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回到鍾靈村,天已經黑慼慼了。北雪就寢在了牛進家,與牛蛋兒早早就睡了。
累了一天了,收拾妥當後,燕來飛絮也早早躺下了。這時,一縷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鑽了進來。
“飛絮,你在街上可有看見沈府二公子?”
“嗯,不止有二公子,還有翼王。他們兩人並行騎著馬從街上穿過。”
“什麼?兩人還一起?”
“嗯,想必沈二公子已經知曉咱們了。小姐,這如何是好?”
“唉!”燕來長長嘆了口氣,“咱們逃出來差點把命都丟了。好不容易來這裡,以為能清清靜靜安安穩穩度日,誰曾想咱們從虎窩出來又跳進了狼窩。”
“你還打探到什麼資訊了?有沒有聽說阿爹也派人來?”
“倒是沒聽說老爺派人來。聽街上人說,沈家三公子就埋在虎嘯營那邊,沈二公子是來給他報仇雪恨的。”
“咱們逃累了,也無處可逃了,就在這裡好好待著。我是燕來兒,梅燕來已死,他沈二公子能奈我何?睡吧,明天還得勞作壘牛圈。”
邊塞的春天姍姍來遲,大地萬物萌生。沉睡了一個冬季的田野,慢慢脫去荒涼的外罩,逐漸籠上一層淡淡的綠意。鍾靈村的農戶們開始忙著翻地。
從未種過田的燕來,哪有見識過這般耕作景象。眼瞅著村裡其他農戶將自家的自耕田全翻過了,翻新的泥土芬芳撲鼻,帶給人們新生的氣息。
燕來看著自己的田地犯了難。雜亂的荒草一尺高,難以找到下腳的縫隙。乾硬的土地膈著腳,草茬尖兒冷不丁就扎破鞋底鑽進腳掌。
耕牛在燕來面前,好似乎換了一副嘴臉,根本不聽她的使喚。
燕來飛絮二人輪番上陣吆喝,耕牛無動於衷,只管一個勁兒甩著尾巴,吃著草,拉著的木犁東倒西歪。半天功夫,沒犁三寸地。
燕來被那兩頭倔牛折騰的精疲力盡,癱軟在地上,連連感慨,“飛絮,咱們不是種田的料。”
一旁的北雪樂的嘎嘎直笑。
“這大黃牛一直吃吃吃,肯定昨夜牛寶哥沒給它填足料。”飛絮抱怨著。
“對呀,每天夜裡牛寶哥給它們填一頓豆子類的草料。”燕來靈感閃現。
“北雪,回家把袋子裡的豆子抓一些出來,放在個小盆兒裡,端過來。快去。”
小北雪一溜煙跑回家,沒一會兒功夫,端出來半盆黃豆。
只見飛絮拿著盛放著黃豆的盆子,邊走邊引誘著牛鼻子,牛這才慢騰騰追逐著黃豆向前移。
燕來在後面用雙手扶著犁柄,將犁鏵慢慢推進土地,新鮮的泥土如同海浪般翻滾出來,形成一道溝壑。
“哈哈,原來這就是牽著牛鼻子走!”燕來興奮極了。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打溼了幾縷碎髮。
“飛絮,仔細著些,莫讓牛吃著咱們的豆子,哈哈。”
“仔細著呢,犁兩圈休息休息,莫要累壞了。”
“沒那麼嬌貴,不累。”
小北雪光著腳丫子,在翻新的鬆軟的泥土上,歡樂地撒歡,開心極了。
芬芳的泥土氣息,肆意的笑聲吆喝聲,馳蕩在田野上。
遠遠地,慕南雲就望見這笨拙又快樂的一幕,有點兒動容,又有些哭笑不得。
“噓——”的一聲,慕南雲打了個響亮的口哨,引的燕來等人紛紛轉頭。
“討債的又來了!”燕來自言自語。
北雪箭一般跑嚮慕南雲。慕南雲張開雙臂,一把把他抱起轉了一圈放下,然後拿出一塊兒點心給了北雪。
“幾日不見,長能耐了,高門貴女竟然學會耕地了,佩服佩服。”慕南雲用腳尖踢了踢剛翻過的泥土,嘴角斜起一灣波紋調侃道。
燕來被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一時語塞,最後還是拿出貴女特有的教養行了個禮,故作矜持道:“殿下過獎了。不知殿下今日來又為何事?”
“本王想北雪了,來看看北雪不行嗎?”
“殿下請到一邊兒去看,不要妨礙貴女種田。本貴女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上的了戰場下得了田地。”
說著燕來大聲吆喝耕牛,耕牛繼續拉犁,犁鏵翻起的泥土濺了慕南雲一身。
“梅——燕——來——”慕南雲咬牙切齒,從齒縫中緩緩飄出三個字。
燕來得意地笑起來:“能不能小點聲?我有提醒過殿下,讓您待一邊去的。”
慕南雲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厚著臉皮大步走到燕來跟前:“無礙,本王不介意。本王幫你扶著犁,如何?”
