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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能如此為國而死,也值了

但即使到了這個份上,李雙喜仍然未下令衝鋒,他正用單筒千里鏡藉著月光和火把的照明對城門和城樓進行仔細觀察。

到了明代,千里鏡,也就是望遠鏡已經得到了應用,早在鄭和下西洋時就有了望遠鏡,1990年發行的中國傑出歷史人物金銀紀念幣上,就有鄭和手持單孔望遠鏡的畫面,在下西洋的過程中,鄭和船隊大部分時間都是沿著海岸線航行的,需要用望遠鏡觀察沿岸地形地貌,以此來導航。

李雙喜在用千里鏡尋找伏兵的身影,但朱家仕將伏兵都佈置在了甕城城樓之上,外圍的月城城樓只有寥寥幾個哨兵在懶洋洋的值守。李雙喜極目遠眺,想看看甕城城門是否已經開啟,但距離太遠,光線又太暗,實在看不清楚。但直覺還是告訴他,在這個緊要關頭,千萬魯莽不得,自已的一念之差,葬送的可是數千精銳騎兵,闖軍有幾個數千精銳騎兵,這樣的責任,別說是他一個副將了,就是馬世耀也承擔不起。

就在李雙喜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城門處卻遠遠傳來了喊殺聲,看來守軍終於發現異常了,正企圖奪回城門和閘樓的控制權,閘樓就是拉動吊橋起落的機關所在,只要明軍奪回了閘樓,就可以重新拉起吊橋,斷絕闖軍進入城門的唯一通道,將其隔絕在護城河外了。

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容不得李雙喜再猶豫了,一旦錯過,唯一攻克大同城的機會可能就要擦肩而過,他終於發出了全體衝鋒的訊號。闖軍騎兵立即取下了馬蹄子和馬嘴上包著的布,迅速用火摺子點燃火把,再翻身上馬,蕭雲林一聲命下:“突!”,率先向城門方向疾馳而去,後面大軍緊隨其後,但場面卻沒有想象中那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因為闖軍排成了一長列的縱隊陣形進行衝鋒。

這是因為城門外雖然一馬平川,但吊橋卻很窄,最多隻能容納五六騎並行而過,如果闖軍全體壓上,搞集團衝鋒,必然會出現卡在吊橋前等待過護城河的問題,在這個過程中很容易遭到城頭明軍的大量殺傷,甚至會出現前隊騎兵被後隊騎兵衝撞,墜入護城河的情況,因此,李雙喜早已命蕭雲林將大軍編列好,只等時機一到,按順序出擊即可。

城頭士兵先是驚恐的發現遠處亮起了繁星般密集的一大堆火把,緊接著匯成一條長龍惡狠狠的撲來,這才反應過來是敵軍來襲了,慌忙發出警報,大批明軍向城頭趕來,更多的明軍則湧向城門,企圖奪回城門,喊殺聲、兵刃碰撞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蕭雲林帶著十幾名先鋒正在向吊橋快速接近,150步、100步、70步、50步……,只是瞬息之間,一馬當先的蕭雲林跨馬而過,率先突入城中。

城門處有一群士兵正在廝殺,其中不少還舉著火把,但都是大明官軍的裝束,也無法分辨,闖軍騎兵也不分敵我,徑自橫衝直撞而去,很多兵丁來不及躲閃,就被疾馳的戰馬撞出去數丈遠,當場斃命。沒有被撞到計程車兵來不及慶幸,就又被後面趕到的騎兵撞倒一片,緊接著遭到無數馬蹄踐踏,屍骨無存,剩下的兵士驚恐萬狀,四散奔逃。

衝在最前面的蕭雲林一進入月城城門,就快速搜尋甕城城門的位置,但令他大為震驚的是,橫在他面前的只有城牆,沒有城門,他不得不急忙減速,以便察看情況。

原來,清遠門的月城城門與甕城城門並不在一條軸線上,進入月城城門後,要向南走很長一段距離才能看到甕城城門,這樣設計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敵人攻破月城城門後,長驅直入攻打甕城城門,給守軍爭取更多的佈防時間。這樣一來,闖軍前鋒的速度就為之一滯,蕭雲林頓感不妙,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僥倖心理,掉轉馬頭向南疾馳,想看看甕城城門到底有沒有開。

