽得不可一世,連自己侄兒的未婚妻都能毫不遲疑的搶娶過來。

“要我放棄溫嫋嫋。”

“當然是去看我老婆。”薄西諺說。

他甚至很淡定,一點都不慌。

“你怎麼說?”

“已經走了,因為力協的醫生給你太太確診了,說她失憶了。薄星翊從她口裡問不出什麼來, 無奈的走了。我安排在醫院的人手全程看著,沒出什麼岔子, 薄星翊自己開車走的,他不知道溫嫋嫋夜會的人是你,他正在想方設法的查,但是梁老太太知道。”

這幾天他都是在力協醫院的病房裡過的夜,不管白天有多麼重要的事要他離開去處理,到了晚上,他都會去親自給溫嫋嫋陪床。

在曲潭鎮,陪著她拍真人秀節目的薄西諺,是她見過的最真誠的薄西諺,真誠到讓她覺得,薄西諺肯定是真的喜歡她,才會跟她結婚。

她想去許個願,願他們以後能永遠像在曲譚鎮度過的時光這樣甜蜜相處。

是這樣,溫嫋嫋才會遭遇不幸。

薄西諺說不出聽到她出事的原因時心裡是什麼感受,五味雜陳般,他覺得她真的傻的同時,還為她產生了深深的愧疚跟心疼。

好像她嫁給他,也沒得什麼好,現在還淪落到受傷住院,事業被創。

其實這個經費奇缺的十八線綜藝節目,她也是為了避開他才去拍,因為他不想她跟他離婚,非要她搬去深灣1號,跟他住在一起,她才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想了這個招。

車行一段路,窗外噼裡啪啦的又下起陣雨。

雨點順著車窗的玻璃滑下。

薄西諺透過被那些迷濛的水珠遮掩得朦朧的視野,靜下心,開啟情來瞧這個世界,忽然見到原來,它到處都有溫情。

以往,在這個世界,他能看到的全是冷冰冰的暗淡。

傍晚時分,學校放學了,家長撐傘帶孩子過馬路,一手撐傘,一手幫年幼的他們背書包。五顏六色的雨傘簇擁在一起,酷似鮮豔的小花。

年輕的情侶手牽手,徜徉在雨中的街邊小店,時不時就要情到濃處的擁抱跟親吻。

十字路口,老夫老妻相互攙扶著過馬路。

就連棲息在屋簷下被雨打溼羽毛的麻雀都在彼此依偎。

好像跟他以前看到的那個世界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他此刻坐車去醫院探望的那個裝失憶的傻瓜,他的所見所想跟原來的大不同了。

不,不應該說是他的所見所想變了。

而是應該說是他這個人,跟原來的那個他不一樣了。

現在,他是溫嫋嫋的丈夫,薄西諺。

“其實這次要是不讓小姑娘去拍這個倒黴催的綜藝節目,就不會有這些破事了,這一次,薄家的人都會知道你娶了一個女明星。他們會拿這個做由頭,瘋狂的攻擊你,把你從剛坐穩的位置上扯下來。”

唐鬱暗自納悶,薄西諺那麼聰明又世故,為什麼回答應讓溫嫋嫋去拍一個吃力不討好的真人秀,甚至他還不遠千里跑去陪她拍。

“那就讓他們知道跟攻擊。”薄西諺收回欣賞雨天城市街景的視線,低頭捻滅手裡的煙。

那是他想抽來解乏跟提神的,但是他並沒有從一根纖細的菸捲身上得到想象中的功效。

能讓他解乏跟提神的人,在醫院裡。

*

醫生在下午給溫嫋嫋診斷她失憶了,當時薄星翊在場,他不願意接受這個診斷結果,一再的要求醫生再檢查,然後改口。

但是溫嫋嫋就是死咬著不放,說自己失憶了,給她看診的醫生也沒有辦法。

聞辭一直陪在旁邊,一個勁的添油加醋,瘋狂說服薄星翊,溫嫋嫋就是失憶了,薄星翊拿這兩個人沒辦法,他們挺會說的,一唱一和,他們不去說相聲,真是可惜了。

薄星翊最後感到頭有些疼,把俊臉拉得更長的說,今天暫時先聊到這兒,改天再來繼續跟他們聊。

就算溫嫋嫋失憶,他也必須知道那個陪溫嫋嫋去蘭城拍綜藝的人是誰。

臨走,薄西諺還撂下狠話,不日要跟溫嫋嫋完婚。

“我去,這個喪門星終於走了。”

