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葉,到門口守著。”
陸甜兒看向玲兒,“我有話問你。”
玲兒心裡“咯噔”一聲,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姑娘饒命!”
陸甜兒深吸一口氣,她沒有時間傷心,她要儘快振作。
“你既求我饒你,那你是承認給羿兒下毒了?”
玲兒砰砰磕頭:“姑娘明鑑,俾子怎敢給小公子下毒,俾子見夫人要趕走姑娘,心下著急,俾子雖蠢笨,但也知道,姑娘這一去,怕是再難回來,俾子才不得以,自作主張,給小公子的吃食裡放了一點花生碎磨成的粉。”
玲兒說完,深深叩下,沒敢抬頭。
小公子平日需忌口的東西,陸甜兒早就交代過她們。
她也是豁出去了,夫人身邊已經有了的臉的婆子俾子,她難在爭出頭,她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頭上許久沒有傳來聲音,玲兒的額上,身上,冷汗涔涔。
突然一隻手握上她的胳膊,把她扶了起來。
“你很有膽識,今日之事,我不怪你,日後我的出頭之日,便也是你的出頭之日,不過,以後若是,再敢把主意打的羿兒身上,我絕不饒你,下去換身衣裳吧。”
玲兒走後,陸甜兒喚來憐葉,“小廚房的蕨菜處理掉了嗎?”
“姑娘放心。”
“是我這個當孃的讓羿兒受苦了。”陸甜兒心疼難當。
憐葉寬慰道:“姑娘也是為了小公子的日後,且姑娘也想不到,玲兒那妮子竟敢如此膽大,也想不到花生遇到蕨菜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只是,好在,姑娘暫時走不了了。”
陸甜兒的目光落在榻上那個只裝了幾件簡單衣物的包袱上,“收起來吧。”
金氏回到春暉堂,吩咐柳珠把孩子帶到偏房安頓,好生看顧。
“實在太巧了。”
魏媽媽接過丫頭端來的茶水遞到金氏手中,“這個丫頭不簡單,夫人可得防著點她。”
“世上諸多巧合,不過都是精心設計的結果。”
金氏慢悠悠品了一口:“今日沒進燕棲閣之前,我斷定是她自己下的手,可你看那孩子臉,都白成一張紙了,若真是她做得,那還真是個狠角色。”
“你找個機會,把玲兒叫來,我問問。”
“是。”
“大爺那邊要是問起…”
“女人對他已經無用了,只要孩子無恙就好。”
宋玉赭眼下可沒工夫管他兒子。
他一身狼狽,那張俊秀的臉腫脹的高低不平,青得發藍,像是套著破布的木頭人。
躺在擔架上,被小廝們從侯府後院的角門抬進來,穿過小花園,一路躲著人走,直奔他爹書房。
“侯爺,不好了!”
宋柱哭喪著臉,進門就開嚎。
宋思站在書案後正在臨摹著什麼,聞聲抬頭,眉頭隨即擰在一起,“不成體統,什麼不好了。”
宋柱讓開門,宋玉赭被抬了進去。
原來,昨晚宋玉赭從燕棲閣出來,直接去了飲春樓。
飲春樓與別的酒樓不同,它只售夢今朝這一種酒,全上京也只有飲春樓有售。
每日定量,且價格不菲。
是以上京城許多達官顯貴,公子小姐,開宴設席,擺上一盞夢今朝,那是倍兒有面的事兒。
飲春樓有雙絕,一是可解千愁的酒,二是可撫萬殤的景。
因其絕佳的地理位置,前臨上京主街,白日,萬戶朱繡,車水馬龍。
背倚星河,河寬十丈,河岸是綿延千里而去的合歡花海。
滿月星疏之夜,月色倒進河面,輕風牽花枝入水,點破小憩的月光,散漫河面,如同碎星。
因此得名。
朝廷延河建堤,尋常商戶雖也鄰水,卻看不到這絕美風光。
只有樓高五層的飲春才得以一觀。
因此,常有不少從四面八方慕名而來的文人雅士,執一盞夢今朝對月,吟一首風吟晚與傾。
飲春樓隔壁連著裝造豪華的臥香坊。
那可是上京城一等一的溫柔鄉,銷金窟。
不時會有吟風弄月的豪客,帶著坊中姑娘,來到飲春樓上,叫上一壺夢今朝,附庸風雅一回。
宋思赭以前可是這裡常客,自從他壞了身子,已經很久不出來浪了,今日是心中煩悶,不得紓解,才一頭扎進飲春樓。
“你們看,那不是宋大嗎?”
幾位錦衣公子,面色紅潤,腳下虛浮,摟著各自的美人走上五樓,想與美人共賞美景。
剛轉過拐角,就看到坐在窗邊一人獨飲的宋玉赭。
宋玉赭以往來飲春樓,自持身份都是在廂房中飲酒,今日心中煩躁憋悶,特意尋個開闊處。
“宋大公子別來無恙啊,好久沒見你出來了。”
一紅衫配錦帶的公子先開口,這話本身也無甚不妥,只是配上他那輕浮的口氣,戲謔的神情,可知二人關係微妙。
“梁兄,你是有所不知,我們玉赭兄前幾日新婚大喜,溫香軟玉,正是如膠似漆之時啊。”
“聽說那新婦還是上京首富之女,商人之女,定不似那名門貴女,端著架子,必然熱情奔放,予取予求啊…啊!誰打我!”
剛才還眉飛色舞的綠衣公子,突然捂著嘴,推開懷中美人,四下張望,尋找罪魁禍首。
“都他媽小點兒聲,滿嘴噴糞,擾了老子喝酒的興致,再敢聒噪,拔了你鳥!”
一道屏風之隔,傳出一道如同打雷的叫罵聲。
當著美人的面被下了面子,綠衣公子咽不下這口氣,當即就要上前尋晦氣。
剛走到屏風邊上,還沒看到屏風之後的人的一片衣角,就被屏風後伸出的細長之物攔住去路。
一隻彷彿能一拳悶死老虎的手,握著一通體黝黑的劍,“哐當”一聲杵地。
拇指上抬,冷光劃出三寸。
尚有幾分清醒的同伴,趕緊把綠衣公子拉走了。
若是平日有人對他們如此說話,那必定會讓此人後悔自己長了舌頭。
可眼前這柄劍還有大漢露出的手腕,分明是軍隊的裝飾和佩劍。
能來飲春樓消費的必定不是尋常將士,不是這位大漢是軍中上將,那就是這位是陪什麼比他身份更尊貴的人來此。
他們混紈絝圈的,最不願招惹軍隊的人,他們太護犢子,欺負一個,能拉來一群,這還不是最緊要的。
最要命的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們這些靠蔭封吃飯的公子哥,回頭要是鬧到上頭去,指不定他們家的老子都得給人賠禮道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