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報紙上、電視臺、新聞網站上就報導了這一則訊息,標題是“國家建築研究院研究員宋川自殺身亡”。
在新聞的報導中簡單的說明了宋川生前曾參與的專案,以及,被確診患有抑鬱症的事情。警方判定,其自殺的原因是抑鬱症所致。
不出所料,這則新聞夾雜在眾多新聞中一晃而過,很快便被淹沒,並沒有在社會上引起半點風浪。
一個建築院小小的研究員自殺的新聞還不如某歌手出軌的訊息更引人注目。
田歡曾在警方後續打電話詢問情況時打聽了關於宋川家裡人的訊息,表示自己想要將宋川曾借給她的五萬塊錢還給他的家人。
警方卻告訴她,宋川只有一個外祖父在某大學任教,但已經於去年病逝了。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孑然一身。
田歡聽完恍惚了一陣子,但還是照例每天上班、下班,只是卡里的五萬塊錢再也沒有動過。
她所在的甜品店是S市的一家高階連鎖甜品店,田歡兩年前還在這裡做裱花學徒,去年冬天才轉正成為裱花師傅,在這個大城市裡每天過著早八晚十的生活。
“田歡,明天週六,你休息嗎?”麵包師傅李姐一邊按著烤箱一邊問道。
田歡下意識想說不休了,可她忽然想起來,她已經攢夠了要還給宋川的五萬塊錢,沒必要再加班了,於是改口道:“休,明天我休息。”
李姐有些詫異,“喲,真是稀奇了,你居然要休息了,難道是有男朋友了?”
田歡搖搖頭笑笑沒說話,自顧自的打奶油去了。
第二天,週六。
田歡坐上了去往B市的高鐵,手裡捧著一束白色的雛菊。
按照之前打聽的地址打車來到一處墓園。
來到屬於宋川的石碑之前她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宋川的黑白照片貼在黑色的大理石碑上,劍眉星目,比她記憶中那個冷戾的少年輪廓更加成熟。
田歡將雛菊放在了他的墓碑前,又從揹包裡掏出一個塑膠袋,袋子裡是她方才在墓園裡買的紙錢。
每個墓碑前都有一個專門燒紙的炭盆,她將紙錢點燃慢慢放入炭盆之中,看著紙錢漸漸化為灰燼。
“謝謝你的慷慨解囊,祝你在另一個世界能快樂。”
風吹過,雛菊倒在了還未燃盡的炭盆之中,火星慢慢將白色的花瓣吞噬。
田歡從墓園出來,就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墓園裡沒有訊號,這個號碼已經打了三次了,田歡怕是誰有什麼急事,猶豫片刻便按下了接通鍵。
“你好,請問是...”
田歡還未說完,只聽對面一道熟悉的怒吼傳來。
“田招娣!你現在有錢了是吧,有錢怎麼不往家裡轉?竟然拿了七萬塊錢給你姐家那個賠錢貨治病!”
田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聲音的主人是誰,正是她的親生父親田衛國。
當初她為了逃離那個家,逃離那些人,在家裡抽屜裡偷了二百塊錢自己買了火車票,獨自一人來到S市打工,沒有人知道她的聯絡方式,除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龜孫,你倒是在外面逍遙快活去了,你的兩個弟弟都還沒錢娶媳婦哩,老子看你是皮癢了,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從老家過去打死你!”田衛國的聲音在安靜的墓園裡顯得有些突兀,田歡走了幾步來到馬路邊。
“你要還認我這個爹,就趕緊給家裡轉十萬塊錢來,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不贍養父母,我告訴你,老王頭把他兒子告到法院還賠了八萬塊錢呢,你最好別不識好歹...”大概是田歡這邊一直不出聲,田衛國終於放出了大招,竟然說要去告她。
半晌,田歡才淡淡開口:“我現在沒錢。”
電話那頭聞言急了,“沒錢?你個賤蹄子哄誰呢,沒錢你給田盼娣那七萬塊錢哪來的?你姐夫都告訴我了,你現在出手就是大幾萬,你還說沒錢?光宗和耀祖現在需要在縣城買房,你回來把首付付了。”
田歡吐了一口濁氣,原來是她那個整天喝酒打人的姐夫說的,可真是好樣的。
光宗和耀祖是她繼母生的兩個雙胞胎弟弟,從小受盡了田衛國和繼母鄭紅花的溺愛,小時候打架偷東西,初中沒上完就輟學當混混去了。
前段時間田盼娣打電話時還提到過,光宗和耀祖今年都二十六歲了還每日泡在網咖裡打遊戲,耀祖去年還因為打架進過一次局子。
如今她爸一個電話打過來,竟然是為了讓她給這兩個不成器的弟弟在縣城買房付首付?
田歡都快要氣笑了,她這些年在大城市裡摸爬滾打,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被狠話嚇一下就掉眼淚的田招娣了。
無錯書吧剛說了一句“你做夢吧”,準備開始瘋狂輸出一波的時候,一輛大貨車正在按著喇叭高速駛來。
墓園在郊區,門口就是一條高速公路,不斷有貨車駛過,而她打著電話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公路中央。
聽筒裡還是田衛國威脅的話語,可田歡已經無暇顧及,因為一輛大貨車已經近在咫尺。
兩邊都是飛速行駛的車輛,她現在回頭已經來不及,她退後幾步堪堪躲過大貨車,就在她以為劫後餘生的時候,卻毫無知覺的撞上另一輛從反方向駛來的車輛。
一時間天旋地轉,手機早就不知飛到何處去了,而田歡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眼睛閉上之前她的腦海裡像幻燈片一樣飛速回顧了她短暫而失敗的一生。
她來到這個世上,從不知道為何而活,因為生在那樣一個地方,錯過了許多東西。
她沒有上過大學,沒有出門旅遊過,對於她來說,這一生,屬於她自己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十年,離開家的十年。
她好像看見了母親死的那天,滿地的血跡;又似乎看到了二姐躺在水溝裡了無生氣的軀體;還有新聞裡那張打了馬賽克的年輕男子屍體。
眼皮再也支撐不住了,這時候她想,如果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把人生過得精彩些,不能這麼失敗了......
...
...
“田招娣!你給我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睡得跟死豬一樣,起來!”
田歡被一聲聲刺耳的叫罵吵的皺眉。
誰?
誰在說話?
“田招娣!你再不起來幹活我就告我媽,我媽會打死你!”
聲音漸漸清晰起來,似乎是小孩子的聲音,怎麼還有點耳熟?
忽然,田歡的腦門一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
田歡這才努力的睜開雙眼,而入眼的,竟然是一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小胖子。
等等,她竟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