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淵說到做到。

次年秋日，在一次狩獵時，忽有叛軍襲來，斬殺當朝帝后與數名皇子。

九皇子率軍勸降，群臣跪拜稱帝。

史稱“秋圍之變”。

同年冬，九皇子江時淵登基為帝。

茫茫冬雪飄落，覆蓋血淚之路。

王朝改朝換代，無一人有異議。

……

大年初一。

南州從寢宮溜出來，光腳踩在雪地裡，留下一長串腳印。

穿過長廊，卻險些撞上迎面走來的人。

“殿下，冬日寒冷，您就這樣出來？殿下知道了，怕是又要心疼。”

女子一身銀白鎧甲，語氣無奈。

南州撇嘴：“你們不告訴他，誰知道？”

他掃了眼對方的衣裳，問：“瑩兒，你回來，是西北戰事已了？”

瑩兒點點頭，“嗯，大捷，我正是來與陛下彙報。”

來人正是之前在宴席上被送給江時淵的侍女瑩兒。

瑩兒是江旭升後院一名婢女。

同時，亦是罪臣之女。

十年前，她家中破敗，被迫賣身葬父，因相貌漂亮，被執刑的劊子手帶回家，養了幾日後便賣給一富商。

及笄後，家裡的公子想收她做填房，但忌憚長輩，便忍痛將她送給上司。

上司見瑩兒出落漂亮，也捨不得自己用，想了想，將人轉贈給更上一級。

如此這般轉贈，最後送去了江旭升府中。

江旭升一向喜好明媚相貌的女子，對瑩兒沒什麼興趣，便打發了去洗衣裳。

直到前幾日，想著找個什麼人去勾引江時淵時，才想起來瑩兒這麼一號人。

瑩兒被輾轉發賣多次，但一直在伺機而動，尋找最合適的主子。

察覺到江時淵野心後，便懇求成為其部下。

江時淵登基後，她亦有從龍之功，現已經升為將領，可統率一方將士。

南州和她還算熟，讓她別跟著後便自己悄悄往後花園去了。

他的身影剛消失在長廊拐角，身後的小太監便追了上來。

險些撞上瑩兒，連忙行禮：“見過將軍大人，您可有看見南州殿下？”

瑩兒視線一瞥。

見不遠處掠過一抹明黃剪影，笑道：“不必去找了，你們回去吧。”

“啊這……”小太監擦著汗，有些為難，“可今日外邊才送了禮服來，說是讓殿下試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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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兒笑道：“不必，你們先回去吧。”

幾個小太監行了禮後便往回走。

有個新來的小太監不懂，疑惑發問：“王公公，咱們皇后怎麼……是位男的？還要稱呼‘殿下’？”

話音沒落，便被一旁的太監捂住嘴巴。

一直走到一處僻靜場所，王公公才敢把原由緩緩道來。

去年新帝登基後沒多久，突然說自己要娶一位來歷不明的少年為皇后。

群臣震驚。

從前歷代皇帝裡，有男子寵侍的不在少數，也有受寵的，封個妃位便是最高恩典，但娶做皇后，實在是聞所未聞！

有古板的老臣激烈進言，奏章雪花似的一本本送進御書房。

也有文官在朝堂之上大罵南州勾引皇帝，更有甚者，竟然在早朝之上拔出匕首要斷指明志。

幾截手指砍下來，江時淵只說了一句話：“找人接回去。”

江時淵不限制臣子進言，但也絲毫不會理會。

縱使外界輿論紛紛，禮部和司天監照樣算日子。

這會兒，大臣們是發現了，江時淵真的只是通知他們……

但能有什麼辦法？

成年的皇子大多在秋圍裡被斬殺，活著的幾個，都唯江時淵是從，生怕江時淵一個不高興，榮華富貴就沒了。

更何況，江時淵除了婚配大事上一意孤行，治國治民方面無可挑剔，比起殘暴的先皇，的的確確算是位明君了。

他們這疆土，哪裡還經得起再一次改朝換代。

訊息宣佈一個月後，便沒什麼臣子說這事兒了，宮外見著南州的馬車，還能讓道行禮。

也有大臣覺得娶個男皇帝不錯。

古往今來不少宮妃為了孩子能繼承大統，對皇帝下手的不在少數，男皇后好啊，生都生不出來，根本沒可能為孩子。

更別提，南州連個家人都沒，外戚干政也能避免。

這麼一想，朝臣們安靜不少。

司天監算出來的黃道吉日在秋日，冊封禮中的禮服要現繡，江南最好的繡娘連夜趕製，也至少準備半年。

這半年，按理說南州是無權入住宮內的。

江時淵為了讓南州名正言順入宮居住，便給他封了個郡王的爵位，接進宮中。待後禮準備妥當，再封后位。

於是，宮中人便稱南州為“殿下”。

……

另一邊，南州避開人影，躲入假山裡。

幾秒後，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跳了出來，撲進清涼雪堆裡，歡快地打了個轉兒。

南州用鼻尖頂開眼前的雪，狐狸眼眯起，小爪子踩出一串串小梅花。

好久沒見過這樣大的雪了。

撒潑似的鬧了好一會，他後知後覺察覺有人在看自己。

小狐狸朝邊上看過去，只見穿著明黃常服的新皇正滿樹紅梅下，漂亮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視線對上，江時淵彎下腰，朝對方伸出手臂。

南州順勢跳進他懷裡。

江時淵低頭，動作輕柔地拂去南州身上的雪。

“冷麼？”他輕聲問，用溫暖的掌心摸了摸南州的腦袋。

“我是狐狸，冬天會長出厚厚的毛禦寒的。”南州抖了抖耳尖，“倒是你準備的暖閣太熱，我快被烤乾了，還得一直換衣裳。”

說起這個，南州就不高興起來：“那些禮服，一個個都緊繃著，難受死了！”

南州的禮服雖然是男款，但畢竟沒有冊立男皇后的先例，款式還是參考了女子所穿的禮服，比較窄小，行走不太方便。

江時淵道：“若是不適，我下令叫人重新做。”

“算了……”小狐狸把臉埋對方懷裡，“反正就穿一天。”

畢竟是他們人類的習俗，南州可不想搞特殊。

江時淵哪裡能不知道他想什麼，抱著他往回走，輕聲道：“那便叫他們將尺寸放鬆垮些。”

南州點了點頭。

鼻尖有點涼。

是雪花從天空中落了下來。

小狐狸伸出舌尖去接，冰涼的觸感轉瞬即逝，十分特別。

雪下，江時淵滿頭青絲漸漸被雪覆蓋，與懷中的狐狸一個顏色。

……

九月初九，數十年難得一遇的好日子。

空氣中瀰漫著金貴濃郁的芬芳。

合宮上下喜氣洋洋。

新帝與史上第一位男後的婚禮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