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
這是司天監算出的黃道吉日，宜婚嫁。
天還未亮，南州便被幾個侍從拖起來穿衣打扮。
南州不喜人靠近，裝扮一類，用法術也能簡單完成。
但見江時淵歡喜的樣子，也沒說出口。
給他梳妝的姑姑是宮裡手藝頂好的，小心翼翼捧起青絲，梳成男子髮式。
“殿下餓了嗎？且先忍著些，奴婢已著人備下甜水兒，喝下去，一整天都是甜的。”
南州胡亂點了點頭。
這幾日他睡得並不好。
婚禮前七日雙方是不能見面的。
因著他在這處沒個身份的緣故，有朝臣建議南州先住進宮外王府，從王府出嫁。
江時淵雖然不捨，但到底是希望表現出自已的重視，便同意了。
原先南州還嫌棄江時淵晚上總喜歡動手動腳，結果自已一個人睡時，又相當不習慣了。
淺粉色甜水端到面前，南州就著喝了幾口。
他小口小口抿著，心說果然很甜，不知江時淵今日是否也喝了。
甜水喝完，衣衫首飾已經穿戴整齊。
梳洗姑姑扶著南州走到長身鏡前，喜慶笑道：“奴婢從先帝在時，便為娘娘們梳妝，但殿下容貌氣度，卻比奴婢見過的每一位都更……”
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
“美”這個字在喉嚨裡，硬是擠不出來。
她、她怎麼能將男子與女子相比……
姑姑愣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圓場。
南州挑眉：“更什麼？”
梳洗姑姑嚇了一跳，正要下跪道歉，卻不想被褥人虛虛扶了一下手。
“不必。”南州道，“今日大喜。”
更何況，他向來對旁人的評價無所謂。
只是……
南州視線看向鏡中。
鏡中少年一身大紅喜服，姿容絕貌，正隨著他的動作彎了彎唇。
忽然，門口響起一連串鞭炮炸開的聲音。
太監扯著嗓子喊：“吉時到——！”
此時此刻，江時淵已經在門口等候。
南州跟著喜娘一塊兒出了府門。
門一開啟，與撲面而來的是滿目的紅。
為首的青年穿著繡著金色龍紋的喜服，高坐白色駿馬上，意氣風發。
那雙飽含深情的雙眸，只聚焦著一人。
江時淵身後，是長到數不清的聘禮，足足九十九箱，每一箱都被紅綢鄭重包裹，喜氣洋洋。
圍觀者無不驚呼。
這一場婚禮，是真正的紅妝十里。
“南州。”江時淵朝少年伸出手，笑道，“今日，共賞京都盛景，可好？”
南州伸出手，搭在他掌心。
下一秒，便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攬住腰，抱起放在馬上。
今日過後，他們會一同分享所有，看遍世間繁華。
*
婚後，兩人的生活還是一如往常。
江時淵命人將自已的虎符分成兩半，另一半私下給了南州，願與他分享世間最高的權力。
即使見慣愛恨，但南州對此事仍有些驚異。
最冷不過帝王心。
江時淵將心中最軟的溫柔全都給了他。
但令南州不解的事情還有一件。
大婚那日，江時淵的好感度已經滿了，但系統沒有任何提示。
好感度滿後，瞬間又變成幾個星號。
具體是什麼意思，001也不知道。
南州索性懶得管了。
……
這日，冬雪飄落。
炭火將室內燒得溫暖如春。
南州窩在柔軟的虎皮墊上，隔著窗望夜雪紛飛。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輕微的步子。
隔著錦被，南州被抱在懷裡。
“做什麼去了？這樣晚。”南州瞥了眼身後人，眉目含著幾分不滿。
“北邊戰時剛了，進貢了些珍奇異寶，明日要選些嗎？”
“好啊。”南州伸手摸摸對方的臉。
好像瘦了點。
手心被柔軟的觸感輕輕啄了一下。
南州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心情似乎並不算太好。
江時淵閉了閉眼，忽然道：“你離開吧。”
“什麼？”南州莫名其妙瞥了對方一眼，“你又在發什麼癲？”
“沒有發癲，我確實這樣想。”
江時淵的聲音很輕。
他仰頭望著紛紛白雪，猶如不屬於凡間的仙鶴。
可眸中的孤寂之情卻暴露了他為七情六慾所困的事實。
“你是妖，我只是……”
話沒說完，就被化作小狐狸的南州一肉墊拍在臉上。
“閉嘴！”
少年皺著眉，眼裡浮現怒意。
“再多說一句，我把你生吞活剝了！”南州惡狠狠威脅，“我會把你的靈魂抽離出來，捏成小球丟著玩！讓你給我當牛做馬！永世不得超生！”
江時淵彎了彎唇瓣，輕笑：“……那便永世不得超生吧。”
若是魂靈可依附在你身側，永世不得超生亦無妨。
他撐起身。
暖黃燈光下，人間帝王俊美的側臉被覆蓋上一層朦朧光影，看不真切。
無錯書吧他指節梳過南州柔軟青絲，聲音很輕。
“南州，我是凡人。”
“再過幾年，我便到了而立之年，再過十年，便是不惑之年，再過十年，便垂老已矣……”
“我的身體會老去，變得不再年輕。”
而你，永遠這樣年輕。
江時淵的目光一如既往飽含情誼。
只是……帶著幾分濃郁的悲傷。
縱使已坐上天下至高之位，但在南州面前，江時淵始終不安和自卑。
他像天下所有的普通人一樣，渴望與愛人白頭偕老。
只是他的愛人壽命綿長，可望不可追。
與南州相守偕老，對他這樣的凡人來說，也許只是妄想。
現下兩人相愛，倒還算好。
若是此後自已容貌衰老，豈非招人嫌棄？
與其被厭棄，還不如在愛人心中留下好印象，叫他日後回想，想起的……也只是自已的好。
還沒開口，南州的唇便重重堵了上來。
唇齒間滿是怒意。
南州喘著氣將人推倒，冷聲道：“凡人便凡人，我要你的一輩子，誰也無法阻攔。”
江時淵微愣。
對不願吐露心事的狐狸來說，這樣的話已然是許定終生。
心跳狂起，青年扣著南州的腰覆上去，驚喜又小心翼翼地去迎接對方的熾熱。
既然南州有意，那他便將一生心甘情願奉上。
*
茫茫夜雪紛飛。
愛意卻永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