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二更
溫雪杳雖聽寧珩提起過有關和親之事, 卻未曾想到被官家選中的人會是季婉婉。
月光下少女眉頭微皺,登時便染了幾分愁緒。
季婉婉瞧見溫雪杳為她擔憂的模樣就是一笑,絲毫不見生疏的戳了下她的眉頭, “行了,你還是原來那副模樣,自己也諸事纏身, 還有心思替別人操心。”她這話指的是溫雪杳與寧珩的婚事,也是在擔心她與元燁的過往。
話落,她聲音稍頓,似是意識到這話不好當眾提起, 尤其是這裡還站著某人的家妹, 故而將目光看向溫雪杳身邊的少女。
溫雪杳猜到季婉婉已經知曉寧寶珠的身份,但還是正式的與她又說一遍。
季婉婉爽朗一笑, 與寧寶珠互相行了個禮。
“別站在此處了, 人來人往的,方才我路過時見了一座八角亭, 我們幾人可以先去那裡一坐, 那離著幾位娘娘們也近,若她們有什麼吩咐,咱們也能即時聽到。”季婉婉提議。
她們眾人乃是受宮裡的娘娘們之邀來御花園遊玩的,自然不好獨自跑得太遠。
一行三人在八角亭坐下,正好能看到不遠處幾位娘娘在園子裡賞梅花,此時梅花開得正豔, 便有宮人為各位娘娘們折了幾枝,瞧著似打算要帶回各自宮裡去。
幾人收回視線。
季婉婉神色稍松,才道:“其實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你們多多少少應當也知曉,如樂公主此次之所以回京,便是因為與姜國的太子不和。她前腳剛動身回京,姜國後腳便派出使臣快馬加鞭趕來上京,幾乎恰是如樂公主回京那日,使臣就來了,說要再行和親之禮,且那和親的物件還是姜國太子”
溫雪杳知曉她的意思,“季姐姐放心,不該說的話我與寶珠是不會亂說的。”
季婉婉苦笑著扯了扯唇,靜默半晌,她拍了怕自己的臉頰然後坐直身子,身上又恢復方才的光彩與活力。
季婉婉苦澀扯了扯唇,應道:“好,你說不提便不提了,反正此事也是我一人苦惱罷了。”
看得一旁的寧寶珠撇了撇嘴:“倒真是舊識。”
溫雪杳點了點頭,手虛虛在她唇上一按,沒讓她說完後半句話。
正因如此,季婉婉才從八王爺所在的封地幾次三番往路家所在的白城裡跑,後來更是乾脆假扮成她兄長,頂替他的名諱進了路家的私塾,為的就是能見到自己的心上人。
“聽你此言,倒是還有迴轉的餘地?”溫雪杳眨眼道。
季婉婉隨及瞥向一旁顯然也在關注二人談話的寧寶珠。
“不過這事一開始未傳出風聲,官家有意勸如樂公主回心轉意,便將她與使臣入京的訊息都暫時瞞了下來。”
季婉婉比溫雪杳年歲稍長, 兩人在江南也算是舊時,早已習慣姐妹互稱。
笑過後,溫雪杳的心情倒不像是最初那般略有些沉重,問起話來輕鬆不少,“季姐姐,你此次進京當真是要去和親麼?”
兩人相視一愣, 又是齊齊笑出聲。
說著,季婉婉嘖了聲,“可想而知以如樂公主金枝玉葉的身份該是發了多大的脾氣。”
她笑著挑眉,目光落在寧寶珠身上,話卻是對溫雪杳說:“對了,聽說你嫁予寧珩寧世子了,他待你如何?”
“所以你方才也是想勸如樂公主回心轉意?”溫雪杳問。
“但如樂公主心意已決,官家沒辦法,便只好重新物色和親人選。”季婉婉一攤手,“這不,就落在了我這個冤大頭身上。”
那種想令你身陷囹圄、家破人亡,只剩他一人在側的喜歡,這種感情太過自私,又如何能叫做喜歡?
與其說是元燁喜歡她,倒不如說是他想利用溫雪杳滿足自己卑劣的心思罷了。
但路玉卻不一樣,所以溫雪杳才不知該不該勸。
溫雪杳未想到她話鋒會轉的如此之快,臉霎時紅透,“寧世子人是極溫和的。”
腦袋枕在手臂上,側臉正對溫雪杳,聲音不似方才那般有活力,“旁人不知,但雪杳你是知道的呀,我”
——“姐姐近來如何?”
