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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到

自從楊順澤入獄以後,周萍帶著楊靜黎輾轉了幾個城市,最終在一個叫林城的小縣城落腳。

在火車站看見那個中年男人的時候,楊靜黎知道了為什麼她們會來這兒。

那個男人看見她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眼神裡充滿了不喜歡。

這些年跟著周萍東奔西走,楊靜黎習慣了被人叫拖油瓶,所以她並不在乎那個男人的眼神。

“靜黎,快過來,叫杜叔叔,以後這兒就是咱們的新家了。”周萍拽著站在一邊低頭不語的她往杜培跟前塞。

捱得近了楊靜黎能聞見男人身上的酒味兒,在這擁擠的車站裡顯得格外衝。

她低聲喊了句叔叔好,就立刻躲到周萍身後,這一動作惹得杜培眉頭皺了幾分,周萍趕緊打圓場道:“小孩子,怕生,以後就好了。”

在杜培去裝行李的時候,周萍暗暗掐了她好幾下,“死丫頭,不想睡大街,就給我機靈點,現在就指望他了。”

杜培是開計程車的,他帶著她們七拐八拐的進了一片熱鬧的居民區,映入眼簾的是一些低矮的老式居民樓,楊靜黎能深切的感受到那些大爺大媽打量她們的眼神。

這一年她十三歲,穿的是楊順澤以前給她買的粉色公主裙,已經有些舊了,並且也有點小,但好在她瘦,不至於顯得捉襟見肘,這已經是她最好的衣服了。

周萍則不一樣,她向來打扮得張揚,一襲黃色的花裙子,襯得身姿極佳,走起路來,腰肢扭動,滿是風情。

如果不是看到楊靜黎,或許沒有人會認為她已經三十以上了。

“喲!老杜,新媳婦啊!”看著和杜培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一臉調笑,盯著母女倆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嗯”

“這回可不敢動手了,這小媳婦看著可不經打啊!”

“滾蛋。”

“你這找個媳婦還能當個便宜爹,不錯啊!”

“去你媽的。”

身後的笑聲一陣接著一陣,杜培急匆匆的拉著周萍上樓。

楊靜黎瘦小的身體拖著行李箱,跟在後面,樓道里的味道並不好聞,可以看見裝著垃圾的黑色塑膠袋堆在一個角落裡,在悶熱潮溼的環境裡散發著酸味兒。

她費力的把箱子提上樓,最後一截階梯的時候,不注意踩到水漬,打滑間,連人帶箱子甩出去。

好在她抓牢了樓梯扶手,才不至於滾下去。

但箱子確是直愣愣的到了樓下,並且撞到了人。

是個少年,十五六的樣子。

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膝蓋上的傷,去挪箱子,並且一個勁兒的道歉。

少年身上穿著黑色短袖,比她高出一個頭,校服隨意搭在肩上,雙手插兜,背光立在她面前,乾淨利落的寸頭,面相看著有些兇。

楊靜黎只快速瞄了一眼,甚至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就趕緊低頭去拖箱子。

陳齋看著眼前扎著長長馬尾辮,瘦猴似的女孩子,壓制住了想打人的衝動,毫不客氣的踢開腳邊的行李箱,轉身上樓。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楊靜黎才敢大口喘氣。

杜培家在五樓,房子不大,一室一廳,自帶有浴室,不過是在他們的房間裡,房間隔壁還有個小雜物間,門鎖著。

周萍看著眼前的環境,頓時有些後悔。

杜培在裡面翻找了一通,才把雜物間的鑰匙找出來。殷勤的和周萍一起收拾,楊靜黎就被安排在這個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的房間裡。

夜幕降臨,她們也算有了安身之所。

這種老式居民樓大都隔音不好,尤其她睡的雜物間。

半夜除了隔壁房間裡的喘息聲,她還能聽見隔壁鄰居砸東西的聲音乒乓作響。

夾雜著女人的哭喊聲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楚。

“媽的,臭雜種,有本事你別吃老子的用老子的,怎麼要上天了是吧!我他媽就打她了,你要怎麼著!”

直到男人累了,搖搖晃晃的走進房間,女人才哭著抱住他,“小齋,對不起,是媽沒用...你還這麼小...以後,該怎麼辦啊!”

“媽,會好的。”

或許這樣的事情,會經常發生吧!楊靜黎捂住耳朵,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外面的天,沒有星星,黑沉沉的,嘆氣,看來人的不幸大都相同,只是看誰比誰更慘罷了。

楊靜黎不喜歡這個地方,可是她只能待在這裡。

楊順澤因為吸毒販毒入獄以後,母子倆徹底和楊家斷了聯絡,他們嫌棄周萍是個外地女人,更嫌棄楊靜黎是個女孩子。更別提外公外婆了,她壓根就沒見過,唯一見過的和周萍有關係的人,應該就是早些年去Z市投靠過她們的周東嚴,她的舅舅。

周萍雖然時常埋怨她,但終究還是走哪兒都帶著她。

隔天,楊靜黎在樓道里又碰到了那個少年。

他就住在他們隔壁。

所以昨晚...

