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福聽見張慈恩的聲音，微微點頭，可卻沒沒什麼力氣說話。

張慈恩問著周圍的人，十福剛才可有什麼異樣，大家都只說覺得十福今晚很安靜，往常這個時候十福要麼會看書，要麼會找一位大人給自己講故事，今晚卻只躺在那裡，所以來瞧了瞧，誰知一看才發現，十福臉色煞白，連忙叫跑得動的人去找張慈恩。

宋玄知收拾完東西也就過來了，看見眼前的情形，他也愣了半分，分明下午都還活蹦亂跳的。

張慈恩拉起十福的手，想給他捂熱，卻始終冰涼，張慈恩起身，走出鋪子跑向藥房，街上沒有燈，張慈恩未看清路摔了一覺，又立刻爬起來，到藥房翻翻找找，拿出一個藥瓶又跑向那個點心鋪。

張慈恩扶起十福，給他餵了一粒藥，又把他放下平躺在床上，拿出針來。

宋玄知見張慈恩此舉立刻出言制止。

“哥！”宋玄知示圖讓張慈恩清醒一點“這個辦法，就算是能將他從閻王那搶回來，也活不過幾日”

張慈恩拿著針的手上動作一滯“那我也要搶這幾個時辰”

張慈恩開始施針，宋玄知則是在旁邊輔助，快要過去兩個時辰，十福總算是意識清醒能開口說話了。

張慈恩給十福餵了湯藥，讓十福歇著，可十福睡不著，硬要拉著張慈恩講故事，張慈恩拗不過他，只好一邊輕拍十福的背，一邊講著小孩都愛聽的故事，眼見著天朦朦亮，十福拉著張慈恩的手。

“醫仙哥哥，其實我嚐出來了，你在藥裡，偷偷放了糖對不對？”十福聲音微弱。

張慈恩聽見後點點頭。

“我就說醫仙哥哥不會騙我…”說完，十福的手便鬆開了張慈恩的手。

張慈恩一愣，他感受不到十福的呼吸了，張慈恩微微側過手，去摸十福的脈搏，十福連脈搏都沒有了。

張慈恩依舊坐在那裡發愣，宋玄知端著第二道湯藥走過來，看著眼前這副情形便知如何，但按照常理來說，服完五道湯藥後人才會逐漸失去意識，想要正真的將人搶救回來需在服完五道湯藥之前找到辦法，可十福卻連第二道湯藥都沒有挺過。

宋玄知將十福抱起，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宋玄知鼻頭一酸，宋玄知第一次見十福是在後山上，十福說他喜歡在山上玩，渴了有泉水，餓了有果子，還有花可以摘回家帶給家裡人。

宋玄知抱著十福向山走去，若不是這病疫，張慈恩與宋玄知十有八九的把握能將十福搶救回來，可這病實在太怪，二人都不敢貿然下手。

接連幾日去清淤宮，沈卿懷已經完全摸清了這裡的情況，收到張慈恩的回信後，沈卿懷將方子給了太醫院，又將口罩的圖紙拿給了司織局製作，昨日素月一行人竟也被傳染，移到了太醫院內，沈卿懷不能再等下去了，這樣等下去宮中感染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到時候一發不可收拾。