“咋敢勞煩王爺呢?貴女自己有的是力氣。”
“犁的歪歪扭扭,何時才能弄完?讓本王試試。”
“好啊!”
這耕地是個體力活,自己已經累的半死了,好不容易王爺要來體察百姓生活,不給他這個機會,如何讓他知道百姓之不易。
“飛絮,停,坐一邊休息休息。殿下要體驗種田生活,好知百姓之苦。”
這大黃牛也是牛精,拿走黃豆盆兒,沒有了豆香,便失去前行的動力,轉而搖著尾巴旁若無人地吃起草來。
任憑慕南雲怎麼吆喝,大黃牛紋絲不動,反而不時地發出“哞哞”幾聲,不留情面地對慕南雲進行著嘲諷。
這一幕把在場的人逗的是哈哈大笑,笑的個個前俯後仰,不覺地把村裡的其他人都吸引過來圍觀。
慕南雲看著眾多村民都圍了過來,此刻灰溜溜地放棄,實在有損官府的顏面。“林川,把馬牽來,套上這木犁。”
林川牽來的那兩匹戰馬,一雪白一棗紅,毛髮亮如鏡,挺著高昂的頭部,雙目炯炯有神。健壯的的四肢,承載著結實有力的身軀,每踏出一步,彷彿能震撼大地。
給這樣的戰馬套上犁,有點小材大用。
只見兩匹戰馬,在慕南雲輕車熟路的指揮下,健步如飛,犁鏵翻滾起的泥土猶如滔滔海浪,不一會兒功夫,地面上就綻放出大片的鬆軟土地。
在場的人無不震驚,連連讚歎道耕地還得好馬耕。
夕陽西下,村民回家燒火做飯。
燕來家三分之一的田地被慕南雲和林川交替犁完了。看在給自家辛苦犁地的份兒上,燕來只是客氣地承讓用粗茶淡飯招待慕南雲,以表示感謝。
不曾想,慕南雲不僅沒有婉言謝絕,而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這可樂壞了小北雪和牛蛋兒,圍在慕南雲和林川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兩個孩子稚嫩地套著近乎,想讓教他們騎大馬。
牛嫂隔著牆頭大聲喊牛蛋兒回家吃飯,牛蛋兒這才依依不捨回去。
燕來家的小院子雖是種了些蔬菜,但是蔬菜籽兒在土裡還未發芽,確實是拿不出像樣的飯菜招待慕南雲。
好在飛絮挨家串戶,問村裡人借了一些米酒來。
就著粗茶淡飯,慕南雲喝了幾口甘甜香醇的米酒,除了不少身上的睏乏。
酒足飯飽後,慕南雲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燕來尋思著要下個逐客令。
“殿下公務繁忙,今天多有叨擾了,時間不早了,還請殿下回去好生歇息。”
“不急,你家不是還有一大片田沒耕完嗎?本王明日幫你耕完再回不遲。”
“殿下乃人中龍鳳,金貴之軀,豈能放下身段做這小民的行當呢。真是折煞小民了,小民可萬萬不敢當。還請殿下以國事為重,耕田的事交給小民們。”
“本王體察民情,為民解憂,這難道不是國事?”
“您是北斗之尊,怎能屈尊於小民這寒舍呢?”
“無妨。”
好說歹說,就是沒法改變慕南雲體恤民眾的執念。燕來只能騰出一個屋子,安排其與林川將就過夜,好在是春天的天氣,夜裡不冷。
慕南雲放下九五之尊的身段,幫助燕來把全部的地犁完了。臨別時,才就此次來的真正目的與燕來小敘。
只見慕南雲拿出一塊寶綠色的月牙狀玉佩,得意地在燕來眼前晃了晃。
燕來十分驚訝,“我的玉佩怎的在你手上?”
慕南雲故弄玄虛,“這你就別問了。總之,你的玉佩現在是在本王手上,等你攢夠二十兩銀子,可從本王手裡贖回你的玉佩。”
“二十兩銀子?我才用它當了十兩銀子。我得找那當鋪掌櫃的問個明白。”
“問又如何,你現在有銀子能贖回來嗎?萬一到了時限,你沒攢足銀子,這玉佩還會是你的嗎?倒不如本王替你保管著,你何時攢足銀子何時贖。這樣的買賣,你一點兒也不虧。”
燕來想了想,也對,畢竟這玉佩對自己很重要。翼王嘛,這是普天之下最安全穩妥的當鋪,不用擔心倒灶,還可以無限期的存放。這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的買賣確實能做。
“那小民就放心攢銀子了。殿下定要保管好,它是阿孃留給我的,對我真的很重要。”
燕來望了望自己玉佩,撇了撇嘴,計上心來。“口說無憑,立個字據。”
慕南雲咬破自己的手指,還真在字據上按了手印,最後翻身上馬,志滿意得地絕塵而去。
望著疾馳而去的背影,飛絮看向燕來道:“翼王似乎對小姐有意。”
燕來苦笑地嘆了口氣,“自古君王皆薄情。不如做個凡夫俗子,也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