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梅酒
兩人回府後天色已晚, 便靜悄悄的誰也沒驚動。
寧珩從下馬車扶了一把她的手後,就一路攥著沒鬆開。
青年神色太過自然,天太黑, 也照不出溫雪杳紅彤彤的臉。她想身後隨行的丫環和小廝應當也不會注意到她二人牽著的手,是以便沒有掙開,任由她一路牽著。
月色清涼, 隱約照亮前行的小路。
再往前是一處三岔口,往前是通往二人的院子,往右是通往一處院子。溫雪杳夏日來寧府時便同寧寶珠在那園子裡逛過,後來還遇到了寧珩。
但往左是通向何處, 她就不知曉了。
她入府才第二日, 對寧府還不甚瞭解。
寧珩捏了下她的手心,問:“餓不餓?可要讓小廚房備些晚膳?”
溫雪杳搖了搖頭, 一路乘馬車回來, 她其實不太有胃口。若是換了未出閣前,有人問她, 她想必就一口回絕了, 可現在她看著立在身側的人,話到口頭猶豫半晌又換了種說法。
她問寧珩,“那你呢,你餓不餓?”
青年的掌心乾燥而溫暖,她被牽著走近。對方將另一隻手提的燈籠放在腳邊,牽著她的手全程未鬆開,折了一株梅花遞給她。
就像是他不曾言說的,專為她從江南一帶尋了廚子帶進京中,那其餘巧合也只是巧合麼?還是.
溫雪杳下一瞬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從江南一帶尋廚子姑且是數月半年便能辦妥之事。
忽地,她似想到什麼心中一頓。
眼前大片白梅好似花海,白色的浪頭裹挾著馨香撲鼻而來。那一簇簇、一朵朵,嬌俏地盛開著,有些還是含苞待放,惹人得緊。
上面的小花三三兩兩開著,其實更多的還只是花骨朵,可饒是如此也不會消減它的可愛與動人。
更遑論那冰窖,她許久之前便聽說寧國公府上有一座內設精美的冰窖。
思量過後,她輕聲回了句“不累”。
寧珩淺笑著嗯了聲,隨意道:“看來阿杳也喜歡?”
寧珩瞧她一眼,清冷的眉目愈發柔和,在旖旎月光下彷彿能沁出水來, “一路顛簸倒是不剩幾分胃口。”
寧珩挑了挑眉。
這些事又怎可能與她相關?
還好方才她及時反應過來後便沒往下想,否則真是要貽笑大方!
溫雪杳拾掇好情緒,配合點頭,“不過如今看也別有一番韻味。”
寧珩牽著溫雪杳的手穿過左邊的垂花門。
“我同夫人去園子裡逛逛,你們便先回去罷。”
——哪有那麼多恰好,只是有人一直在默默付出罷了。
在聽聞寧府種了梅花,她就有些驚喜了,未曾想還是成林的白梅。
溫雪杳紅著臉點了點頭,她發現自己許多的期待都能在寧府達成所願,夏有冰窖冬有梅林,這都恰好是她心中所喜。
寧珩餘光掃她一眼,不答反問:“阿杳更喜歡哪一種?”
他一手執燈籠,一手牽著溫雪杳,走過一段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再經遊廊穿過一道垂花門,眼前忽地豁然開朗起來。
又驚又喜。
溫雪杳想了下,此時回去就睡未免也有些早,方才在馬車上坐著憋悶,她其實也願意多走走。
話落,寧珩長臂一撈,就朝著身後的寧十一招招手,繼而從他手中接過燈籠。
寧珩斂著笑,突然在前方的三岔口頓住, 沒有繼續往小院的方向走。
兩人在月下靜站,皎皎銀輝灑落身上,映照得宛若一對玉人。
“帶你月下賞梅。”
溫雪杳忍不住好奇:“阿珩哥哥你要帶我去何處?”
“紅梅還是白梅?”溫雪杳問。
溫雪杳眨了眨眼,然後搖了搖頭,“我平素不常飲酒,也只有夏季暑熱時才會偷偷嘗上幾口梅子果酒。”
“那阿杳此時累不累,是想回去歇下,還是隨我去一個地方?”
溫雪杳心念一動,伸手將白梅接過,“寧世子也喜歡白梅?”
