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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侍郎文膽

永寧坊,吏部侍郎,左府。

辰時一刻,早在陸第送蕭婷回房,還沒去拜訪褚郃之際。

一輛硃紅門簾的駟馬馬車,已然行至左府門前。

未等車伕停好馬車,遞上拜帖。

見到馬車出現的那一刻,門房就一邊吩咐旁人去稟告侍郎大人。一邊親自上前,指揮眾人開啟中門,靜立一旁等候。

門房是個雙鬢微白,精神抖擻的老人,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裡,偶爾閃過一絲精芒。

只看那車廂上雕刻的書卷圖案,便知道馬車裡的人物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果然,那車伕既不上前遞上拜帖,也不見車上有人下來。由四匹灰色的高頭大馬拉乘的馬車,就這麼直愣愣的,停在左府門前的空地上。

老人額頭微微見汗,卻不敢擦拭,就在其心慌意亂間,門裡傳來一聲呼喝。

“崔門房呢!怎的看的門,現在才通知我,豈有此理!”

被喚作崔門房的老人,暗自鬆了一口氣,心想,正主可算是來了。

快步上前,大聲告罪了一聲,並小心翼翼地低聲說了一句話,就退回房中。

左銘三十有二,五官平平,唯有一對八字鬍鬚與粗重的眉毛一樣,相得益彰。雖然個子不高,但舉手投足間,頗具威儀。

他此時顧不得抖威風,匆匆奔下臺階,在馬車側簾站好,鞠躬行禮道:“不知尚書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呵!左大人,你不來見我,我就只能來給你請安了。”

左銘聞言,心中惶恐,擦了擦兩鬢不存在的虛汗,下拜道:“卑職不敢!”

他的確是不敢,吏部侍郎雖然品階比其餘五部侍郎高出一級,為正四品上。明顯區別於,其餘五部侍郎的正四品下。哪怕是其他部的尚書,左銘即便見到,也可以不卑不亢,斷然不會如此慌張。

唯獨眼前這一位,正是他吏部的尚書,曹顯曹公路。可以說滿朝文武當中,他就是左銘最敬畏的人。

曹顯不惑之年,面容和善,平日裡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此時在馬車裡卻是面無表情,對左銘的態度還算滿意。不過,該有的敲打還是很有必要的。

“你要知道你左銘,不是名字裡有個左字,就坐穩了左侍郎的。凡事要上心些,莫要讓人尋了短處,起來吧!”

“是!卑職謹記大人教誨。”左銘低頭恭敬說道,這才起身。

曹顯下了馬車,左銘在前面一路引著,終是進了正堂。

左銘命人看茶之後,屏退了下人,一揮衣袖,房門無風自動,緊緊關閉。

尚書大人看在眼裡,雙眼一眯,輕叩茶杯,靜等下文。

說起正事,左銘不復先前的卑微,正襟危坐,侃侃而談。

“昨日,永志奉陛下旨意,前往那陸府觀禮。婚事由禮部侍郎謝讓主持,還算順利。可奇怪的是,直到新人拜天地時,雙方的父母高堂,盡無一人露面。”

曹公路撥弄著茶杯,看著杯中逐漸伸展的茶葉,頭也不抬淡淡道:“陸鼎虎踞安西,鎮守西域,三十餘年寸步不離。他若是動了,西域必亂,陛下又是那般急切。說不定這會兒,他都不知道自己親兒子已然成親了呢!至於那懷化大將軍,偏安一隅,作威作福也就罷了,哪敢進京。要不是陛下早得到北海妖魔妄圖南下的訊息,讓其提前派遣使臣,前往觀禮登基大典。如此,留下了號稱回鶻第一美女的迦契南詹。陸鼎那不學無術的兒子,又哪裡討的了這般便宜。”

左銘這才明白,繼續說道:“好在禮成之後,賓客盡歡,只是賓客當中文官繁多,武官卻沒幾個,不知是何緣故。”

曹公路嗤笑一聲,喝了口茶,不屑道:“文人好名,陸鼎之父,陸維,早年官拜司空。陸維飛昇之後,陸家文道一途便徹底沒落了。這些人不過是想燒燒冷灶,有道是,有棗沒棗打一竿子。若陸第真有其祖父之風,他們也好沾沾文氣。武人好鬥,那些個沒長腦子的,怎會去理會一個狀元郎。再說陸鼎久居西北,大權在握,武官沒人去祝賀,不過是避嫌罷了。”

