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徹底結束的那天,陸宇見到了從山裡跟著救援人員出現的陳記者。
“老夏,你也在這?”
陳記者驚喜地開口。
陸宇點頭,“你去山裡了?山裡情況怎麼樣?”
“救援難度挺大的,但是好在都順利救出來了。”
“走走,我正好下去找個人採訪,聽說他在幫著救了六個孩子之後,還跑回去救了一個戰士。”
“這個必須的採訪然後寫個通稿。”
陸宇拉住了他。
陳記者轉身,“哎,你別拉著我啊,一會讓人把採訪機會搶走了。”
他想要繼續往前走,陸宇的手卻紋絲不動。
“你知道是誰?快帶我去。”
陸宇這才放開手,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
“你說的那個人,好像是我。”
陳記者也跟著愣住。
“怎麼又是你?”
這個“又”字,就很傳神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又是我。”
陸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陳記者一聽,立刻拉著他走到一邊。
“行了,也別搞別的了,就在這裡吧,來來來,我們先採訪一波。”
照例問了一些問題之後,陳記者問出來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在回去救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樣這樣做的後果,有沒有想過你很有可能出不來,就這麼默默無聞地死在裡面。”
陸宇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沒想過那麼多,我只是想救他,我只想救一個算一個。”
“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還是個犯過錯誤的人,我不是菩薩,普渡不了眾生。”
“救一個算一個,就是我最終的理想,我想湊滿一百個求個圓滿,卻也不想湊滿一百個。”
“畢竟我要是求得了這個圓滿,就意味著有一百個人,甚至一百個家庭要遭受痛苦。這一次的事情也讓我想明白了,不管什麼光明前途,都沒有需要我去救的,一條一條的活生生的生命要緊。”
採訪結束之後,陳記者和陸宇都沉默了很久。
良久之後陳記者才拍了拍陸宇的肩膀。
“感覺現在的你,身上有一種大徹大悟的光芒。”
“你說得對,不管是什麼,都沒有要去救的人重要。”
“這個世界上,還是生命最可貴。”
“今晚就要過年了,有沒有給家裡人打電話?”
陳記者收起手裡的本子和相機,笑著看向陸宇。
陸宇猛地想起,他還打電話說過會回家過年,結果到現在了都沒有回去。
他在山區裡忙了這麼久,把過年這件事也拋在了腦後。
估計現在孫秋霞和夏鵬的急瘋了吧。
“今天就過年?完了我把這件事完全給忘了,我還跟家裡人說今年過年要回去的,不行不行我得找地方打個電話。”
陸宇拔腿就要往山外跑,陳記者一把拽住他,“我這兒有手機,你用我的手機打。”
陸宇也來不及跟他客氣,接過來撥通了孫秋霞的號碼。
電話響了一會兒,孫秋霞才接起來,她一開口,聲音都有些顫抖,“喂,你好。”
“是我,我借了別人的電話。”
聽見陸宇的聲音,孫秋霞在那邊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晚上就過年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陸宇的聲音裡滿是歉疚,他轉過頭去,臉上的表情卻是有點平靜。
“對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今天我趕不回去了,這裡發生了一場地震,我跟著他們在這裡救災來著,然後把過年這事給忘了。”
“放心吧,我一點傷都沒受,就是在這裡幫著他們救了救人,你也知道,救人我是專業的嘛。”
“我看看什麼時候有車,儘可能地快一點回去。”
“救援已經結束了,後面的工作都不需要我了。”
陸宇跟孫秋霞解釋著,聽著孫秋霞的聲音在那邊,從驚訝到擔憂到放心,他平靜的臉上也放鬆了不少。
“我知道,我會注意安全的,你替我跟小鵬解釋一下。”
結束通話電話,陸宇將手機還給了陳記者。
“老陳,你知道什麼時候有往W市走的車嗎?”
陳記者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這些救援人員裡有從北邊過來的,你可以打聽一下,跟著他們往北走一走。”
得知了這個訊息,陸宇也沒有再猶豫。
跟章大明他們打了個招呼,陸宇就開始打聽哪邊的救援隊是從北邊過來的。
在大傢伙知道陸宇就是為了救人差點沒了命的那個人之後,救援隊的人都非常的尊敬陸宇。
“夏醫生一會兒你跟著我們走吧,我們不到W市,但是我們到W市是南邊的那個省,這樣距離你家就不遠了。”
陸宇十分驚喜,在得知這支救援隊晚上就會走,他婉拒了大家邀請他一起吃年夜飯的請求。
“家裡人都擔心的不得了,說不定過完年我就又回來了。到時候咱們再聚在一起喝酒。”
“就是就是,大過年的人家誰不著急回家呀,你們也得著急回家了吧,行了行了,咱們都快撤了,早點回家過年。”
章大明站出來給陸宇打圓場。
“老夏啊,你的腳踏車還在我的車上,一會兒你騎著,我聽見不是說就到隔壁省嗎?沒有車的話你就騎車回家算了。”
陸宇去章大明那裡拿了自己的行李和腳踏車,就跟著救援隊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他跨上腳踏車,準備騎行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二的清晨。
全新腳踏車的速度他是體驗過的,沒有任何的猶豫,陸宇直奔夏志的家中。
這一年夏家的年夜飯,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吃上的。
雖然比著別的家裡都晚了兩天,但是卻不妨礙他們的興奮與激動。
畢竟,這麼一頓熱熱鬧鬧的年夜飯,他們已經十三年沒有感受過了。
大年初三,陸宇準備了祭祀用品,就要往外走。
“我去華子的墳前看看,中午就回來了。”
孫秋霞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張華的墳前非常乾淨,還擺著一些水果和鮮花。
陸宇將自己帶來的祭祀品放在那裡,便在張華的墳前蹲下了。
他點燃了一支菸放在了墳前,“這麼多年我也沒敢來看你。估計要不是有這個機會,我到死都不敢來看你。”
“手術之前你跟我說了你不怪我,但我還是覺得,都怪我。”
“要是那時候我沒有隻想著快點出國,能在你的手術上再多用用心思,估計現在我們倆還能坐在一起抽抽菸,喝喝酒,吹吹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