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現實

林降她們回程的航班原本訂在當天晚上, 但招標方臨時舉辦了一場酒會，作為中標公司的“嘉林”自然也在邀請之列，因此, 時間也就往後推遲了一天。

到了地方才發現, 酒會選在一家莊園舉行。哥特式風格的鄉間別墅, 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土褐與棕色的相間搭配，自然清新的氣息將這宗教的意味綜合了幾分，倒也不至於顯得太過嚴肅。

門口至莊園, 僅一條算不上太寬的石子小路，周圍皆是草坪。地面並非一馬平川，略微有些坡度。連綿的草坪再加上週圍成林的樹木, 倒是有幾分國內丘陵的意味。

可惜現在不是夏天，看不到鬱鬱蔥蔥和滿眼蒼綠, 不然幾乎就和她在電影裡看到的那些莊園景色無二了。

從門口到莊園的這段路，林降她們不用步行。有專門的服務人員駕著類似於歐洲中世紀的四輪馬車過來迎接。

到了門口，又有其他的人員過來接應, 確認身份, 核實資訊。一切的流程井然又優雅，和電影裡講訴的歐洲貴族的生活方式如出一轍。

林降很是驚喜, 沒想到, 她只是出趟差而已，還能趁機感受一下西方貴族文化, 屬實是有些超出她的預期了。

她有個習慣, 就是不怎麼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在高興的時候。是以, 門口至大廳，她那唇角彎著的弧度就沒下來過。

姜辭看她一眼, 懶懶開口：“這麼高興？”

“啊？”林降有些尷尬，舔了下嘴唇，唇邊的笑意這才被收了幾分，“……很明顯嗎？”

eric又和她們寒暄了會兒，話題基本都集中在“嘉林”今日的投標表現上，他誇“嘉林”實力強，設計的方案直擊心靈。

他倒不是不喜歡看她笑，相反，他很喜歡。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唇邊還有兩個梨渦，和她平日清冷的樣子格外不一樣。好似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小貓突然對你撒嬌，就感覺，心底似乎被撓了一下，瞬間柔軟的一塌糊塗。

又聊了會兒，話題不知怎的就突然轉到了下午的翻譯上，eric誇林降的翻譯地道，有一句古詩給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可他思考許久也只回想起了前面兩個字：“九華……”

“我會盡量控制的。”

eric和她們敬酒，自豪地和她們引薦身旁的女子：“這是我太太，lean，她也來自中國。對中國古典文化和建築感興趣，尤其熱衷於將中西方的文化融合起來，所以，這次的度假酒店專案，大多都來自她的想法。”

林降記得，他叫eric。

姜辭睨她一眼，沒再說話。

林降今日可算是開了眼，原來談戀愛這回事兒，是不分國籍，不分年齡的。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啊，從前只在電視裡見過的場景，有一天竟然百分百還原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她覺得她現在的這種反應已經還算鎮定了。

還真是……膩歪。

eric很明顯是真心喜歡這句詩，這會兒再提起時，還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山峰，雲霧，寺廟，江村，拂柳，小橋。這意境，我可太喜歡了，你們的設計可一定得把這些融入進去。”

進了門，率先一陣低緩婉轉的小提琴聲落入耳骨，繼而是華麗的裝飾和奢華的水晶吊燈，一景一物，無一不在訴說著歷史沉澱與神秘。

只是他看不明白她這笑，更不知她這興奮勁由何而來，是以，這柔軟是浮在半空中，落不到實處的。他沒底氣，就想在言語上刺刺她，讓她多說幾句話。

說罷，他朝身側看一眼，含情脈脈：“主要是我太太喜歡。”

林降笑笑，很自然地接過話題：“九華山路雲遮寺，清弋江村柳拂橋。”

至此，林降才終於明白過來，一個國外的度假酒店專案，為何會對中國古典文化如此熱衷，原來是為了“博得美人一笑”。看不出來，這個年逾半百的西方男人還是個痴情人。

被他這麼一提醒，林降連忙伸手摸了摸臉頰，好像是有些僵硬了。

迎面走來一位西方男人，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是今日招標會上的甲方之一，也是今晚這場酒會的承辦人。

姜辭一直都不卑不亢地應答著，即便對方是甲方，即便他在年齡上並不佔優勢，可天生的上位者清絕冷冽的氣勢卻格外明顯，映襯之下，兩人的角色屬性似乎都有些顛倒了。

“你覺得呢？唇角都快要咧到耳後去了。”

男人臂彎處還挽著一位東方女子，柳眉杏眼，唇紅齒白，典型的溫婉江南女子長相。她朝林降笑笑，林降立馬禮貌回笑。

今天來參加酒會的人很多，除了林降她們，eric顯然還邀請了許多其他朋友。是以，他並沒在這裡待太長時間，離開時告訴她們，二樓是書籍典藏，三樓是圖畫，樓下還有酒窖，喜歡什麼，她們皆可自行觀賞。

林降對紅酒不感興趣，她比較想去樓上看看，但又怕和姜辭的想法有衝突，倒是沒直接決定，而是先問了他：“姜總，您想去哪裡參觀？”

