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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斷親

夕陽下,老宅靜靜地矗立著,一道金色的光暈籠罩著這古老而大氣恢宏的建築。

一輛馬車穩穩地停在門口,管家秦叔上前扶住下車的男子,招呼道:“老爺回來了!”男子回身抱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一邊走一邊問道:“老太太好些了嗎?”秦叔恭敬地說:“老太太用過藥後,喝了小半碗粥。太太怕老太太悶,正帶著二少爺在老太太跟前湊趣呢!”

男子名叫楊正裴,今年三十歲,娶妻何氏,膝下有二子,長子楊興博,剛滿十歲,幼子楊興彬,有四歲了,這個小女孩是楊正裴妹妹的女兒,小名玉兒。

楊正裴妹妹嫁於雲城首富之子易浩,去年因難產身亡,母子俱損!楊老太爺原為宮中太醫之首,長居京城,因愧於未及時趕回救女兒母子,辭官歸鄉。不及一月,接京中林太醫邀請,去京中訪友,至今未歸。

老太太一直帶著一兒一女在雲城老家侍奉公婆,二老歸西后,自己也有了孫子和外孫女,就不願離家,所幸楊老太爺生活自律,京城宅中雖有幾個丫頭,但到底沒弄出姨娘和庶子來噁心自己。 但自女兒死後,老太太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楊正裴自有一身醫術,楊老太爺卻不知怎麼想的,不但不准他進太醫院,還不準坐堂行醫。楊正裴就在家中教大兒子醫術,楊興博倒也聰明好學,現在已經會認許多藥材,一些簡單的脈象也難不倒他了。好在楊家祖產豐厚,老太太與何氏又治家有道,家產倒越發富裕。

慈輝堂內,楊老太太半靠在榻上,小小的楊興彬正靠坐在楊老太太懷裡,稚嫩的嗓音正在揹著《三字經》

老太太愛憐地說:“你那老子自己不愛讀書,倒讓你小小年紀這麼吃苦!”

小男孩仰起頭,奶聲奶氣地說:“彬哥兒不怕吃苦,我要考狀元,當大官!” “好好好,我乖孫考狀元,當大官,為楊家光宗耀祖!”

這時,大丫鬟銀屏打簾子進來說:“老太太,老爺帶著表姑娘回來了。”老太太一愣,忙喚進來。

楊正裴抱著玉兒大步走進來,大太太何氏忙站起來接過玉兒,把玉兒放到老太太身邊。然後把彬哥兒帶到自己身邊。

楊正裴行了一禮說:“母親,易家欺人太甚,妹妹歿了不到一年,他們居然把個姨娘扶正。我去的時候,玉兒竟然在院子裡自己洗衣服,連個小丫頭也沒有!”

老太太坐正摟住玉兒的身子,說:“自從你老子從太醫院致仕,那易家就不把我楊家放在眼裡。如果不是當初你祖父對易家老太爺許下承諾,我何至於讓你妹妹進了這個火坑!”說著,眼淚不由落了下來。何氏忙上前安慰,看著那小小的女孩垂頭不發一言,也心酸得紅了眼睛。

“祖母,祖母!”一陣急促的叫聲傳來,門外的小丫頭忙打起簾子,一位十來歲的少年闖了進來,大聲嚷道:“祖母,玉兒呢?”

眾人目光投向那垂眸不語的女孩,少年上前拉住玉兒的手,放低嗓音道:“玉兒你來了!”小女孩抬頭望望他,又低下頭。彬哥兒也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女孩還是一言不發。

老太太這才發現不對,原來乖巧有禮的外孫女這半天不但沒給人行禮,連句話也沒說過。

老太太恨聲道:“那易家不過一介商賈,竟敢如此對待玉兒!難怪過去總找藉口不讓我們見玉兒,竟把我好好的外孫女磋磨成這樣!我可憐的女兒在天上看到玉兒這樣她怎能瞑目!”剛進來的楊興搏捏緊拳頭,恨恨說道:“祖母,咱們不能讓玉兒再回易家,他們太壞了!”

楊正裴和何氏也望向老太太,老太太低頭沉思,半晌才道:“玉兒姓易,就算現在留下玉兒,易家來接人,咱們也不能強留。罷了,先用晚飯,玉兒就住在我這。”

銀屏忙傳晚飯,楊家規矩,晚飯都在老太太院子用。因此,除了出門訪友的楊老太爺,人都到齊了,但因大家心裡有事,一頓晚飯草草用完,老太太就讓人都散了。

老太太的陪房曹媽媽已收拾好碧紗櫥,帶著玉兒去睡覺。老太太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慢慢轉動一串檀香木佛珠。

曹媽媽安置好玉兒,輕輕地走到老太太旁邊說:“表小姐睡下了,您也休息吧!”老太太點點頭,說:“你覺不覺得奇怪?”