寧珩嘴角勾著笑,沒再回話。
她的心忽地跳了一下,連指尖也不自覺地蜷緊,卻只小聲回:“都喜歡的。”
她自然更喜歡白梅,但是常人更喜歡在院子裡種植紅梅,顏色鮮紅豔麗更鮮活有生氣,白梅素淡就顯得略遜色一籌。
“阿杳喜歡就好。”寧珩溫聲,“阿杳可喝過梅花酒?”
“寧府種了梅花?”溫雪杳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寧珩也喜歡梅花麼?
談及此,粉嫩的臉微紅。她沒說出口的是,她酒量小,所以果酒已是極限,旁的更不敢飲。
寧珩垂眸掃了眼她盯著白梅出神的小臉,淡聲解釋:“如今不過一月,這梅花開得還不算太盛,等新年時再看應當會更美。”
溫雪杳的心再不能平靜,藏在胸腔裡一下又一下猛烈的震顫著,抿著的唇角也不住地緩緩上揚。
可這梅林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栽好的,且看它如今嬌俏盛開的模樣,總也不會是今年才種好的。
小暑看了溫雪杳一眼,在等到她點頭後,這才領著身後的丫環一同退下。
這話說到了溫雪杳的心坎裡,她隨即點頭, “我也是。”
寧珩似是沒察覺她面上的拘謹,忽而興起一般問:“那阿杳想不想嚐嚐?這樹下有我親手埋下的一罈梅花酒,埋了已有兩年,正是啟封的好時候。”
聞言,溫雪杳本想拒絕的話又咽回肚子裡,若是尋常酒也就罷了,可這卻是寧珩親手所制,若拒絕未免顯得小家子氣。
不過是一兩口酒罷了,她剋制些淺酌幾口,應當無事。
何況也是在自己家中思及此,她忽地心尖一顫,原來她竟已不知不覺就已經適應,將寧府當成自己的家了麼。
見她出神,寧珩又溫聲喚了一句,“阿杳?”
溫雪杳這才回神應下,“可現在刨土會不會太麻煩?”
這便是應下了。
寧珩一笑,“不會麻煩,既然要喝,總要經歷這一遭。兩年我都等下來了,如今到了品嚐的時候,又怎會嫌麻煩?”
說罷,他這才鬆開溫雪杳的手,解釋道:“我去取把鏟子,這燈籠就留給你,我去去就回。”
溫雪杳頷首應好。
然而對方沒走出兩步,忽地又扭過頭來,“阿杳一個人待著會不會怕?”
溫雪杳一愣,待反應過來後又有些哭笑不得,寧珩雖長她幾歲,可她也早已不是孩童,又怎會一個人待著便怕。
但寧珩卻像是聽不進她的解釋般,雖滿口應聲符合相信她,可還是提起燈籠牽著她的手一齊去了雜物房。
兩人一來一去又折騰了不少功夫,等抱著挖出來的酒罈回到院中,已是亥時。
酒罈上封著一張紅底金花的紙,上面寫著“鴛鴦璧合,終身之盟”。
回院後,寧珩命人將酒拿下去溫,趁著溫酒的空擋,兩人又先後進耳室盥洗更衣。
等溫雪杳回寢屋時,梅子酒剛巧溫好端上來。
屋內燭火昏黃,伴隨著微醺的酒香與清新的梅香,青年半邊映在暖光下的輪廓愈發柔和。
溫雪杳忽地生出感觸,若是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她心中愜意,也沒有了先前與他待在同一屋簷下侷促。
寧珩已經斟好酒,抬眸朝她招了招手。
夜晚中青年的嗓音格外低啞柔和,“阿杳,過來。”
指尖觸控著琉璃杯盞細密的紋理,梅子酒的溫度透過杯壁染上指腹。
她不擅飲酒,一杯滑入口腔,就足矣攪亂唇舌的味蕾,繼而酒氣蔓延侵染思緒。
寧珩也淺酌一口,眯眼看她:“味道如何?”
“很香。”溫過的酒不似最初時那般冷冽,更加細密綿柔,也更好入口。
兩人又飲了一杯,溫雪杳漸覺酒意上頭,不敢再多飲,蔥白細嫩的指尖連忙移開杯盞。
對上那雙溼漉漉已泛起迷濛的眼,寧珩忍不住笑,他修長的指在桌上的檀木盒子上輕輕一點,“本想讓你清醒時看的,未曾想阿杳竟如此不勝酒力。”
見溫雪杳視線落在他指尖,寧珩摸了摸她泛紅的臉頰,“還好麼?”
