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每次姜寧樂每次用這種語氣跟他提要求，他都拒絕不了。
姜煜衡背脊挺直，一動未動，眼神中悲痛與憤恨交織。
從緊握的拳頭上可以看出他正在極力隱忍著情緒。
良久才說了句好。
也許在這一刻，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強大起來，強大到讓姜國無人敢欺，要成為妹妹最堅強的後盾。
得到姜煜衡同意，姜寧樂鬆了口氣，轉身去拿藥膏。
景顏趁著這間隙，趕緊與公主道別。
她知道，他們兄妹二人有很多話要說，她在這裡，不合適。
姜煜衡這時方才注意到還有別人，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並未在意。
景顏無法形容自已的心情，她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出的皇宮，整個人宛若一具被抽離了靈魂的軀殼。
她覺得，她應該做點什麼，可她，她又能做什麼呢？
夜深，景顏獨自來到城外的樹林中，夜風拂過，樹葉簌簌落下，清脆的鳥叫聲在靜謐的夜色下尤為清晰。
景顏拿出荷包，對著虛空喊了一句蕭子鬱。
可回應她的，也只有一片鳥叫聲。
她不甘心，手腕處的鐲子幻化成羽毛，她拿起不停對著虛空搖晃，劃出道道痕跡。
可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她整個人茫然無措的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恍然想起，她再也等不到蕭子鬱的回應了。
她差點忘了，蕭子鬱已經沒有常人的思維了，只是一隻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青鳥。
她抬頭望著林間的青鳥，蕭子鬱會在這裡嗎？哪一隻又會是蕭子鬱呢？他們認識了這麼久，可最後，她連辨認出蕭子鬱都成了一種奢望。
祁宸不知何時跟來了，他站在景顏身後，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沉默許久，景顏忽然道，“祁宸，你說我去殺了楚國太子，姜寧樂是不是就不用和親了。”
祁宸理解景顏的心情，想了想，認真回應，“顏顏，人世萬千，自有規律，兩國之戰，更不是你我能隨意插手的。”
景顏扯了扯嘴角，想笑，可那笑容中竟是淒涼，她當然知道她不能插手凡間之事，可她就是無法接受事實。
她大聲質問祁宸，更像是在問自已，“我親眼看著蕭子鬱為蒼生而死，如今又要我看著姜寧樂去和親嗎？我什麼都做不了，可我答應過蕭子鬱的，我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姜寧樂的……”
祁宸見她如此，心疼的不行。
他幾步上前，一把將景顏攏入懷中，“顏顏，你聽我說，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這是姜寧樂自已的選擇。”
“可我答應過他的，我答應過他的……”
景顏不斷重複著這一句，到最後所有話轉化為無聲哭泣。
太多事情壓的她喘不過氣了。
為什麼，連姜寧樂，她都護不住。
她多希望姜寧樂能自私一點，可她沒有。
她與蕭子鬱是一樣的，在大是大非面前，永遠以世人為先。
轉眼到了兩月後，永安公主姜寧樂去往楚國和親的日子。
姜寧樂一夜未眠，寅時就換上了大紅嫁衣，安靜的坐於銅鏡前，任由丫鬟為她梳妝打扮。
萍兒為她全臉撲上脂粉，掩蓋住蒼白的面色。
然後便開始為她梳頭髮，兩個時辰很快過去。
萍兒將她的唇點染成絳色，最後在眉心用硃砂點綴出花鈿，這妝便是完成了。
丫鬟萍兒由衷讚歎道，“公主，你真美。”
“是嗎？”姜寧樂看著銅鏡中的臉，確實是極美的，滿頭珠釵，雖然繁瑣，卻是襯托出了無盡風華。
可這樣美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喜色。
為了不讓父親與兄長擔心，她對著銅鏡練習了好半天微笑，最後笑的臉都僵了。
“皇上駕到！”
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姜寧樂快速起身，換上笑臉迎了出去。
“父皇。”
“樂兒，是父皇對不住你。”
姜胤第一句話便是道歉。
他眼眶泛紅，眼底都是不捨之情，今日一別，不知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女兒。
“父皇，您說什麼呢！”
姜寧樂佯裝生氣，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姜胤立刻轉移話題，“不說了不說了，是父皇說錯話了。”
父女之間，難得坐下來談談心。
看著眼前鮮活的姜寧樂，姜胤幾度以袖掩面。
如果時間能在此刻靜止下來，該有多好。
可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多時，便聽外面聲音響起，“陛下，公主，吉時到了。”
姜寧樂沉聲對外說了句知道了。
隨即她起身，站於姜胤面前，徑直跪了下去，鄭重道，“女兒今日在此拜別父親，今後不能在父親身邊盡孝，還請父親千萬保重。”
頭重重磕下，她沒有提兒臣，也沒有說父皇，在這一刻，他們好像只是平常的父女。
“好好好。”
姜胤連說了三個好，聲音都帶了顫音。
親自扶起姜寧樂，姜胤說，“你兄長會親自送你到楚國，父親也為你準備了護衛隊，遇到任何事情，定要及時傳訊回來，不管在哪，家人永遠是你的後盾。”
“樂兒都知道了。”
姜寧樂笑的燦爛。
與姜胤分別後，她沒有選擇乘步輦，而是在丫鬟萍兒的攙扶之下，一步步走出皇宮。
宮裡到處張燈結綵，一片喜色，就連宮人都換上了新裝，所有都用最高規格置辦的，只為突出永安公主的尊貴。
“公主，到了。”
“這麼快嗎？”
姜寧樂站在宮門口，回望走過的路，明明看不到盡頭，她卻頭一次感覺這條路這麼短。
以前，她總覺得皇城困住了她，現在，她終於出去了，該開心的，不是嗎？
“樂兒，如果你後悔，我可以……”
姜煜衡話沒說完便被姜寧樂抬手製止。
“阿兄莫要胡說。”
姜寧樂面色平靜，看著面前奢華的馬車，她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坐了進去。
獨留姜煜衡原地駐足，隨行大臣試探問，“殿下，吉時已到，我們……”
“出發。”
姜煜衡沉聲吩咐，翻身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