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成功了。
街道人來人往，兩岸是高低錯落的歐式建築，不像剛才灰濛濛的世界，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生機勃勃。
一名身穿維多利亞晚期風格長裙，頭戴黑紗禮帽的女性，挽著黑西裝紳士的胳膊從我面前走過，他們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這個憑空出現在此處的女孩。
這裡毫無疑問是，“生”的世界，愛麗絲應該回到的地方。
至於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呢……
答案很簡單，找不到門的話，自己開一道門就好了。
當然，這不是為了讓愛麗絲透過。
就像以前說過的，我不會對“主角”提供過度的幫助，讓他們什麼都不做就抵達結局。
而且還有其他原因，我開啟的門，和愛麗絲看到的“兔子洞”不是相同的東西。一方面，一介普通人的她能否承受住透過門的負擔都是問題；另一方面，雖然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但愛麗絲已經是個死人，不按照那個世界的規矩，直接將靈魂狀態的她送到生的世界，會發生什麼我也無法預測。
“不過我也沒打算對那邊的規矩照單全收就是了。”
這裡的建築排得很緊，我甚至無法找到一個能避人耳目的小巷子，別無他法，只能走進附近一棟公用建築。
這是個寬敞的大廳，正對面便是櫃檯，那裡坐著一名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顯然已經注意到我，一隻手握住眼鏡往下挪，微微低頭，雙眼越過眼鏡上方看向我。
“哎呀，真是可愛的小淑女。”她視線在我身後掃了掃，“你的父母呢？難道是迷路了？”
“沒有喔，美麗的女士。”我模仿著愛麗絲的語氣，朝對方露出一個和外表相稱的笑容，“爸爸媽媽就在外面。”
“噢，小嘴真甜！這裡是稅務局哦，你是來做什麼的，小淑女？”
這副人畜無害的皮囊果然很快就討得了對方的歡心，那位婦女笑得魚尾紋都擠出來了，語氣也更加溫和。
“就是……我想……”我故意做出扭捏又有些著急的樣子，“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這邊的廁所？”
“哦！這樣啊！當然可以！”這名女士慌忙站起來，用手指向一側，“就在左邊走廊的盡頭，不過我們這裡只有一間，可能還被人佔著……”
“謝謝您，美麗的女士。”
回想起愛麗絲的動作，我也提起裙襬，朝對方屈膝行一禮，然後朝著她說的方向走去。
“哎，真有禮貌，多好的孩子……”
身後傳來她喃喃的聲音。
我敲了敲門，裡沒有傳來回應，我直接開啟了廁所門。
“有夠臭的……”
剛一進去，一股酸臭味便撲面而來，不光是人類排洩物的味道，好像還有嘔吐物的味道摻雜在裡面。
這個時代連沖水系統都沒有嗎？
我捂著鼻子將門帶上鎖好，不太願意想象那把手上沾過什麼。
當然，我不可能是真的想借用廁所。
指尖在半空中一比劃，一把鋒利的小刀就出現在我手中。
接著，我打了一個響指，撤除了這句身體裡所有源自於我的力量。
現在，站在這裡的，僅僅是一個和名為愛麗絲的少女長得一模一樣、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孩。
我將小刀抹過自己的脖子，乾淨利落，以至於過了整整兩秒血珠才從我脖子滲出，化成一條猩紅的線。
“咚隆。”
身軀脫力一歪，癱倒在地。
廁所被從裡面鎖上，開啟後看到的卻是血泊中少女的屍體，不管是誰來都會嚇得夠嗆吧。但願不會有這麼個吃壞肚子的倒黴蛋出現。
.
