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半好奇的問道：“這不過是一把用舊了的弓，把它帶進宮裡有什麼大不了的？”

老蔡卻瞪圓了雙眼，危言正色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弓！這把銀川陪秦大將軍征戰無數，從不離身，它的出現，幾乎代表了秦將軍本人！現在玄甲軍對我們御臺軍咬得這麼緊，不正是因為大將軍就要班師回朝了嗎？而你竟然在眼下這樣的時局裡，堂而皇之的將銀川帶入宮城，簡直就是在向容王府宣佈——”

“宣佈什麼？”

“宣佈……秦大將軍已與宮中取得聯絡，銀翼軍的勢力，已倒向當今聖上！”

葉半錯愕的立在原地，目光怔怔的投向自己懷中的錦盒。

“這……”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神，失笑道：“老蔡，你說的這也太嚴重了吧？他不過就是想親眼看一看這把弓而已……”

“誰？”

聽見這話，老蔡卻立刻機警的向他追問：“到底是誰，非要在這個時刻讓你帶銀川進宮？”

“沒，沒有誰啊……”

葉半搖了搖頭，心虛的移開了目光。

“你這傻小子，別是讓人給當槍使了吧？！”

老蔡的手指在他胸前用力戳了兩下。瞧葉半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搖搖頭道：“算了，此事非同小可，我也不想繼續蹚這渾水，只能幫你到這裡了。這把弓你仔細收好，自個兒警醒著點兒吧！”

葉半望著老蔡的背影，心中不免也生出了些許疑惑：就連老蔡這樣向來粗枝大葉的人，也對此事也如此警覺惶恐，難道他真的不該在此時將銀川帶入宮城？

算了算了，那些朝堂上勾心鬥角的事情，他一想起來就頭皮發麻，還是先去御花園赴約了再說吧。

來到御花園，此處的御臺軍侍衛果然大半都被調遣去了紫宸殿，陪那荒唐女帝玩什麼蹴鞠去了，顯得諾大的園子空空蕩蕩，放到白日裡倒也是稀奇景緻。

葉半抱著錦盒站在那夜約好的假山前頭等候，一想起又可以再見到那位名叫杜若的小郎官，胸口便騰起一陣雀躍之喜。

可等了半晌，也不見一個人來，他的心情便又漸漸失落了下去。

葉半侷促不安的在原地站著，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似盪鞦韆一樣，一會兒升起，一會兒又跌下去。他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奇怪了，隨著等候的時間愈發長久，回想起方才老蔡對他的提醒，葉半心中的那團疑雲也就越來越重。

莫非……他真的是被人當槍使了？那小郎官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葉兄！”

葉半拉長著一張俊臉正抱臂出神，左肩卻突然被人動作輕巧的一拍。他扭頭向左後方望去，一身後宮郎官打扮的成澈卻從他身子右後方溜了出來。

“葉兄，是誰惹你不高興了嗎？為何臉色這樣難看。”

她只在葉半臉上略略掃了一眼，便瞧出了他有心事。

“你來了！”葉半的眼中微微一亮。說來奇怪，他方才還覺得煩悶無比，如今一看見這小郎官的臉，心中的鬱氣倒是一掃而光了。“你這樣白日裡偷溜出來，女帝陛下不會為難於你吧？”

成澈向他擠眉笑道：“不會。陛下此刻正忙著和她的俊俏侍衛們在紫宸殿內尋歡作樂呢，眼下可顧不上我。”

說著，她的注意力落在了葉半胳膊底下的錦盒上。

“這是……”

葉半連忙將錦盒遞到她面前，交到她手中，臉上的得意之色都快滿溢位來了。“這便是陪秦時風將軍征戰無數的名弓——銀川。”

成澈小心珍重的接過錦盒，掀開盒蓋，見裡面果然陳有一把銀色長弓。她的目光在弓身上搜尋了許久，最終在在弓背握手處找到了一枚小小的印記。

那是用利器篆印出來的圖案，中間是一個圓形，外圍則橫向環繞了一層圈狀。這圖案看上去十分古怪，像是某種圖騰，且只有拇指蓋大小，尋常人不細細檢視，根本發現不了這枚印記。

“果然是飛翼將軍的愛弓。”成澈用手指輕撫過那枚印記，臉上卻一改往日的嬉笑神色，漆黑的瞳子裡閃爍著幽邃的暗光。片刻後她又抬起頭來，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英武少年。

“想不到還真就是你……”

葉半雖然並未察覺出她眼神中的不同，但是端詳她的語氣舉止，像是對這把銀川並不陌生，便忍不住問道：“怎麼，你認得這把弓？”

成澈笑著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這把銀川，但我認識打造這把弓的人。”

想起今日老費的提醒之言，葉半心裡面的那團疑雲便又冒了出來。

“你……”

成澈抬頭看向他，臉上笑靨明媚。

真是奇了個鬼怪！他一對上這杜郎官的目光，腦子裡就好像被人注入了一團漿糊！不僅思緒變得十分混亂，說話做事也情不自禁的畏前畏後起來，全然不似自己往日裡的灑脫作派。

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對她說出懷疑質問的話語來。

“你……你今天吃過早飯了嗎？”

“？”

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葉半此刻只想一頭撞死在御花園的假山上。

成澈亦是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莞爾道：“方才已和陛下在殿內用過了。”

“嗯……”

聽見“陛下”二字，葉半有些悵然若失的皺起了眉。

自從上回後，他只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在心裡名正言順的討厭女帝了，卻並未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厭惡已經因為這“杜郎官”而多出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罷了罷了，這小郎官的身世境遇本就已經夠可憐了，若再對她心生懷疑，自己豈非變得與阿爹和葉叔一樣不近人情？葉半在心裡面如此寬慰著自己，嘴上便岔開話題囑咐她道：

“人人都道宮中如今局勢不穩，你日日跟在陛下身旁，萬事需得小心謹慎。”

成澈的目光在弓背上的印記處又留戀了一陣，才將錦盒仔細蓋上，重新交還至葉半手中。

“倒是葉兄，將這麼貴重的東西帶出將軍府，難道就不怕有人知道此事後，會責罰於你嗎？”

成澈的語氣中暗藏戲謔之意，見葉半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像是完全沒有提前想過自己的行為會招來什麼樣的後果，也根本不帶怕的，她便從翠色的衣帶間抽出一把檀香小扇，遞到了他的面前。

“葉兄如此為小弟盡心盡力，這把檀香扇是小弟隨身不離之物，若後續有人就此事責難葉兄，你就將這把扇子呈給他看，並與他說——‘將軍的意思，我明白了，將軍的一番美意，我定不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