“還好?”溫雪杳強撐著回,實際上已經不太好了,若不然也不會連一直放在眼前的檀木盒子都未曾注意到。
是何時放在這裡的,一開始就有麼?
思緒已然渾濁,縱使她搜尋記憶,也只是徒勞。
“這是什麼?”她盯著檀木盒子問。
寧珩拿走她面前的琉璃杯,將盒子放過去,輕聲道:“阿杳不妨自己開啟看看。”
溫雪杳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連手指也有開始變得不聽使喚。
她甚至在想寧珩是不是故意的,為何不一開始先讓她看。
一旁的青年倒是無法洞察她此時所想,若是知曉定然覺得委屈,他也未曾料到她的酒量竟這般差。
寧珩嘆了口氣,終是忍不住捏著她的指尖將鎖頭送進鎖眼。
手勁兒一轉,鎖釦鬆開,溫雪杳扶著蓋子將盒子開啟。
入目是厚厚一疊房契、地契,上京城中的各式鋪子,還有郊外的莊子,粗粗一掃足有百餘張。
她微張著唇看向寧珩,“怎麼會這麼多?”
對上青年忍俊不禁的眼,他抬手朝兩人床頭一指,“還有一箱,不過那裡堆放的不甚值錢,值錢的如今都在你手裡了。”
溫雪杳腦子雖混沌,卻也意識到這是緊要事,是以未等對方再開口,她先一步“啪”地一聲合上蓋子,然後小手捂住對方欲啟的唇。
組織道:“阿珩哥哥,你先莫要說了,我腦袋暈。恐你說再多,我明日一醒也是隻字片語都記不住的。”
寧珩被她鄭重的模樣逗笑,明日便記不得了?
喉結一滾,他捧著人的手心落下一吻,才將那軟嫩的小手從自己唇上拿開,攥在手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捏把玩著。
邊道:“不急,只是前日應了要將管家之事交予你,怕你見我遲遲不動難免多想,這才想今日同你交個底。”
聞言,溫雪杳忽地想到新婚夜那晚,寧珩趁著她半夢半醒之際問了句想不想學管家。
管家這事向來是府裡的主母,也就是大夫人要做的。
如今寧國公不在,他的那些姨娘也隨他住在南城,偌大的寧府此前也就只有寧家兄妹二人。
是以這執掌中饋的事便一直由寧寶珠操持著,如今她嫁入寧府按理說的確得將府裡的事操持起來。
好在這些事她早有心理準備,於是在當夜寧珩問及時,就在半夢半醒間接了句話,將此事應了下來。
不過第二日醒來兩人因前夜睡得太晚,醒來就不早了,主要是寧珩居然有賴床的習慣。
此事就算是現在回想起,溫雪杳都覺得又驚訝又好笑。
總而言之是新婚第一日雖也沒閒著,卻是也未來得及再提此事。
這不,第二日兩人隨溫雪杳回門,自然將此事又耽擱了下來。
不過溫雪杳才沒像寧珩說得那般多想!
她反駁道:“我又不是貪圖你家錢財,哪有那麼急,就算是寧姐姐一直管著,我也不會有閒話的!”