姜辭不答反問：“你呢？”

“我嗎？”林降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還是決定直接表達，“我想去樓上看看，就是不知道您……”

“那就樓上吧，我和你一起。”

兩層空間，堆砌各種書籍和字畫典藏。實木傢俱裝修，頂上一盞淡白色弧形吊燈，落下的光線銀白色，似月光。

和姜辭在樓上逛了一圈，林降才真切感受到來自學霸的知識壓迫。

從中世紀的歷史到近代史的發展，從名著到油畫，宗教到皇室，任何一段背景，一個話題，他都知道。和他一起參觀，就好似隨身攜帶了一個百度百科，還是自動翻譯的那種。

姜辭帶給她的衝擊，顯然要比現場這番實物景象更加深刻。

真想撬開他的大腦看看，是不是構造和別人不一樣，不然怎麼能記住這麼多這麼複雜的東西。

不過，他好似一直都是如此，高中的時候不就是基本不用學習，卻依舊次次都是年級第一麼。

臨近結束時，eric再次過來敬酒，大家共同舉杯，為今夜，為相聚。

林降看著杯中的紅酒有些猶豫，她酒量不好，但多少也還是能喝一點。只是這會兒正是特殊時期，她不敢嘗試。

姜辭在她旁邊站著，眼神幾乎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什麼都沒說，喝完他的這杯後，順手便端了她的那杯過來，一飲而盡。

eric注意到了她們二人的動作，lean也注意到了，她朝林降看過來，輕聲開口：“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清甜溫婉的語調，基本和林降預料中的一樣，只是她這出口的一句話，卻屬實將林降震驚住了！

男朋友？！

可千萬不敢這麼瞎說！

姜辭可是他的老闆，還是之前有過過節的老闆。

如今，他能讓她在“嘉林”工作已經很是仁慈了，可實在是不能再說什麼他不愛聽的話了。

林降有些心虛，她擔心姜辭會因為剛lean說的話生氣，悄悄抬眸看了下他的表情。恰巧碰上他看過來的眼神，只是那眼神無波無瀾的，看不出情緒，林降只能猜。

她想著，姜辭應該是有些不高興，可介於她是個女孩子又不好直接開口反駁，這樣就等於直接駁了林降的面子。

既然他不好意思，那就由她來吧。

林降扯了下唇角，儘量讓她的語氣聽起來還算自然：“那個……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不是嗎？”lean一臉震驚，“可我看你們……”

林降擔心她說出什麼更令人尷尬的話，連忙笑著將話題接了過來：“真不是，就領導和員工的關係，只是姜總人好，對下屬比較寬容。”

林降說完後，鬆了一口氣，既解釋了誤會，還順帶將他誇讚一番。

她覺得自己的表現還不錯，也終於敢抬眸對上姜辭的眼神了，只是，他為什麼看起來還是不高興？

眼神甚至比剛才又冷了幾分，似風雪清寂的冷冽，一下子就將林降拉回了第一次在雪夜裡遇見他的時候。

而且，這種情緒似乎有增無減，一直持續到她們二人回了酒店。

林降很是懵，小跑著卻依舊跟不上他的腳步，長長的走廊裡，他突然停了下來，聲音異常冷淡：“今晚的事情你不要誤會，剛才lean說的話，你更不必在意。你說得對，我對下屬是比較寬容，所以，當時那種情況，換成是其他任何一個‘嘉林’的員工，我都會如此。”

走廊的盡頭正對一扇窗戶，這會兒兩人就站在這窗戶下。天色暗黑，投下一片濃重陰影。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伴隨著呼嘯的風聲，一下下拍打在窗欞和玻璃上。那寒意，那刺痛，隔著窗戶，都好似全部鑽進了林降的骨頭縫裡。

果然，不該有的幻想，一絲都不能有。

本來這兩天他安慰她，照顧她，讓她幾乎就要產生錯覺，好似又回到了高中那會兒。可他剛才這幾句話卻又瞬間將她打回了現實。

“我知道。”她咬了咬唇，低聲回。

姜辭薄唇緊抿，眼神依舊清冽，可若仔細看，也不難發現那冰雪覆蓋下的一層熔岩，似下一秒就要爆發。

可終究，他還是忍了下來。她剛才在酒會上已經回答的很明確了，不是嗎？

她們只是單純的領導和員工的關係，並無任何其他。

她都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劃清界限了，他還在期待什麼？

難道，當年的羞辱還不夠？痛苦還不深嗎？那些日日夜夜的折磨他還想要再經歷一次嗎？

手背青筋暴跳，姜辭幾乎欲將後槽牙咬碎。

閉眼緩了緩，他打算離開，忽聽身後傳來一句聲音：“您稍等下。”

姜辭腳下一頓，本已沉入湖底的心又因她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忽地又冒了上來，他聲音帶著點啞：“還有什麼事兒？”

“……您之前的外套，我洗好了，您稍等下，我現在拿給您。”

姜辭幾乎能聽見他牙齒齟齬的聲音：“扔了！”

“可是……”

“我說扔了！”

林降被他吼住，她不敢再開口了。

姜辭邁步離開，兩人不歡而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