她第一次有種窺探到別人隱私的不適感,慌忙低下頭,站到一邊讓路。

陳齋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周萍在鎮上找了個事兒做,給人家賣衣服看店,一直到七月中旬她們才算真正安頓下來。

楊靜黎平時會到她上班的店裡幫忙,客人見小姑娘長得乖巧,白白嫩嫩的,偶爾也會爽快的買單,周萍心情好會給她一些錢,但她從來不會亂花,東奔西走這些日子,她深刻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更何況楊靜黎一心想要攢錢回Z市見楊順澤,她的親爸。

這天,她照常提前從服裝店離開,去菜市場買了菜,還沒上樓就聽見了樓上的吵鬧聲。

“哎喲!小陳啊,別打了,這小宋都病成這樣了。”

“滾一邊兒去,老子的事輪得到你個老太婆插嘴!”陳啟明顯是又喝多了酒,稍有不順就拿老婆兒子出氣,大家都見怪不怪。

張姨見勸不住,回到屋裡關上了門。

眾人也紛紛散開,畢竟是人家的家事。

“說,是不是你拿了老子的錢!又拿去倒貼你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弟弟了是吧!我他媽弄死你。”

“你喝多了,我沒拿你的錢,我真的沒拿...”

楊靜黎快速走進屋裡關上門。

望著手裡的菜,有些無措,隔壁那個阿姨是個心善的人,之前剛搬到這裡,周萍和杜培都不怎麼管她,好幾次餓得不行的時候,都是她給自己拿了吃的。

平時她找不到人說話,宋芝華也會主動和她聊天。

宋芝華是家庭主婦,陳啟在縣裡的一個小工廠當頭,工資待遇不差。只是為人脾氣不好,愛喝酒,喝完總是會動手。

這些都是她從大爺大媽那裡打聽來的。

楊靜黎腦海裡快速閃過一個念頭,隨即走到座機旁撥通了電話。

再次開門時,宋芝華已經從家裡跑出來了。

只是她身體不好,又受了傷,沒跑幾步就又摔倒在地,身後追出來的陳啟手裡拿著皮帶就要往她身上抽。

“啊!”

小姑娘疼得喊出聲來,捂住狠狠捱了一鞭子的手臂,定定的擋在宋芝華身前。

陳啟往旁邊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道:“死丫頭,滾一邊兒去!”

“我報警了,警察等會兒就來!”

“媽的,小賤人!老子弄不死你!”

“靜黎,你快回家去,阿姨沒事兒。”宋芝華是真怕陳啟傷到小姑娘,趕緊爬起來推她進去。

楊靜黎自然不動,她知道她要是走了,宋芝華會被打死的。

自從放暑假以後,陳齋基本不回家,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幹什麼,偶爾遇到幾次,也都是混身的傷。

後來聽張姨說,他是在外面打架掙錢,要帶宋芝華搬出去住。

“靜黎,聽話,快回去...”宋芝華泣不成聲。

“阿姨...”楊靜黎抬頭看了一眼宋芝華,搖頭,依舊站在她跟前。陳啟舉起手裡的皮帶又要打下來,楊靜黎只得閉緊了眼睛。

樓梯間快速逼近的腳步聲,讓人心也跟著跳。

比警察先到的是陳齋。

瘦瘦高高的少年握住空中即將揮落的皮帶,用力一扯,對面的醉鬼就踉蹌了幾步,“喲!我的好兒子回來了?”

“我還以為你要死在外面呢!怎麼,你還想打你老子不成。”

父子倆對峙的間隙,宋芝華倒地不起。

“阿姨!你怎麼了?”

陳齋慌忙推開她,和樓上的大哥一起把人扶起來,背到醫院。

周萍回來看見居民樓下的警察,嚇一跳,慌忙往家趕。

回到家,聽說之後更是冒火,揪著楊靜黎打了好幾下。

隨後去找陳啟理論。

最終楊靜黎受的那一鞭子給她換來了五百塊錢。

“死丫頭,下次再敢多管閒事,老孃不打斷你的腿!”

晚上,杜培回來,誰也不提白天發生的事情。

對於楊靜黎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掐痕,他也視而不見。

陳齋是半夜回來的,陳啟還在警察局,這次估計要被關幾天了。

楊靜黎聽到樓道里的腳步聲,小心翼翼的開門,正好和他打了個照面,見他手裡提著袋子,知道他應該是回來給宋芝華拿東西的。

月光下,幽暗的樓梯間,少年有些不耐煩,“幹什麼?”

“宋...宋阿姨還...好嗎?”

“嗯。”

“這個給你...”女孩遞出一疊錢,是先前周萍從陳啟那裡要來的五百塊錢。

陳齋的視線沒有落在錢上,而是女孩露出的那一截細白的手臂上,肉眼可見的傷痕,格外刺眼。

“這是我媽從他那裡要來的。”

陳齋輕哼,“她沒讓你給我吧?”

這錢是她從周萍那裡偷偷拿的,大不了被打一頓,“你先拿去給阿姨用。”

陳齋第一次正視楊靜黎,藉著淡淡的光亮,她的臉上滿是真誠。明明自顧不暇還有心管別人的閒事。

最終他還是沒接,大步流星離開,身影快要消失在轉角的時候,停下,嚴肅的說了一句謝謝。

隨即融進夜色裡,他身上總有種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感,嚴肅的樣子有時候很像楊順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