灰色的天空。
似曾相識的風景。
我很清楚，這次不是回溯了，因為愛麗絲不在附近。
這樣說也不準確，畢竟，我仍然有著和愛麗絲同樣的外觀。
我活動了一下身體。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明明和活著時相比幾乎沒有變化，概念上卻能清楚地感覺到，此身已為死人。
我看了看側邊的佇列，隊伍中已經全是陌生的面孔，愛麗絲應該已經到前面去了。我不知道從這身軀死亡到我拿回意識用了多久，只希望愛麗絲還未踏入那片泥沼之中。
我升起幕布，這次的範圍緊貼我的周圍，我拖著它們沿死人隊伍奔跑。死神們沒有看穿幕布的能力，僅僅在我經過旁邊時動了動。
我一個個看著人們的後腦勺，愛麗絲那白金色的頭髮即使在這些人裡也是極為少見的，只要看到了不可能會錯過。
終於，在距離那條大河還有十幾人的位置，我找到了愛麗絲。
還好沒耽擱太多時間，若是她進入了河床，想在那麼多散佈的磨盤間找人就很難了。
這次沒有我為她解除精神控制，她和旁人一樣，目光呆滯地排隊前行著。
從側面看，這表情……有夠傻的。
我摸到愛麗絲身邊，解除朝她那一面的幕布，又用同樣的方式喚醒她。
“愛麗絲，聽得見嗎？”
“唔……這裡是……”愛麗絲回過神來，立馬將視線停在我身上，“誒！另一個我！我果然是在做夢對吧！”
“我不是另——不，沒錯，我確實是另一個你，不過這不是個夢，這裡是……兔子洞那頭的不可思議世界，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現在的首要目的，是防止她擅自行動給我添亂子，所以我嘗試著以愛麗絲的思路哄著她。
“愛麗絲的世界？但我看著不像啊……”愛麗絲左右看看，“而且那邊還有好可怕的怪物……”
“很遺憾，但故事書的插畫都是被美化過的，這就是現實。別害怕，那些是紅皇后計程車兵，只要照著我說的做就不會有事。”
“我知道了！我需要怎麼做？”
好在愛麗絲比較單純，這麼輕易就對我的話照單全收了。
“噓，小聲點，到我這邊來。”
愛麗絲一個小跳蹦進幕布中，我再次將四邊封好，這時才發現愛麗絲在盯著我看。
“怎麼了？”
“第一次以他人的角度看自己，感覺好神奇啊……”
“你沒照過鏡子麼？”
“和鏡子不一樣啦，鏡子裡的我又不會和我說話。而且，感覺你性格和我好像不一樣……”
糟了，果然應該模仿著她的語氣說話的麼……
我有些操之過急了，若是她對我說的話起疑心，之後就更聽不進我的話了。
“總覺得就像突然多出個雙胞胎妹妹來一樣！”
愛麗絲突然笑了出來。
是我想得太複雜了嗎……
“為什麼我是妹妹？”
“因為你是後出現的嘛。”
“那是以你的視覺為主觀的歪理吧？”
雖然確實是後出現的……
“不許和姐姐頂嘴！”
愛麗絲一下用食指抵住了我的嘴巴。
莫名的火大，不過為了防止她鬧彆扭，我還是決定不和她計較。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快點走吧。”
我轉過身去，準備推動著幕布前進。
“等一下！”
“又怎麼了？”
總覺得這傢伙和我說話的態度，跟和黑外觀時說話的態度差了不是一兩點……
“頭髮亂了。”
愛麗絲邊說著，邊托起我的頭髮，由於沒有梳子，所以她用手替我梳理著。
為什麼人都死了還要在意這些啊……
“那種事怎麼都好吧！”
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多，我的耐心又一次受到挑戰。
“才不好，像男孩子那樣邋遢可不行哦。”愛麗絲固執己見，突然，又像想起來什麼一樣，“對了，我們完全一樣的話……那我的頭髮是不是也亂了？嗚哇哇太難為情了……等幫你弄完後，你也要幫姐姐弄哦？”
愛麗絲對我眯眼笑著，那是完全不打算讓人拒絕的表情。
我有點後悔變成這副樣子了。
.