寧珩盯著那張神色格外靈動的臉,心裡發燙,將人的手攥得更緊。
無奈失笑道:“是我急,總行了吧。”
溫雪杳喃喃點頭。
“但寶珠總歸是要嫁人的。”
“我省得,阿珩哥哥,這些我以前在溫府也不是沒有接觸過,雖我家.”溫雪杳說到這,盯著那一箱子,心裡一沉,“雖我家,比不上你家需料理的多,但我能慢慢學著掌管起來的。”
那比不上的又何止一點點?其實溫雪杳的嫁妝已是足夠豐厚,可若放在寧珩今日推出來的這兩個箱子面前,就多少有點不夠看了。
她其實還想問寧國公府哪來的這麼多.但心有狐疑,她也知曉自己的酒量,還是改日清醒再細細同他說。
正這般想著,臉上的軟肉忽地被人捏了一把,“阿杳,日後寧府就是阿杳的家。”
寧珩這是在糾正她方才那一番“你家、我家”的言論。方才那話的確生分,溫雪杳沒有反駁,乖乖巧巧應是。
這般柔軟好拿捏的模樣,落在寧珩眼中,他心裡又是一緊。
沒忍住又撫了撫溫雪杳紅彤彤的小臉,嘆道:“本想同你再叮囑幾句你表哥家的事,現在看來也是不能了。”
這話寧珩今日在溫府飯桌上就偷偷同溫雪杳暗示過,不過是那時不明他說的竟是路表哥家的事。
溫雪杳迷糊應下:“今日是不行了。”
說著,她已經起身往床上瞄,酒意徹底上頭,再不睡下她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下何事了。
她當即從凳上站起來,催促道:“阿珩哥哥,我想歇下了。”
寧珩嗓子一啞,扶著人來到床邊。
他俯身將溫雪杳的鞋襪一併褪下,拍了拍她的小腿,後者心領意會,一個打滾兒便翻進床裡裹上被子。
瞧著她迫不及待就要入睡的模樣,寧珩不禁啞然,隨後也脫去鞋襪在床上躺下。
床底,一大一小的兩雙鞋並頭擺著。
床上,一左一右的兩顆腦袋緊緊貼著。
寧珩長臂一撈,將裹著被子幾乎快貼到牆上的人撈回懷裡。
或許是身後的懷抱過於溫暖舒適,嬌小的身子不禁又往後鑽了鑽,尋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將腦袋靠在身後硬朗的肩上。
溫雪杳第一次主動親近他,雖是半睡半醒下辦的模糊事兒,可寧珩還是忍不住身子一僵。
另一處的反應更是不受他控制地瞬間僵硬起來,且隱隱有上揚之勢。
他剛調整呼吸深呼吸幾口氣,忍住不去想,誰知身前已睡得迷糊的人忽地來了一句:“對了,阿珩哥哥,我們還沒有圓房。”
這一語,徹底讓星星之火燎原。
渾身血脈猛地湧上一股熱流,青年漆黑的眸子霎時間一片猩紅,他啞著嗓子,不可置信問:“阿杳,你說什麼?”
溫雪杳迷迷糊糊,又將話重複了一遍,“阿珩哥哥,我們還沒有圓房。”
這是今日路姨母叮囑她的,就怕她不懂事,溫雪杳當時聽得小臉通紅,可還是記下了。
她剛嫁入寧府,寧珩前兩日體諒她,給了她適應,可她也不能侍寵生嬌,連妻子應行的事都忘了。
她二人是拜過天地的夫妻,她是他的正頭娘子,所以圓房自然是要圓的。
也難為溫雪杳醉糊塗了,竟還記得長輩的叮囑。
可她這一言說的輕飄飄,身後寧珩卻是徹底不淡定了。
溫雪杳迷迷糊糊,不知身後何物頂的她不舒服,正要從他懷裡逃走,就被人先一步察覺,反伸手按住她欲逃跑的腰。
“阿杳不是說要圓房?”寧珩唇抵著她耳廓,“那你躲什麼?”
溫雪杳不明所以,半側過身子,她躲了麼?明明沒有啊,她只是覺得腰間有東西膈得她難受。
她勉強睜開眼,伸手去一探究竟。
瞧吧,果然是有硬|物隔著她,才不是她故意想躲。
溫雪杳眨巴著眼,屋內燭火早已熄滅,眼前一片模糊,只聽頭頂人近乎咬牙般狠聲道:“阿杳,你確定要圓房?”
溫雪杳點了點頭,“要。”
寧珩緊繃地那根弦徹底斷裂,
溫雪杳看不清青年臉上的神色,也就未察覺那一片春光盪漾與蓄勢待發,只想著一手扶著那硬|物移開些,便覺正欲翻身而上的人忽地一抖。
一種不可言說的濃稠情緒猛地傾瀉而出。
就連頭頂的寧珩都愣住了。
溫雪杳卻不明所以。
不膈應人了。
然後她遲遲不見身邊人動作,於是困頓地眨著眼小聲催促,“阿珩哥哥.”
寧珩冷白的麵皮霎時紅似滴血,他猛地用大掌捂住溫雪杳的唇,一字一句道:“乖,阿杳還小,此事我們明日再說。”
溫雪杳不懂。
明日她就長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