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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豈其娶妻,必齊之姜

江酒寧有些恍惚地下了車,上前正欲與那守城計程車兵攀談。

忽地一道尖銳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長寧公主駕到,閒雜人等通通閃開!”

江酒寧轉頭,一道鞭子的裂空聲直至門面。

她下意識躲閃,但鼻尖仍是被鞭子劃過,瞬間留下了淺淺一道紅痕。

“全姜國只要本公主出現的地方,就沒人敢穿紅色,你是誰,怎麼一點規矩也不懂?”

江酒寧驟然抬眸,卻見一匹汗血寶馬上坐著一名紅衣少女。

少女眉眼精緻,氣質張揚華貴,她微抬下巴,頓顯驕矜。

兩人相對而立,不知為何,一段記憶驀地浮現。

她是長寧公主的時候,也不喜他人與自己穿同色系的衣裙,嬌縱到了極致。

凡是她肉眼可見的地方,絕對不能出現第二個人跟她穿同一種顏色的衣服。

但這麼蠻橫無理的要求,卻還是被允許了。

只因那個預言。

在她降生當日,國內的大巫師曾經預言,她乃天降的祥瑞,會給這個國家帶來好運,使國家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百姓安居樂業,永無戰爭,永享和平。

就是這道預言,讓江酒寧自降生起就備受全國上下的寵愛,幾乎是有求必應。

而她也如預言所說,一直到十歲,都讓這個國家的人民活得美滿幸福。

可後來,魔族的魔爪伸向了這個氣運強盛的國家,破壞了一切。

她的庇佑,也失效了。

“發什麼愣,本公主現在就要進城給哥哥送二十歲的生辰禮,滾開!”

眼前的少女再次揚起馬鞭。

江酒寧驀然被拉至一邊。

那少女冷哼一聲:“算你走運。”

說完,她便一騎絕塵,身影逐漸消失在了城中。

“寧寧,你怎麼了?”相恆昕有些擔憂地將她護在身後。

這個姜國,難道有什麼異常嗎?

為什麼江酒寧的反應這麼奇怪。

“她……好像十六歲了,她口中的哥哥一定是姜霖,而我比姜霖小四歲。”

江酒寧輕聲呢喃道。

“十六歲?誰?剛剛那個公主嗎?那又怎麼了嗎?”相恆昕蹙眉道。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老爹跟他說過,江酒寧好像曾經身為凡人的時候,就是姜國的公主。

再回想一番剛剛那少女的打扮。

相恆昕突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難道這個姜國就是之前被覆滅的國家?!

可既然被覆滅了,又怎麼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裡?!

看到相恆昕的表情,江酒寧下意識捏住了他的袖子:“她十六歲了,她怎麼可能十六歲?!”

“嗯?”相恆昕還是沒反應過來。

“師尊的意思是,這個公主的年紀跟她一樣大,她離開姜國也不過六年,而且她來到合歡宗的時候才十歲。

姜國就算再重建一個國家,也不可能立刻生出一個跟她現在的年紀一樣大的公主。”

玄澈突然從馬車上下來,抱著手臂,懶洋洋地看著兩人。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關於我的事?”江酒寧蹙眉。

玄澈攤了攤手:“興趣愛好罷了。”

前世他為了弄懂自己為什麼會對江酒寧念念不忘,甚至還去研究過江酒寧的生平。

自然也知道她曾經身為凡人時的事情。

“曾經,我的封號就是長寧。”江酒寧抬頭看著熟悉的城門,面色複雜,“這裡和從前一模一樣,而且今日,也的確是姜霖的生辰。”

“今日也是我的生辰。”相恆昕突然說道。

玄澈挑眉:“巧了,我也是。”

“……”

江酒寧無語地看著他們,這也太巧了吧,怎麼可能。

“是真的。”相恆昕見江酒寧不信她,立刻對天發誓,“雖然我比姜霖大,但是生辰日的確一樣。”

“我也是。”玄澈說道,“雖然我比大師兄年紀小,但是生辰日的確一樣。”

“?”江酒寧迷茫了一瞬,“那的確是挺巧的。”

“這個姜國,太古怪了,姜霖生辰之日被莫名其妙拐到這裡。

送信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麼目的,但總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萬事要小心。”

相恆昕提醒道。

“是挺奇怪的。”歐陽妤陌也從馬車上下來,“不過既然我的子民也被拐來這裡,哪怕前方有千難萬險,我也要去救他們出來。”

