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殿內,皇帝正在咳嗽。
一隊錦衣衛貼身保護著他,並不時向他報告戰訊。
皇帝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說:“阿言,我就知道你會來。”
燭光搖曳,投射在他凹陷的臉頰之上,他病得面容枯槁,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他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將自己變成了明面上的靶子,所有的風刀霜劍一力承擔,呵護著年幼的弟弟。
先帝駕崩之前就已經意識到內閣權力的膨脹,想要掣肘為時已晚。他被慕容淑用一包毒藥害死,臨死之前支開了所有人,告訴當時還是太子的沈濟:“慕容氏專權,你要懂得示弱。”
先帝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張正的幼子張焱,你與他玩得很好,他不是旁人,是你嫡親的弟弟。朕當年一時酒醉,臨幸了張正府上的一個歌女。宮中妃嬪多有身孕,卻只有你母妃順利生產,生完你不久,你母妃便走了。朕思慮再三,決定將你弟弟養在張府。”
先帝的囑託猶在耳邊,一聲一聲泣著血:“沈濟,沈濟……朕走之後,你們兄弟齊心協力,一定要守好這沈家江山啊!”
沈濟眼角含淚。
他從小就聰明,懂得收斂鋒芒,在慕容氏兄妹走進來的時候,適時地撲到慕容淑的懷裡,哭著喊道:“母后,父皇走了。”
“父皇走了,濟兒沒有親人了。”
慕容淑嘴角含笑,裝模作樣道:“好孩子,你還有母后呀。”
沈濟將眼淚鼻涕一齊蹭在慕容淑的衣襟上,軟弱是他的盔甲:“是啊,還有母后。濟兒還小,什麼都聽您的。”
沈濟沒有一天過得快活。
他是皇帝,同時也是沈家建廟以來最憋屈的皇帝。
他小小年紀就洞察了朝堂的局勢,決心下一盤大棋。
為不讓慕容氏察覺,他甘心成為一顆棋子。
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年幼的弟弟身上,做好了殉身的準備。所以當慕容慶帶著黃衣軍衝進寢殿的時候,他一點兒也不慌張。他看著黃衣軍以數量上的優勢殺死了保護他的錦衣衛,臉上一點波動也沒有。
他的眸子深邃漆黑,像一片汪洋。
慕容慶這時才發現,沈氏兩兄弟實在是長得很像。他們有一模一樣的眼睛,能叫人從腳底一直涼到心頭。
豎子陰險!
慕容慶迸發出刻骨的恨,若不是想要活命,他恨不得當場就將沈濟大卸八塊。他隱忍著怒氣,叫人挾持皇帝。
兩名親兵連人帶被地將皇帝裹住,扛在肩上。沈言提著念雪,氣勢洶洶地包圍了整座寢殿。
慕容慶猶在垂死掙扎:“沈濟在我手裡,你能奈老夫何?”
沈言輕輕地笑了,鳳眼上挑,那笑意很淡,似臘月的寒風:“首輔太過自信了啊!”
慕容無雙像一條死狗般被拖了上來。
這些日子,他沒少受到汪有的 “精心照顧”。
汪有出身東廠,使用起點心房的刑罰得心應手。
先是撬掉了慕容無雙的十個指甲蓋,然後將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剁下。過程中慕容無雙想要咬舌自盡,汪有便用自己的臭襪子堵住了他的嘴。
行刑的刀具也是經過精挑細選,那刀口是越鈍越好,往往一下砍不掉,還要再補一刀。
慕容無雙痛得死去活來,有一次甚至把襪子都給吐了出來。他求死的意志太過強烈,汪有乾脆拔掉了他的舌頭。
香城裡最不缺好藥,汪有一邊折磨著他,一邊用藥物吊著他的命。有一回沈言說起慕千雪的右手廢了,語氣中滿滿的都是心疼,汪有心領神會,折斷了慕容無雙的四肢。
無錯書吧你傷我一分,我便連本帶利地討回來。睚眥必報,是西廠一貫的辦事準則。
汪有在討好上級方面頗有心得,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沈言出氣。他在折斷慕容無雙的四肢之後,又給安了回去,但卻不是按照原來的路線,生生將四肢給裝歪了。所以現在慕容無雙有腳不能走,有手不能爬,癱在地上,像一個怪物。
沈言散漫地卸著身上的鎧甲,陰聲道:“一換一,如何?”
慕容慶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裡升騰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憤怒之下,是無盡的痛惜。他最驕傲的大兒子死在了沈言的手上,他以為二兒子也死了。可現在沈言卻給了他希望,一個殘忍無比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