幾乎是同時出聲。
“不然呢?”季婉婉臉一垮,半點沒有上京貴女的模樣,便直直伏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路家年輕一輩中只有三個男子,未有女孩。所以當季婉婉被被當時於路府小住的溫雪杳發現她的身份後,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無話不說的姐妹。
溫雪杳十分清楚季婉婉之所以這般不願嫁去和親的緣由。
季婉婉聳了下肩膀:“我也不想,可此事我說了也不算,這不是我最近正為此事發愁呢。”
因為季婉婉早已有了心上人,那人乃是路家次子路玉。
路玉只是不喜歡季婉婉,但元燁卻是存了心思利用她,且他的喜歡是扭曲的、令人害怕的。
溫雪杳抿了下唇,也不知該不該勸,她猜到季婉婉方才是想拿她與元燁作比。
雖只是方才匆匆一見,但她不難看出如樂公主其實並不好相處。
她警惕的環顧一圈四下,壓低聲音道:“季姐姐我明白,但此事你切莫再提了。”
溫雪杳有些心疼,握了握季婉婉垂在桌面上的手,她清楚季婉婉喜歡她二表兄路玉,自然也就清楚路玉乃是個冰人,對季婉婉無半點男女私情。
更別說最後季婉婉身份暴露,路玉知曉自己被騙,連從前的兄弟情誼都不復。
半晌,溫雪杳搖了搖頭,“盡人事聽天命吧。”
季婉婉的眸子黯淡,仿若此刻頭頂被烏雲遮住的繁星,只餘隱隱的微光,幾不可見,“阿杳,我就是不甘心,所以想再試一次。就像你曾經與.”說著,她突然清醒,餘光看一眼旁邊還沒反應過來的寧寶珠。
寧寶珠意識到什麼,隨及配合的點了點頭。
——“妹妹近來如何?”
且季婉婉最初接近路玉的法子也不太對,她是假借了自己兄長的身份來的,路玉一直以為她是男子,更不可能動心。
半晌後,重複道:“我就是想再試試。”
思及此,溫雪杳淡聲道:“季姐姐,你既知如此,還要與如樂公主周旋麼?”
瞧著溫雪杳的表情,季婉婉倒是打消了先前的猜測,她還以為溫雪杳是受情所困、心灰意冷之下才決定應了婚約嫁人。
如今看,這小丫頭或許還未有所覺,她其實已經對寧世子有了幾分情意。
至於多少,就不可知了。
一旁的寧寶珠沉默許久,此時甫一聽到自家兄長名諱,當即開啟了話匣子,出聲維護道:“我兄長待我嫂嫂自然是極好的。”
季婉婉勾唇一笑,挑了挑眉,“是麼?那我怎麼曾聽如樂公主說,寧世子從前倒是對她頗有好感,為此她合離回京,還倍感困惑呢。”
寧寶珠嘴一瓢,下意識的反應是看向溫雪杳,誰知對方根本不與她對視。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溫雪杳微微垂落的睫毛在輕輕顫唞著。
****
宮宴結束,官家留了寧珩在御書房問話,溫雪杳與寧寶珠則由宮人領著往宮門外走。
直到兩人出了宮門,溫雪杳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今日本想同元燁確認一件事,卻未曾想連對方的人影都沒見到。
正想著下次再找機會時,忽而見遠處走來一道墨藍色的身影。
那人可不就是元燁!
瞧他的模樣,像是才從宮外趕來。
溫雪杳愣了下,想到身旁的寧寶珠,便沒有動作,只看著那人由遠及近,直到寧府的馬車前才停下。
他身後,有侍衛牽著馬,距離他兩步遠的位置停下,並沒有跟上來。
溫雪杳與寧寶珠方才既見到元燁,自然也不好裝作視而不見,於是便侯在馬車邊,待人走近了,才屈膝行了一禮,“七皇子。”
元燁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怎麼不見寧世子?”