“本尊自然也是,走吧,我倒要看看這個姜國究竟在搞什麼鬼。”

江酒寧率先走了進去,玄澈和相恆昕立刻跟上。

歐陽妤陌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異樣,但她還是斂眸跟著一起進去。

剛剛還在阻攔眾人的守城士兵,此刻卻跟瞎了似的,對他們的舉動沒有任何反應。

彷彿提前收到了命令般,對江酒寧一行人放行。

“這裡和從前真的一模一樣。”

江酒寧走在街上,越看越心驚,“就連那個賣糖畫的阿爺,那個擺攤算命的半瞎子,都還是在同樣的位置,沒有變過。

可這怎麼可能呢,那個長寧公主如今十六歲了,六年,可以改變太多的東西,不應該如此。”

“那就只能說明一點,這姜國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甚至連那個公主,都是被製造出來的。”相恆昕說道。

“難道,是幻境?”

江酒寧伸手,透過指縫,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她臉上,似乎時光從未消逝。

“可這也太真實了,本尊可以保證,即便是以我現在的修為,也造不出這麼龐大的幻境。

且不論這一花一樹,一草一木,就連城中的百姓都和本尊離開前一模一樣,這並非人力可達到。”

一行人沒辦法共情,只能選擇沉默不語。

直到來到了那個賣糖畫的老爺爺面前,江酒寧才稍稍放慢了腳步。

那個老爺爺似乎看穿了江酒寧的心思,他趕緊叫住了她。

“小娃娃,不要來個糖人?”

看著這熟悉的糖人,江酒寧心中百感交集。

她雖貴為公主,但這些市井的新鮮玩意,卻都是嘗過,也摸過的。

因為姜霖知道她喜歡,所以每次出皇城,都會給她帶回這些小東西。

就連當上了宗主,也是如此。

他依舊保持著凡人時的習慣,每次出春後,都會給自己帶回來凡間的小玩具。

雖然她已經失去了對這些的興趣,卻還是每次都將禮物收藏起來。

“不必了,已經吃膩了。”江酒寧唇角勾起。

身為被愛著的那個人,她總是有恃無恐。

糖畫老爺爺被拒絕也沒有生氣,反而笑盈盈道:“如此也好。”

“那小客人不如來我這算上一卦,老朽或許能幫你卜算吉凶。”

旁邊的半瞎子突然插嘴道。

江酒寧挑了挑眉,頗有些興趣地坐下。

她身為修仙者,尚且不能卜算天意,那身為凡人,他又怎麼有自信說可以呢?

“不如您先說說,我想卜算什麼。”江酒寧微笑。

這已經算是為難人了。

就像一個人從醫卻不說自己哪裡不舒服,反倒讓大夫猜自己有哪裡不舒服。

按理來說,不論是大夫還是算命先生,聽到這話或多或少都會惱怒。

但那半瞎子卻只是揚了揚手裡的扇子說道:“老朽猜,您是為一人而來,心中所求之事,也與此人有關,是或不是?”

半瞎子這話一出,所有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就連江酒寧臉上微笑的表情都凝固了。

當然,身為修仙者,他們自然不是覺得這半瞎子是算出來的。

而是懷疑這半瞎子和這幕後之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甚至懷疑,他是不是這局中那翻雲覆雨的掌棋人。

“老先生何出此言?”江酒寧凝眉道。

“呵呵,老朽算盡天下事,這世間之事還鮮有我不知道的。”半瞎子說道。

“胡說八道!那你知道我們是誰?!”合歡宗一個小弟子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怒懟道。

“小小年紀,氣性如此之大,不堪大用啊。”半瞎子捋了捋鬍子。

這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將小弟子氣得七竅生煙。

“好了,別說了。”江酒寧搖頭示意。

就算知道這半瞎子可能有問題,沒有直接證據,她也不好拿他怎麼樣。

只能暫且按下疑惑,轉而問道:“那老先生不如為我指點指點?”

半瞎子捋鬍子的手一頓,隨即搖頭嘿笑:“不不不,老朽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指點您。

不如您自己來為自己算一卦,老朽為您解卦辭,如何?”

