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起天兼職拳場陪練的三個月,擂臺上了不下十次。
輕鬆點的單子,陪客戶練拳就能拿到幾百塊錢時長費。
像今天晚上這種隱藏危險性的單子,有時侯一個月遇不到一次,但只要有,顏起天就會先接下。
這單的客戶是一位穿著旗袍的中年女人,翹著腿坐在場下貴賓席,身旁還有一位同行的中年男人。他們都戴著半臉面具,看待血腥廝打的畫面,愜意的聊著天,如同細數家常般自然。
擂臺上本是按部就班的對決,對方拳手像是知道地下拳場招來的都是名不見經傳的選手,也並不擔心傷亡問題。
對方拳手並未把顏起天放在眼裡,一招一式攻勢兇猛,恨不得置人於死地。
汗滴從額角滑落,嘴邊湧出溼潤的腥甜味。顏起天用手背抹過嘴角。
血腥氣已經在擂臺上蔓延,星星點點的暗紅色灑在臺板上,但顏起天並不是業餘選手而已。
家中錢勢尚在時,父母給他請過亞太區冠軍拳手的教練,為他上拳擊課程。大大小小的國賽、省賽,他沒落下一個。深耕拳術五年,顏起天具備著紮實的專業基礎。
他在格擋和躲避對方一系列攻擊的同時,也對對方的實力有了大致的判斷。殺傷力極強,不過憑空聽來的某些名頭,肯定都是唬人的。
只算是專業選手中的中下水平。
顏起天找準時機,命中破綻,給了對方一擊必殺。
畫面定格,少年膝蓋撞擊對方上腹。血水和胃液一齊從對方口中湧出,緊接著,手肘的衝擊一下又一下落在裸露的脊背處。
對方身體控制不住地皺縮在一起,渾身顫慄。
顏起天還未停止攻勢。
周圍的唾罵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臺下的中年女人示意裁判暫停比賽。
坐在女人旁邊的中年男人和氣地笑著,一口港腔普通話,“我倒系(是)沒想都(到),雷(你)帶來的邁克會虛(輸)。”
女人沉默了一會,不悅道,“邁克之前受傷退役了。不過這拳場的人,什麼時候這麼能打了?”
“挨,天外有天嘛,雷(你)說系眛(是不是)。呵呵呵。”男人晃動酒杯,姿態謙和地與女人主動碰杯,品酒間,他兩眼眯起,捉摸不透的目光落在顏起天身上。
裁判獲得停戰指令後,將兩位選手拉開,對方拳手失重地摔倒在場上,動彈不得。顏起天喘著粗氣,青筋暴起。
鑼聲響三響,意味著回合結束,燈光暗下來,選手退場。
回到訓練室,顏起天正在儲物間翻煙盒,拳場經理就推門進來四處找他,發現顏起天在儲物間,鬆了口氣。
他想起顏起天這小子平時打完比賽跑的賊快,像趕場子似的,今天這會還好沒先開溜。
經理走過去如釋重負地拍了拍顏起天的背,“跟我到會客室,有大客戶找你。”
“嘶——”顏起天扯了下被揍裂的嘴角,不慌不忙地點燃香菸,“等會,抽完煙。”
觀察了一段時間,他知道來這裡的客戶都有一些特殊身份。加上剛剛那個拳手小有名氣,這場比賽可能也不只是供人娛樂的無差別格鬥而已。
在眾人都篤定勝負局面的時候,他只有出其不意,擊潰這個令客戶引以為傲的拳手並且取代他,才能賺到5000以外的價值。
幾口煙過肺,身體的疼痛好像得到了緩解,煙霧令他眯起眼。
經理看他這副悠哉模樣,替他乾著急,“你小子怪好運的,就是做人啊可以再圓滑點知道吧,好好把握機會,別太怠慢了。”
顏起天輕呵了一聲,一支菸很快抽完,“誰請我過去啊,不應該讓他別太怠慢了?”
“哎你真是,走吧走吧,少跟扯犢子,我心臟不好。”經理指著他的手直抖。
方才還在VIP席位觀賽的中年男人,這會坐在會客室的歐式復古大沙發上,用生澀夾帶粵語的普通話打電話。
經理和顏起天進來後,男人很快結束了通話。
“陳總。”經理帶著顏起天走到中年男人跟前。
男人“陳總”閒適地靠著沙發,和氣擺手招呼兩人坐下,“今天節場拳賽,系我今年看到過的最精彩的一起拳賽。”
他朝顏起天笑道,“雷很厲害,年輕人。出乎意料的厲害。Surprise !”
說完陳總還開啟雙手錶達了驚喜之意。
經理謙虛地點頭,“是是,陳總您眼光真的太好了。”
反倒是顏起天面無表情,不卑不亢地回道,“你找我過來,應該不是為了當面誇我吧。”
拳場經理正準備堆起的笑臉僵住。
空氣中蔓延出一絲冷意。
陳總考究地看著顏起天,最終是一聲震天的笑聲打破沉寂。“哈哈哈哈哈,雷知道雷今天幫我贏回了幾多錢嗎?我就直入主題了,來,這系我過(個)人給雷(你)的分紅。”
五沓厚厚的粉色鈔票推到顏起天桌前,這裡共計有五萬塊錢。
顏起天雙眸有一剎那的微顫,但他目光很快與陳總目光對上,開口,“有什麼條件?”
“哈哈哈哈年輕人不必想太多,我說系給雷了,雷就收埋,我過(個)人非常欣賞雷,雷就當跟陳總我交個朋友。”陳總說完,未見任何不悅,怡然自得地笑著拿起雪茄,一旁的助手熟練地給他點上。
“小孩子不懂事,您別和他計較,謝謝陳總。”經理伸手一拍顏起天,“陳總一向大氣,你就拿著吧。”
顏起天淡淡的語氣與平日直播時不帶任何情緒價值的回話別無二致,“好,那我收下了,謝謝陳總。”
“嗯。”陳總吸了一口雪茄,像家常聊天般問道,“雷幾多歲了?”
“十八。”
陳總也是經歷豐富之人,很快就猜到,“不念書了?”
“輟學了。”顏起天如常回應。
“家裡有困難?”陳總猜測。
“是。”顏起天答得坦誠。
“我在澳門那邊有幾個拳場很缺人的,雷(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去那裡發展?”陳總說得十分隨意,像是淺嘗輒止的試探,“每個月有月薪,出場還有費用。比內陸收入高十多倍。”
“不了,我不考慮去太遠的地方。”面對顏起天的直白拒絕,經理捏了一把汗。
“可惜啊,不過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雷家人都在這裡生活。”陳總點頭,面露親切之色,“無事,雷早點回家吧,我還有事跟劉經理聊。記得,把錢拿走。”
陳總夾著雪茄的雙指,朝那沓鈔票指了指。
顏起天點頭,不多逗留。他消失在冗長的地下走廊裡,身後陳總和拳場經理談笑的聲音漸漸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