溫雪杳微垂著眼,淡道:“世子他被官家留下了。”
元燁聞言輕輕嗯了聲,彷彿剛才只是隨口一問。
雖然不想承認,但溫雪杳與元燁相識已久,且遠不止一世的糾葛,是以只她一個略顯猶豫的眼神,對方就從她的眸子中讀懂了什麼。
元燁稍頓,笑道:“對了,我方才想到有一物要交予寧世子,若夫人您方便,不若便在路過西大街的玲瓏閣時讓馬車稍停,隨我取樣東西。”
溫雪杳淡淡點了點頭,“可。”
隨即與寧寶珠兩人一前一後坐上寧府的馬車。
馬車駛離宮牆,車裡寧寶珠不禁皺眉,“七皇子有何物要交給兄長?”
溫雪杳搖頭,“我也不知。”她甚至不清楚元燁方才是不是看出她有話想同他說,才故意找了藉口。
不過就算是藉口,想必他也真的會擇一物什讓她代為轉交,不至於當著寧寶珠的面落人口實。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駛入西大街才聽馬蹄聲響漸漸慢下來。
溫雪杳領了小暑一起進玲瓏閣,寧寶珠則留在馬車上。
元燁騎馬的速度要快上許多,是以溫雪杳入門時,他手中的一盞茶几乎要完全下肚。
他抬了抬手,便有玲瓏閣的管事盛上一個檀木盒子。
繼而又朝著溫雪杳身後的小暑抬了抬下頜,笑道:“還不過來接下,給你家世子今日帶回去?”
溫雪杳皺了下眉,元燁的語氣趾高氣昂,雖他如今的身份乃是七皇子,本就與小暑是天壤之別,他如此使喚她的丫環她也委實不能多說什麼。
但那樣帶了幾分故意的語氣,就是讓溫雪杳聽著不甚舒服。
等小暑抱著檀木盒子走回來後,溫雪杳拉著人的手臂將她擋在身後,這才抬眸看向對面坐在椅子上的元燁。
玲瓏閣管事早已躲上了二樓,周圍只剩下元燁身旁的小廝以及她身後的小暑。
溫雪杳回身拍了拍還有些發抖的小暑,溫聲道:“你別怕,你且在門外等我片刻,我與他說句話就出來。”
小暑抱著檀木盒子的手雖然在打著顫,可眼神卻格外堅定:“夫人,我不怕,你留我下來陪你吧,否則小暑不放心。”
溫雪杳餘光掃過那群正在往門外走的侍衛,搖了搖頭,“無事,你且在門外等我片刻就是,這店門還大敞著,無妨的。”
小暑往門外瞧了眼,這才應下,“那夫人我在門口候著。”
溫雪杳點了點頭,待小暑退出去,才回身看向元燁。
對方也早已將身邊的侍從遣散,“小姐,我今日受絆未能去成宮宴時就在想,定是有人不想讓我去。”
“卻未曾想是小姐想要見我,而從中作梗的人是寧世子。”
溫雪杳狠狠擰起眉頭,因為他四下無人時對她的稱呼,也因他對寧珩的中傷。
溫雪杳不欲與他多說,於是開門見山道:“我今日的確有事想要見你一面,同你確認。”
元燁挑了下眉,“看來是件不得了的事了。”
溫雪杳壓下心中的反感,快速道:“你府上如今可是有一位姓魏的門客?”
這是上一輩子溫雪杳便知曉的事,元燁頷首道:“小姐不是早已知曉麼,我曾今並未刻意瞞過你什麼不是麼?”
前世溫雪杳的確在私下見過元燁與一位素來都是以面具遮面的門客來往頻繁,她知那人姓魏,聲音粗嘎,面有灼燒留下的疤痕,醜陋難以示人才常佩面具。
“他叫什麼?”
“魏蘭舟。”
“你對他的身份來歷可清楚?”
話落,元燁的臉忽而正經了神色,“小姐,你此話何意?”
“你且同我說就是。”溫雪杳急急出聲,情緒顯然比方才更激動些許。
須臾,她緩緩深吸兩口氣,繼續道:“若你不願說也無妨,我今日來只是為問此事,所以你若是不願告知,我與你便沒什麼話好說了。”
元燁不禁臉色一黑,沉默半晌後還是出聲道:“我只知他前世其實是盛家軍中之人,但此世發生了不少變化.”
溫雪杳打斷他的話:“除此之外呢?他還有沒有別的身份?”
元燁搖了搖頭,不解道:“小姐,你此話究竟是何意?”
“有還是沒有?”溫雪杳死死盯著他。
直到對面的人眸子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道:“沒有。”
“小姐,我不知道。”
溫雪杳心裡一鬆,有了答案。
他在撒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