陶然居內,何氏也問了楊正裴同一個問題。楊正裴沉吟片刻,說:“雖說妹妹與易浩的婚事母親一直反對,但他們成親後,易家待妹妹不薄,妹妹因難產去世後,易浩也表態說為妹妹守制三年,我們都知道他這是怕續絃後,玉兒受虐待。妹妹沒留下嫡子,易家五代單傳。易老爺和易老夫人從沒為難過妹妹,但怎麼不到一年就變了?再說易家過去視玉兒如珍似寶,就是妹妹走後也對玉兒疼愛有加,又怎捨得讓她受半點委屈?退一步說,易浩要續絃,就憑易家雲城首富,又沒嫡子,什麼大家閨秀娶不到,卻把一個姨娘扶正。最重要的是,我今天帶走玉兒,易浩和老夫人都沒反對,好像就盼著我把玉兒帶走。反倒是玉兒一臉不捨。”

何氏接著道:“玉兒往日與彬哥兒也算要好,但今日她可是連彬哥兒也沒搭理,說起來,妹夫那姨娘還是得了玉兒那年,妹妹給抬上來的一個通房。”

夫妻二人討論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只好熄燈就寢。

誰知第二天下午,易老夫人就帶著易浩來要帶走玉兒,本地風俗,拜訪別人一般都是提前送拜帖,然後上門。

這次易家可以說是非常失禮,既沒有提前派人來,而且是氣勢洶洶地下午上門。對,就是氣勢洶洶。楊老太太很生氣,也就對易家母子沒好臉色。

易浩上前與老太太和大舅兄見禮。老太太繃著臉請易老夫人坐。

易浩尷尬地說道:“岳母,大哥,我們來接玉兒。”

“不行!”老太太一口回絕。

“憑什麼?玉兒可是易家大小姐!”易老夫人毫不示弱。

“你還知道玉兒是易家的大小姐呀?我還以為你們易家只認一個庶子呢!”易浩臉紅了,躬身回道:"岳母容稟,小婿原無續絃之意,但玉兒母親去世後,謝姨娘查出身孕,上個月產下一子。如謝氏生的是個女兒,小婿無話可說,但我易家五代單傳,不忍長子為庶出,才將她扶正。且謝氏心善,對玉兒也是視如己出。"

“好一個視如己出!”老太太拍案而起,“一個千金小姐身邊無人伺候,現在連話也不敢說,這就是你們的照顧,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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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兒母親進我易家七年,只生了一個女兒。我易家休了她也佔理!”易老夫人開始胡攪蠻纏。

楊正裴也來了氣:"妹夫,你也是這樣想的 ?"

易浩苦笑:“大哥,我萬萬不敢忤逆不孝!”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楊家要帶回玉兒,討回嫁妝!從此與你易家恩斷義絕!”

易老夫人和易浩聽了此話,都靜了下來,老夫人望著易浩,易浩好似下定決心:“好。我今天就寫下切結書,與玉兒斷絕父女關係,嫁妝發還。”

楊家人都驚呆了,愣愣的都沒從易浩的話中反應過來!

易浩向何氏討來筆墨,寫下切結書,言明易家與楊家斷絕親戚關係,易玉兒不再是易家女兒,易家退還楊氏嫁妝與易玉兒財產。即日起,兩家再無瓜葛!寫完,簽上自己名諱,按上指印,與易老夫人大步離去。老太太大怒,這易家明擺著是把玉兒掃地出門,打了楊家一個大大的耳光!楊正裴氣得追上去揍了易浩幾拳,易浩也不還手,扶著母親離開,玉兒看著祖母與父親離開的背影,大聲哭著要追上去,何氏連忙抱住她輕聲安撫。楊正裴長嘆一聲:"罷了母親,玉兒從今起就是楊家人,咱楊家的女兒自己養!”老太太拉起玉兒,祖孫倆抱頭大哭!

第二天,易家送回了楊氏的嫁妝,一同送來的還有云城的主街上三個鋪子的房契和城郊一千畝水田的地契,上面是玉兒的名字,說是玉兒出生時易老太爺給大小姐的禮物!

老太太不肯收下,讓何氏退還這些東西,可易家下人卻說這是玉兒的資產,易家無權保管,說完轉身就走。楊正裴把這事飛書傳給在京城訪友的楊老太爺,老爺子就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奇怪歸奇怪,楊家也沒去找易家麻煩,就這樣,雲城首富和雲城醫藥世家反目成仇,玉兒徹底成了楊家的孩子,改名楊無憂,取快樂無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