等薄星翊走了,溫嫋嫋終於長舒一口氣,她對自己的演技懷有很大的擔心,要是演得不像怎麼辦。

“我老公呢?”溫嫋嫋問聞辭,歸根結底算起來,其實她是為了他才淪落成這樣的。

結婚是他先提的,溫嫋嫋連他是什麼真實身份都不知道,就稀裡糊塗的嫁給他了;

知道他是薄家當家人以後,她被嚇暈了,從來不期待愛情降臨的怎麼眨眼就嫁給天之驕子了,而且還想離也離不掉他;

她為了遠離他才去拍那檔下鄉綜藝;然後他跟過來,他們深夜幽會被拍,溫嫋嫋遇上塌方跟塌房住院,薄星翊找來,不得不演失憶。

掐指一算,溫嫋嫋真的好慘,最慘的是等她從昏迷中醒來,怎麼那個愛情騙子都不在溫嫋嫋身邊。

“你老公每天都很忙,陪你去錄真人秀是推了好多工作,現在回到充州都要一一去忙活。”聞辭說出因果,聞辭這個旁觀者並不覺得薄西諺對溫嫋嫋不好。

“意思是我昏迷的這些天他都沒陪我?”溫嫋嫋快氣哭了。

“陪了,每個晚上都強撐著疲累來醫院陪你過夜,這盆文殊蘭還是他親自買了帶來的。去山上求的,跟你一樣,為你去虔誠拜廟了。”聞辭回答。

“辭哥,你說要是我失憶了,他會跟我離婚嗎?”溫嫋嫋忽然做了一個大膽假設。

“我說的話……”聞辭正要回答,有人來了。

來人跟適才走的那個薄星翊身形跟五官有些許相似,可是氣場更強,英俊眉眼之間收斂著深深的強勢。

充滿力量感的冷白麵孔在陰雨天的黃昏發出熠熠閃耀的光芒。

他穿白襯衫,灰西褲,裝扮極簡,然而周身氛圍濃烈又複雜。

利落眼神有破碎感,更有威嚴。

甚至水紅的薄唇緊抿出的一道弧線都是鋒利的。

溫嫋嫋剛從昏迷中醒來,見到他,有些惘然,發現他的確有些鬱鬱寡歡,她在心裡做了很多的聯想是所謂為何。

她大約猜到了些。爾後,適才面對薄星翊那種沒心沒肺的玩笑心態一下就散了。

溫嫋嫋的心境一秒進入了沉重。

“嫋嫋。”薄西諺牽唇,叫溫嫋嫋。

溫嫋嫋後退兩步,瞳孔顫了一下,她緩緩的說:“這位先生,你是……”

站在一旁的聞辭在心裡大嘆,溫嫋嫋,你怎麼敢。

但是溫嫋嫋真的故技重施,又給姓薄的男人演了一次失憶。

適才薄星翊怎麼都不相信她失憶了,一秒進入暴怒,按頭她,要她把該記的事情都記起來。

現在,薄西諺來了。

在溫嫋嫋費力的裝瘋扮傻一陣後,他直視溫嫋嫋故作懵懂天真的杏眼,用水流深般的嗓音,對她說:“溫嫋嫋,我是你老公,如果你真的失憶了,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我問過醫生了,你今天可以出院了,今晚跟我回去住吧。”

“……啊?”

溫嫋嫋無語凝噎,什麼啊,裝失憶是想跟他劃清界限。

適才,等薄星翊走了,溫嫋嫋都想過了。

她很清楚,薄星翊還有薄家的人,絕對不會接受她跟薄西諺早就結婚了這件事。

薄西諺好不容易才回家家族,當了一家之主,讓所有人勉強服他。

溫嫋嫋現在再一次的,想跟薄西諺迅速離婚。

怎麼去拍個破下鄉綜藝,想跟他離婚離不掉。

現在,借一次意外事故裝失憶,想跟他離婚也離不掉。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婚這輩子都離不掉了。

溫嫋嫋的靈魂在哀傷的求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