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死了。
田歡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正在銀行自助服務機上準備給宋川匯錢。
半年前大姐田盼娣的女兒慧慧被確診了白血病,需要一大筆治療費用,大姐幾乎借遍了所有親戚之後才將電話打給了田歡。
“招娣,救救你侄女吧...”
她已經離開那個家十年了,十年之間幾乎和所有人斷絕了往來,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曾經的名字——田招娣。
可是大姐終究是不同的,是大姐在那個地獄一般的家中將她拉扯大。
田歡將自己存下的兩萬塊錢轉給了大姐,可還沒支撐了一個月就花光了。
大姐電話裡無助的哭訴,她一邊聽著卻在電視的新聞裡看到了一位熟人——她的高中同學,宋川。
準確的來說是田歡的初中加高中同學,小時候還住在她們家隔壁村,是那一年十里八鄉唯一的大學生,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現在據說在國家建築研究院工作,是個很有名氣的建築師。
電視裡播放著一段宋川的採訪,是某城市地標建築的施工場景,年輕的男子帶著安全帽,穿著一件黑色工作服,還掛著一副眼鏡,拿著圖紙一邊工作一邊抽空回答著記者喋喋不休的提問,神色中帶著一絲不耐。
而電視上打出的名片是:國家建築研究院研究員,宋川。
當天晚上,田歡鬼使神差的從箱子裡找出了當年用作業本製作的通訊錄,翻了幾頁,找到了用剛勁字型寫下的宋川二字外加一串數字。
本著試一試的心態,田歡在手機裡輸入了那串號碼,噹一聲帶有磁性清澈好聽的“喂”透過揚聲器傳入田歡耳中的時候,她猛的一個激靈。
田歡調動了她在當客服時候鍛煉出來的語速飛速做了個自我介紹,怕他想不起來還特意提了以前上學時候的班主任,接著又是她單方面的一番問候,那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半晌,她才大著膽子,支支吾吾的表達了自己想要借點錢的請求。
說完,田歡便做好了被直接結束通話或者被罵一頓的準備,當她認命的閉上眼睛的時候,卻聽到對面開口道:“把你的銀行卡號發給我。”
沒多久,田歡的銀行卡里便多了五萬塊錢。
正是她在電話裡說出來的數字。
她不敢相信,宋川居然真的借了錢給她,連忙發了三條簡訊感謝他的慷慨解囊,並保證自己一定會還給他。
大姐一下子拿到了七萬塊錢,解了燃眉之急,在電話裡哭著給她道謝。
她知道,大姐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因為這麼多年只生了一個女兒遭到丈夫和婆婆的不滿,就連女兒生了重病她的丈夫都抱著一種讓女兒自生自滅的心態不肯花一分錢。
她能為大姐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田歡在S市的一家連鎖甜品店做裱花師,節假日無休幹了大半年才湊齊了五萬塊錢,這期間宋川一次都沒有打電話催促過她還錢。
她不喜歡欠別人的這麼久,於是等到這個月的工資一發下來便去了銀行匯款。
可正當她輸入宋川的銀行卡號最後一位數字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您好,請問是田歡田女士嗎?”
田歡忙道:“是我,請問您是?”
“我們是B市公安局的民警...”
田歡被B市的警方告知了宋川於今天中午死亡的訊息,之所以給她打電話是因為她在今天中午宋川死亡時間前後往宋川手機中傳送了“今天晚上就能將錢還給你”的簡訊,警方需要了解一些情況。
半小時之後,田歡結束通話了電話,她手心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手指在機器的鍵盤上依然保持著按鍵的姿勢,已經有些僵硬了。
宋川死了,警方初步判定是自殺。
無錯書吧那個十里八鄉唯一的大學生,事業有成的年輕人,他竟然自殺了?
最後那個數字田歡到底還是沒能按下去,她想,現在的情況這筆錢應該交還給宋川的親人比較好。
回到出租屋裡,田歡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想來想去還是拿出手機給大姐田盼娣打了個電話。
聽到侄女慧慧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田歡放心了下來,她不經意間提起半年前借給大姐五萬塊錢的事情時候,大姐還以為她打電話是來催債的,連忙保證絕不會欠著錢不還,還說過完年會去打工湊錢。
田歡叫大姐彆著急,並說明她不是來催她還錢的,田盼娣有些尷尬,兩人一時沒有說話。
“大姐,你還記得小龐村的宋川嗎?這五萬塊其實是他借給我的...”
對面聞言像是一時間驚住了,半晌,田盼娣才有些顫抖的開口:“宋川...”,她似乎是想了想,“是那個把自己親爹毒死的小孩嗎?”
是了,就算宋川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是十里八鄉那幾年唯一的大學生,人們對他的印象永遠只停留在“那個毒死親生父親的小孩”這個標籤上,儘管這件事並沒有證據。
田歡頓了頓道:“還能是哪個,就是考上清大的那個。”
田盼娣自覺說錯了話有些不好意思,突然知道自己女兒的救命錢是那個身背殺父傳言的小孩借的,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憋出一句:“招娣,那你自己小心點,萬一這人有什麼企圖...”,田盼娣不放心的囑咐著。
田歡看了眼窗外的飄雪,淡淡開口:
“他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