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和柳夢琪在暑假期間的第三次約會，選在了八月末的一個星期六，他們決定去參觀美術館的一場特別展覽。

隨著與柳夢琪相處的時光即將滿三個月，他們的合同期也步入了一半。

秦川感覺，他們已經把常規的約會地點都差不多玩爛了。

世界各地的情侶們，每週去哪裡玩，才能讓他們永不感到乏味？

和戀人在一起，無論去哪裡好像都很開心，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秦川邊思考著這些問題，邊在美術館內瀏覽著各種藝術作品，臉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對藝術一竅不通的秦川，唯一的感受是在這涼爽的空間裡欣賞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這種感覺與聆聽古典音樂會頗為相似，雖然不懂，卻也成了一段頗為愉悅的體驗。

柳夢琪在旁邊輕聲為他解說，秦川對此感到非常感激，因為這讓他出乎意料地享受這次參觀，玩得非常開心。

而且，和柳夢琪一起，無論去哪裡，似乎都能感受到快樂。

“這幅畫是這位藝術家的代表作，描繪了夕陽下美麗的田園風光，但實際上它諷刺了在惡政下生活困苦的農民。”

柳夢琪的低語在耳邊輕柔響起，她的聲音如此悅耳，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聆聽。

秦川一邊裝作理解地點頭，一邊注視著面前的畫作。

畫中的細膩筆觸呈現出一種美，但在欣賞的過程中，秦川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出金錢的念頭。

他明知道這樣不對，但還是忍不住問柳夢琪：“這幅畫，大概值多少錢呢？”

“這個嘛……很難直接估價，但如果拍賣的話，應該不止幾億吧。”

“哇靠！”

“世界上有很多非常富有的收藏家，他們願意為這樣的藝術品支付任何價格。”

“……哈，我這種窮人確實無法理解那些瘋狂敗家有錢人的想法。而且畫家本人一分錢都沒得到，這真的很虛幻。”

藝術確實很神奇。

原本只是一張廢紙的畫作，一旦出名就能價值連城。

而且這位畫家生前默默無聞，是死後才得到認可的。

死後獲得的名聲究竟有何意義呢？

“據說他在生前沒有得到世間的認可，就英年早逝了，但據說他一直畫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一定有著純粹的熱愛，只想不斷地繪畫吧。”

“真是荒謬，光有熱情可是活不下去的。”

“或許對他而言，繪畫的價值超越了金錢。繪畫，就是他的生命。”

“那又如何，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如果有金錢在握，本可以不用死去。”

秦川的言辭意外地深沉而略帶憂鬱。

察覺到柳夢琪清澈目光的注視，秦川故作輕鬆地一笑，試圖緩解這突如其來的嚴肅氣氛。

“我啊，活著的時候想盡量多掙錢。畢竟死了之後，什麼美食都吃不到了。”

“你的想法也很值得尊重，對不同人來說，重要的東西都是不同的。”

柳夢琪沒有否定秦川的想法，反而用非常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她從不會嘲笑他貪小便宜或守財奴。

僅僅這樣，秦川就感覺心裡好像輕鬆了一點。

離開美術館後，他們便去了附近的冰淇淋店。

在炎熱的夏天，吃上一口冰涼甜品，這才是王道。

柳夢琪對甜食沒什麼抵抗力，思前想後還是選擇了香草口味。

秦川一邊吃著芒果和牛奶口味的冰淇淋，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移開視線瞄了一眼，螢幕上顯示“母親”。

雖然很在意母親找他什麼事，但工作時間肯定得無視。

“是誰呀？可以接的。”

柳夢琪這樣說，但秦川還是搖了搖頭，把響了一陣後自動結束通話的手機放回包裡。

“實在對不起，是我媽。等會兒我再打回去，沒關係的。”

“秦川的母親嗎？說起來，我還從未聽你講過家人的故事呢。你的家鄉在哪裡呀？”

“東北，我很少回去就是了。”

“有妹妹嗎？父親做什麼工作的呢？你比較像媽媽還是爸爸？”

柳夢琪接二連三地發問，興趣十足地前傾著身子。

密集的問題讓秦川有些惱火。

他注意到她的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但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沒什麼有意思的，不值得你聽。”

或許察覺到了秦川的抗拒，柳夢琪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微微有些失落地輕咬著下唇。

看到她這樣，秦川立刻感到抱歉：“對不起，我剛才說得有點過分了。實際上，我家人的故事很普通，沒什麼特別的。”

“不會的。”