“如何算?”江酒寧疑惑。

算命先生不再賣關子,而是從一旁的木箱子裡拿出兩瓣橘瓣狀的木頭,對江酒寧說道:“此乃‘茭杯’,茭杯卜卦方式為擲杯問卜。

擲筊通常以三次為限。

擲筊前需在神靈面前說明自己姓名、生日、戶籍、住址和請示的事情。

擲筊前雙手要合住一對筊杯,往神明面前參拜之後,才能鬆手讓筊杯落下。

而後透過判斷茭杯的陰陽來判斷吉凶。”

說完,那算命先生便將兩瓣茭杯合攏,置於掌心晃了晃,隨後鬆開手,兩瓣茭杯掉在桌面上。

呈現於一凸一平的模樣。

“正如老朽演示那般,請小客人自己動手卜問,三次為限。”

江酒寧猶豫了一瞬,不知這其中是否有何玄機。

但她向來不是個坐以待斃的性子,既然遇上,便會爭取。

“好。”

江酒寧將茭杯拾起,同樣歸攏在掌心晃了晃。

鬆開手後,茭杯掉在了桌面上。

“一陰,繼續。”

江酒寧拾起,再次擲出。

“二陽,繼續。”

江酒寧繼續依從。

“三陽,卦成。”

算命先生語畢,江酒寧問道:“卦辭為何?”

“卦象為陰陽陽,卦辭是:風起三層浪,雲生萬里陰,交情分彼此,頃刻見災迍。枉老心力。

卦象預示此事不能成,小客人還是儘早放棄吧。”

算命先生嘆了口氣後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突然狂風大作,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驟然烏雲密佈,一道驚雷於眾人身後響起,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沉沉地彷彿要墜下來。

這天氣的瞬時變化竟是應了象。

“搞什麼鬼!神神叨叨的!宗主不要信了這騙子的話!”

小弟子見狀咬了咬牙,他本就排斥這半瞎子,如今更討厭了。

“呵呵,信則有不信則無,這位小俠士倒是通透。”

算命先生被三番五次地罵作騙子也不著急。

他慢悠悠地收起攤子,自顧自地哼著歌謠:“南山崔崔,雄狐綏綏。

魯道有蕩,齊子由歸。

既曰歸止,曷又懷止……

豈其娶妻,必齊之姜,

天地不容,以命換命……”

“不是你這臭算命的在唱什麼鬼東西?!”小弟子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

那半瞎子卻是哈哈大笑,邊搖著鈴鐺邊搖頭晃腦走遠:“下雨咯,回去收衣服了~故人歸,一路走好~這茭杯就贈予您了!”

“宗主你看他!荒誕不經,不修邊幅,這種人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能相信!”小弟子跺了跺腳怒道。

江酒寧眼神閃了閃,握著茭杯的手緊了又緊。

她站起身,深吸口氣:“走吧,我們也該去皇城會會故人了。”

“寧寧不要怕,我會一直在。”

相恆昕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就像劍鞘守著他的劍,不離不棄。

“好。”江酒寧點了點頭。

一行人再次出發,而這次的目的地就是皇城。

……

“跳啊,怎麼不跳了?!”

“給本宮跳!一個伶人之子,還敢對本宮甩臉色,你以為你是誰?!”

“給本宮練,今日要是學不會這首《鳳求凰》,一個月不許吃飯!”

宮宴上,一位身穿鳳袍的美婦人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那身穿薄紗,光著腳,顫顫巍巍地踩在刀尖上的歌伎。

那歌伎抬起頭,一張絕色的臉沁滿痛苦,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但下一刻,小腿驟然一抖,他便狠狠地從木刀上摔了下來。

他趕緊抱臂護住臉。

然而手臂,胸腹卻被木刀的刀刃劃傷。

雖不致命,卻疼痛難忍。

“廢物!連支刀舞都不會跳,你還會跳什麼?!你那名動京城的狐媚子孃親不是很會跳這種勾人的舞嗎?怎麼到你這就不行了?!

給本宮站起來,繼續跳!”

美婦人見他摔倒,非但沒有一絲憐惜,反倒更加生氣。

就在此時,一道歡快的聲音自殿外傳了進來:“母后我回來了,沒來遲吧?”

美婦人聞言,原本刻薄的臉上頓時綻放異彩,她趕緊轉身,喜氣洋洋地抱住了來人。

“寧寧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母后還沒為你準備好驚喜呢!”

“哎呀,來來去去都是那些,我都看膩了。”

長寧公主無意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歌伎後突然驚到,“江霖哥哥你怎麼了?快起來,地上涼,你要小心別感染了風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