左銘思索片刻,還是道:“昨夜我多喝了幾杯,藉故留在了待賢坊,發現有兩波人先後進了陸府。最後,我也進去查探了一番,陸第那小子龍精虎猛,倒是沒什麼事兒發生。”

曹顯皺起眉頭,大紅官袍擺動,茶杯脫手穩穩落在桌上。

他緩緩站起身,眉頭舒展,笑眯眯道:“呵呵!陛下倒是安排的妥帖,送了新娘子還不算。連這床笫之事,也派人打聽一二。此事到此為止,你就莫要牽扯其中了。除了狀元郎成婚,未曾授予官職,榜眼和探花安排到哪裡了?”

左銘起身回道:“榜眼薛琮仁已經前往秘書省,擔任正字一職,清流之官,最是修身。其文采不凡,相信很快就能在文道一途,初窺門徑。探花趙燭冉乃是戶部右侍郎,趙浩第三子,且悟得聽慧境。安排在禮部門下,做了個奉禮郎的閒官。”

隨後又道:“這陸第被各方關注,不知該任命何職?按理說,其父在朝為官,雖是武職,不入清流也算正常。可本身連九境第一境的聽慧境也沒有領悟,卻能高中狀元,文思敏捷,可見非同一般。不入清流,為我吏部執掌,卻是可惜了些。”

曹顯來回踱步,直到左銘說完,他才停下,笑眯眯道:“這不是還有幾日麼,陛下允他新婚七日無事。七日之內,若他來求官,我便親自做主,給他個校書郎當當。若是七日之後,再來尋你,便送去太廟燒香,做個太祝吧!如此,還能逍遙一些時日。”

“下官明白。”左銘應聲道。

曹顯話鋒一轉,笑容越發純粹,他坐回上首,看著站立一旁的左銘。

“呵呵!陛下初登大寶,正是我等殫精竭慮,一展宏圖的時候。吏部是陛下的吏部,也是你我的食槽,莫要砸了自家的飯碗。不久朝堂就要迎來一波大的風浪,你我置身其中,若能同舟共濟,自然水漲船高。若是這船輕了斤兩,難免不會一頭撞到別的船上,你說對吧!”

左銘頓時面色蒼白,再無人色,他渾身一抖,跪於地上。說出的話,讓曹顯嘴角微翹,卻是朝下的。

“陛下派掌印太監馮鴛告知於我,若是有朝一日彈劾尚書,讓我莫要多言。並且允諾,事成之後六部尚書,必然有我一席之地。小人,小人沒有答應。”

“但是也沒拒絕,不是麼。要不然這會兒,你該在我的府上才對。”

曹顯將一旁的茶杯端起,不光喝下了茶水,連茶葉也嚼了嚼。

“頂好的明前龍井,可惜,炒茶的火候有些急了。”

曹顯丟了茶杯,看了眼瑟瑟發抖,不敢言語的左銘,自顧自說道。

“六部中,兵部文韜武略,實力最強,修行最慢。工部博採眾長,敕令山河,中規中矩。刑部法度森嚴,曾是一言堂,如今與御史臺,大理寺合稱三司,威勢漸弱,不復往日榮光。禮部最是尊貴,文道之基,源遠流長,可謂根深蒂固。戶部財侶法地,佔據其一,修行路上,再無羈絆。唯獨吏部,看似平平無奇,卻能高人一等,統領天下文官。你道為何?自然是我吏部中人,人人清貴,文骨天成,修行最快。”

言盡於此,曹顯伸手對準左銘右上腹處,憑空出現一個斗大的封字,逐漸隱沒在左銘身體之中。硬生生鎖住了他今後的修行之路,再無法寸進。

做完這一切,曹顯向門外走去,在門口站定,頭也不回的說道:“三年之內,你若自行衝破封印,可見文膽仍在,假以時日,修為可至化境。若是衝不破,便離開京城,從此做個富家翁吧!”說完開啟房門,邁步離開了。

“下官,多謝大人開恩!恭送大人!”左銘強忍肝膽俱裂的劇痛,跪在地上,上半身挺得筆直,高聲呼喊。

待到曹顯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左銘撲通一聲,趴在地上。弓身如蝦,渾身痙攣,哪裡還有一部侍郎的半點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