柳夢琪堅持道，她沒有退縮，反而挺直了背，正視著他。

“我想更深入地瞭解秦川。不僅是家人，還有你平時喜歡去哪裡、有哪些朋友、你們都聊些什麼。所以，請一定要告訴我更多。”

“……關於我的？”

秦川有些意外地問道。

“我也想珍惜你所珍惜的東西。”

柳夢琪認真地說。

聽到她這樣說，秦川的心裡不禁有些觸動。

儘管柳夢琪意識到這段感情可能沒有長遠的未來，她依舊全身心投入到這場看似無趣的愛情遊戲中。

但他卻始終無法理解，為何柳夢琪會投入如此深沉的情感。

……在他心中，沒有任何東西能比金錢更珍貴。

秦川低頭看著杯中逐漸融化崩潰的芒果冰淇淋，用勺子反覆戳弄。

回到公寓後，時間還不到晚上7點，外面的天色尚亮，但房間裡卻仍留著白天的熱氣，他連忙開啟空調。

剛剛和柳夢琪在咖啡店只吃了昂貴的冰淇淋，肚子又有點餓了，於是他決定煮些面吃。

秦川開啟電風扇，在爐子上燒開水。

隨著水溫的上升，他的體溫也瞬間升高，前額開始隱隱冒汗。

等待水開的時候，扔在床上的手機響了。

看清螢幕上的顯示後，秦川按下了接聽鍵。

“什麼事？”

“什麼事？！你忘記下午我給你打過電話了？！”

秦母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

秦川連忙道歉。

他本來打算回到公寓後，再回撥給母親的，卻完全忘記了。

母親偶爾會來電問候，但她主動聯絡的情況並不多見，上一次聽到母親的聲音，還是在今年新年回家期間。

“你最近身體還好嗎？記得好好吃飯吧？”

秦母關心地問道。

“吃著呢，我這正準備煮麵吃呢。”

“記得也要吃點蔬菜。不吃營養豐富的東西，到了夏天很容易虛的。”

她說話的語速和語氣，與秦川還在家時，聽她嘮叨時如出一轍。

外人可能會覺得她在發火，但這就是他媽的預設狀態。

“媽，你呢？身體還好吧？”

“勉勉強強吧。這邊也熱得厲害，昨天整晚都開著空調呢。”

“話說回來，媽你打電話過來應該有什麼事吧？”

一邊把麵條扔進沸騰的水裡，秦川一邊問道。

秦母像是突然想起來本來的目的，回答道：“小川，十一月你會回家嗎？”

“誒，有什麼事嗎？”

秦川有些意外地問道。

他的家鄉與京城之間的高鐵車程，大約為一個半小時。

雖然距離不算遙遠，但也不至於可以輕易往返，畢竟車票的費用也是一項不小的開銷。

這也是秦川很少回去的其中一個原因。

“今年是你爸去世第七年。”

秦母平靜地說。

秦川悄悄舔了舔嘴唇，掩飾住自己的不安。

這時，鍋中的水溢了出來，他急忙關閉了爐火。

……原來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嗎。

想起當時的事，秦川至今還是感覺喉嚨深處泛起一陣噁心。

六年的時光已經過去，當時還是高中生的他，如今已經22歲了。

他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痛罵世界的不公和詛咒命運。

“好……我會回去的。”

“這樣啊，知道了，那我就準備著迎接你了。”

秦母輕描淡寫地回答。

雖然說著如此悲傷的事情，但她似乎出乎意料地淡定。

秦川至今還儘量避免談起父親，她也明白這一點。

用漏勺把煮熟的麵條撈起，簡單沖洗一下。

他抬手用袖子擦掉額頭的汗，對母親說：“那我要掛了哦。”

秦母急忙阻止他：“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還有什麼事？”

“我下週日要去你那邊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可以讓我住一晚嗎？”

“可以啊，沒問題。”

“太好了！那就可以省下住宿費了。正好週六那天你也可以帶我逛逛京城，當地導遊嘛。”

秦母興奮地說。

“週六……我……”

秦川有些猶豫，因為他已經和柳夢琪有約了。

不過柳夢琪晚上7點前必須回家，估計他們也就傍晚解散吧。

“白天我有打工，不過晚上有空。”

秦川解釋道。

和柳夢琪約會是有正式工資的，所以嚴格意義上他沒說謊，只是略去了關鍵資訊而已。

“那我中午一個人轉轉，晚上我們再匯合，一起吃個晚飯吧。到時再聯絡你，拜拜！”

秦母說完就自說自話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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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想說的，她似乎很滿意。

久違地想起父親，秦川感到就像喝下一大口鉛水，心沉甸甸的。

他無精打采地吸了口面，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