他沒有失望,甕城城門也是敞開的,但他沒有立即打馬進入,而是回頭向身後的一名騎兵下達軍令:“從這裡突入!”,那名騎士是傳令兵,背後插著好幾種顏色的令旗,他立即取下其中的一杆令旗高高舉起,對突入月城的闖軍進行引導。作為騎兵統帥,蕭雲林身後跟著好幾個這樣的傳令兵,隨時準備用旗語的形式向全軍傳達命令。

蕭雲林隨即帶領作為先鋒的十幾騎突入甕城,但在裡面遇到了同樣的情況,需要向北繞行很長一段距離才能到達主城城門。蕭雲林也不遲疑,迅速馳向主城門,也就是清遠門。在他的想象中,那裡的守軍已經開門請降,無數官員百姓跪地恭迎大順天軍,無數金銀珠寶和美豔女子任他取用!

但映入眼簾的一幕卻讓他目瞪口呆,一道緊閉的鐵門冷冰冰的聳立在他眼前,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瞬間明白了一切,急忙勒住馬韁,戰馬吃痛,前蹄騰空,發出一聲嘶鳴。

蕭雲林雖然吃驚不小,但憑著多年刀口舔血的經歷,卻並未慌亂,他轉過身,發現大批闖軍正源源不斷的從甕城城門處湧來,由於甕城要比月城狹窄得多,擁緊不堪的闖軍只得向兩邊散開,已經幾乎佈滿了整個甕城,但門口處依然有騎兵湧入,整個甕城現在已經裝下了近千騎兵,可想而知,外面的月城也是這種情況,闖軍的三千騎兵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全部被裝進了甕城與月城之中,成了名副其實的甕中之鱉。

蕭雲林剛要下達撤退的命令,此時突然一支火箭直插雲霄,甕城城門與月城城門處突然落下無數滾木,還在從那裡透過的闖軍被大量砸死砸傷,哀嚎聲一片。

在如此絕境之下,蕭雲林費了好大勁才壓下了心頭的恐慌情緒,迅速反應了過來,明白此時他們唯一的逃生通道就是甕城城門,唯有阻止明軍繼續往下扔滾木,他和他的部署才有可能從這裡逃出昇天。

於是,他聲嘶力竭的喊:“壓制城頭,阻止他們放滾木!”,“壓制城頭,阻止放滾木”。他接連喊了好幾聲,但此時甕城內的闖軍早已驚慌失措,亂作一團,大部分騎兵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打轉,很多還撞在了一起,激起一陣陣人喊馬嘶,蕭雲林的聲音很快被淹沒。無奈之下,他只得四下尋找自已的傳令兵,卻早已不知去向。蕭雲林把心一橫,長槍不斷橫掃,將擋在面前的騎兵開啟,硬是扒出了一條通向城門的路來,到了如今這個份上,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了,自已還是能逃則逃吧,先保命再說。

但這個時候,甕城城樓上已站滿了明軍,他們開始拼命往下扔事先準備好的柴火和草捆。見此情景,下面的闖軍驚駭萬分,也顧不得往城樓上放箭了,幾乎所有人都一齊往甕城城門衝去,很多人被突然湧來的人馬推倒,不等起身,無數馬蹄便踩踏而來,但所有人越是急著逃,就越是逃不掉,一時間人頭馬頭攢動,擠在一起,進退不得。

蕭雲林也被撞了好幾下,差點落馬,好在他功夫了得,在被擠住之前騰空而起,踩到了一個騎兵的肩上,現在人馬擠在一起,動彈不得,蕭雲林反倒能以人為梯了,他來不及多想,踩著騎兵們的腦袋向城門奔去。

但在這時,城頭明軍已經開始放火箭了,扔下來的一堆堆柴草被點燃,剛才還擠在一起的人馬頓時四散奔逃,一些騎兵連人帶馬已經被點燃,人馬都慘叫著四處亂竄,很多失去主人的馬匹被點燃後,更是發了瘋似的狂奔,橫衝直撞,直到一頭撞死在城牆上。