“完成~”
愛麗絲滿意地看著她的“作品”，點了點頭。
“所以，為什麼是雙馬尾？”
我已經陷入了深深的無力感中，被愛麗絲像洋娃娃一樣打扮了近半個小時，期間還更換了好幾次，最後停在了這個髮型上。
“這樣方便區分嘛。”
愛麗絲背手一笑。
向誰區分？死神嗎？
果然和她相處還是那麼心累。
“好了，該我了，要細心溫柔一點哦。”
愛麗絲轉過身，將頭髮朝向我。
“誰要弄啊！”
終於，再也忍受不了的我爆發道。
最近的一個死神似乎聽到聲音，朝這邊看了看。
不好。
我連忙住嘴，緊盯著死神。
好在它沒有過來，很快就重新挪開了視線。
“走了，已經浪費夠多時間了。”
我二話不說開始朝著大河移動。
“嗚，小氣妹妹！”
雖然到大河邊的距離很短，但愛麗絲似乎很怕站河邊的那個死神，所以我們不得不兜一個大圈。再加上幕布的展開範圍並不寬敞，我們兩個人需要配合對方的步調，行進速度算不上快。
雖然我也不是很理解，為什麼一模一樣的兩個人步調會不一樣。
當然，就算是這點空隙，愛麗絲的好奇心也沒停下。
“剛才就很在意了，這個透明的輕飄飄的是什麼？”
“別亂碰，會導致我們被發現的。”我連忙阻止了試圖用手指戳上去的愛麗絲，“你就當是，一個小小的魔法吧。”
“明明那麼好看，比我見過最薄的紗還通透，我還在想能不能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呢……”
“那和啥都沒穿有什麼區別……”
“誰、誰說要只穿這個啦！我的意思是搭配著其他裙子穿！”
愛麗絲一下臉都脹紅了。
“是是是，能否勞煩您腿動得和嘴一樣快，‘姐姐大人’？”
愛麗絲不滿地哼了兩聲後，總算安靜下來了。
我們兩人來到大河邊，洶湧的水流撞擊在河岸，一些水花濺到我們的腳邊。
以愛麗絲那少到可愛的罪孽量，特地再下去推磨沒有意義，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準備好渡河了嗎？”
我回頭看向她。
“渡河？”愛麗絲微微彎下腰，循著河流兩側看了看，“我沒看到有船啊……”
“我有說過是坐船嗎？”
我輕笑一下，愛麗絲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我再次開口。
【心象寫生】
“其實人是會飛的。”
“誒？”
“是真的哦，你看，你和我的背上就長著翅膀，不是麼？”
愛麗絲眨了眨眼睛，越過自己的肩膀向後望去。
此時此刻，她的背上正長著一對色彩鮮豔的蝴蝶翅膀。
【結束】
“誒誒誒誒誒誒！”
愛麗絲髮出驚異的聲音，我不得不再次提醒她小聲點。
“妹妹的背上也有……怎麼回事？好厲害就像妖精一樣！”
愛麗絲的嘴巴變成了一個O型，連眼睛都忘了眨。
“就當是一個小小的魔法吧。”
我輕輕扇動一下翅膀，雙腳立刻離開了地面。
很好，不難控制。這對翅膀源自於愛麗絲的想象，若是她想象力不足，那就會空有外形不具備飛行功能。
“飛、飛起來了！”
“沒必要什麼都震驚一下，好了，你也試著跟上來吧。”
“等等我啦！”
我一邊說一邊朝河對岸飛去，愛麗絲急急忙忙地動了動翅膀，總算也找到竅門，跟著飛起來。
上一次經過河面時，沒有這麼高，現在俯瞰這條河，又是一番新景象。
總覺得浪花波紋組成的圖案，有點像一張扭曲的人臉……
“那個，我說……”
“又怎麼了？”
“它們是不是在看我們？”
“你說什麼？”
順著愛麗絲一指，我才發現，地上那些小到巴掌大的死神們，正不約而同地仰著腦袋，它們的視線，毫無疑問正聚集在我們身上。
“怎麼會……等等——”
我這才發現，本應環繞著我們的幕布早已沒了蹤影。
對啊，這條河是會淨除不合常理之物的，由於之前是以本體，理所當然地經過，這次我給忘了！
不光是幕布，我們兩人背後的翅膀，以及我的一隻腿，也在失去形狀。
“你的腳……”
後方傳來愛麗絲擔憂的聲音。
不行，這樣下去還沒飛過河就會墜下去的。
我回過身，一把拽住愛麗絲的手腕。
“誒？等等，要做什麼？呀——”
還沒來得及她反應，我已經將愛麗絲朝著對岸扔了出去，同時雙手一拍做出一個墊子，朝著她下方扔過去。
墊子先著地，愛麗絲穩穩地落在上面，彈起來一下，她背後的翅膀已經完全消失。
這邊當然也不例外，失去翅膀的我徑直落入河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