蕭雲林顧不上看這慘烈的一幕,雖然腳下人群譟動,他還是向著城門狂奔,突然,前面一陣驚呼,一捆被扔到攢動人頭上的柴草被點燃了,但下面的人群卻依然擠在一起,無處躲避,只能絕望的發出刺耳慘嚎,蕭雲林顧不得這麼多,雙腳一蹬,一個翻身,堪堪躍過火堆,終於靠近城門,但隨著濃煙越來越多,他已經感到呼吸困難,被嗆到的眼睛也開始流淚。

此時,城門處的滾木已經堆了兩人多高,雖然踩在騎兵頭上不難躍過,但城門附近的騎兵都已經被滾下來的滾木砸倒,蕭雲林沒了“墊腳石”就難以翻躍兩人多高了,更何況還不斷有滾木落下來。他環顧四周,發現右側城門轉軸附近並沒有被完全堵死,還有一道縫隙,附近還擠著不少騎兵,想從這裡逃出去,但卻被卡在這裡。

蕭雲林毫不遲疑,迅速向右門衝去,此時,城上一個明軍軍官已經發現了這裡的漏洞,叫幾個兵丁往這扔滾木,但憑藉矯健的身手,蕭雲林在他們推下滾木之前進入了縫隙,但隨即身後傳來一陣慘叫,擠在那裡的騎兵被砸倒一片。

蕭雲林一個翻身滾入月城,但不等他起身,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月城內早已是一片火海,人和馬都在聲嘶力竭的慘叫著。

與甕城不同,月城太大,明軍扔的是灑壇,雖然投擲距離要比柴草遠,但也遠不了多少,因而明軍在月城事先堆放了不少柴草,但即使如此,燃燒面積仍然有限,這使得拋棄馬匹的五六百騎兵可以躲在月城的中心區域,這個區域在弓箭直射距離以外,但明軍仍然可以透過拋射進行殺傷,因此,這部分闖軍騎兵雖然試圖排成陣列,用騎盾擋箭,但卻被著火的馬匹衝得七零八落,因此,即使透過拋射,明軍依然可以給闖軍造成不小殺傷。

憑著多年的戰鬥經驗,蕭雲林立即意識到了更大的危險所在,這部分倖存的闖軍處在佛朗機的有效殺傷距離之內。

想到這裡,蕭雲林立即撿起了地上的一柄長槍,向月城中心飛奔而去,由於月城太大,明軍弓箭無法形成交叉射擊效果,基本上只能從一個方向射來,但由於地上滿是人和馬的屍體,如果倒退著格檔弓箭的話,很容易被身後的屍體絆倒,但朝前跑的話,又會將後背暴露給城頭上的明軍,因此,蕭雲林手握長槍在背後舞動起來,城頭明軍見有人在下面狂奔,幾十支箭矢立刻烏泱泱的射了過來,但盡數被蕭雲林背後舞動的長槍拔開,轉瞬之間,蕭雲林已經衝到了那隊倖存的闖軍面前。

那群闖軍先是驚訝於此人身手如此了得,待蕭雲林到近前,卻是一臉懵逼的望著他,蕭雲林也是不解,他們不認得自已了,但看到這群闖軍被燻黑的臉,頓時恍然大悟,再看看自已身上,連甲冑都是黑的,怪不得他們認不出來。

蕭雲林來不及多想,對他們大聲道:“你們隨我去衝月城城門,只能從那裡衝出去,這裡不安全。他一說話,這些闖軍馬上聽出來了,很多人欣喜的叫道:“將軍還活著!”。但也有人投來了不善的目光,顯然他們把被打埋伏的鍋扣到蕭雲林頭上了。

有一大半闖軍立即表示跟隨蕭雲林,但也有一部分人寧願留下來,他們認為待在原地更安全。

蕭雲林也不強求,帶著願意跟他走的三百多人向月城城門衝去,近二百選擇留下,他們幻想著到最後可以投降。

但沒等蕭雲林他們沒走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原來明軍從甕城那邊調來了十幾門佛朗機,向著月城中央開火,密集的彈丸如同狂風暴雨般襲來,只是一輪齊射,這二百人已經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人沒跑出多遠也被擊斃,佛朗機炮射速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