沈卿懷與小桔商量後決定更改原計劃，沈卿懷穿上一件鵝黃色的緞地繡花的立水裙搭上菊紋上衫，梳好髮髻後就出了門，沈卿懷往勤政殿走，此時皇上應在殿內處理政務才是。

沈卿懷到了殿外，瞧著屋內點了燈，走上前去勞煩守在門口的人去通傳，得到的回答是皇上此時誰也不見，沈卿懷心裡有數，轉身離開了。

沈卿懷並未打算回宮，而是在清淤宮附近一處路口守著，此處恰好可以看見每日都蹲在樹叢旁鬼鬼祟祟的人。

沈卿懷見那人似乎是蹲不住要起身了，連忙收了收衣角，腦子裡重複想著要如何開口，從程書琰那裡大抵已經瞭解到皇上是怎樣的脾氣，說話的方式也都練習過幾遍。

那人越走越近，沈卿懷深吸一口氣，待那人走到時，沈卿懷往前一步，福身行禮。

“臣女參見皇上”沈卿懷規規矩矩一禮，倒是讓皇上愣住。

怎麼會有人知道他在這？難不成沈卿懷方才瞧見了？

皇上面色有些尷尬，只想找個話題岔開。

沈卿懷見是時候開口了“臣女想進去看看皇后”沈卿懷抬眸看著皇上是何表情又說道“宮中向來會見風使舵，如今皇后病著蔓菁也不在身邊，還不知那些個新來的宮女會如何照顧皇后，哪怕她們盡職盡責也比不過常在皇后身邊伺候慣了的宮女”

沈卿懷見皇上眉頭逐漸舒展開，似乎是聽進了自己的建議，便將自己的計劃安排都說與皇上聽，一路走到勤政殿，皇上特批沈卿懷入內細聊關於此病疫的防護措施與治療方法，時而點頭表示肯定，聽到覺得極好之處還會出聲感嘆。

“皇上，我自知您身為一國之君有自己的難處，不能壞了規矩，可臣女沒有身份的枷鎖，皇后娘娘待我如親生一般，於情於理都該去侍疾，皇上不必為難，我自有法子，您無需出面，只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好”

皇上聽聞沈卿懷此話被逗笑了“你呀，腦子裡的想法還挺多，你既然都這般說了，那我且當不知道好了，不要鬧出太大動靜，否則我也沒法收場，也不好與你父母交代”

沈卿懷得到允准便退出了殿內，剛踏出門口，看見程書琰正在外候著，當他看見沈卿懷從殿內出來的時候，有些驚訝。

沈卿懷走上前去，程書琰便開口道“你怎麼在這？”

沈卿懷回頭看了一眼牌匾，聳肩撇嘴道“我不能來這？”

又見程書琰一時之間答不上來，手裡還拿著幾疊摺子，便不打趣他“我與皇上商量了一些事情”

沈卿懷本想問程書琰他來做什麼，卻又想起女子不得干涉內政，便也不開口自討沒趣了。

“皇上允准我進清淤宮了”沈卿懷開口道。

程書琰也不覺得吃驚，因為他知道，沈卿懷想要做的事情，必定會想辦法做到，這一點她一點沒變。

兩人交談了幾句便分道而走，程書琰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叫住沈卿懷。

“簡逾寫了信給你，原本交由劉岫白帶給你的，但是他不願進宮，我轉交給小桔了”程書琰不知道沈卿懷和簡逾何時竟這般熟悉了，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沈卿懷回到淺夢殿便找小桔拿信，當她看見簡逾信中寫道南境已不缺吃食並且可以自產長期封存的食物的時候一下就歡喜了，簡逾信中提到了殷城主一事，沈卿懷心想或許是殷漓給殷城主寫家書的時候提到過，總之這件事解決了就好。

沈卿懷準備著去清淤宮所所需的物品，這時殷漓走了進來，這幾日沈卿懷忙著清淤宮的事情，殷漓也不好去打擾，再者加上沈卿懷擔心自己將病氣帶了出來 ，所以也不和殷漓接觸。

沈卿懷見殷漓進來了便叫她坐下，自己將包袱收拾好後放在桌上。

沈卿懷忽而想起簡逾信中提到的事情，問了殷漓幾句這才知道，殷漓在宮內是沒法寫家書回去的，只是她會一些術法，是在離開繁城前聶幽教給殷漓，聶幽說，若是殷漓想家了便用術法召喚，聶幽那邊可以收到訊息，也可用青烈鳥傳信，只不過非緊要關頭最好不要使用術法。

沈卿懷聽聞這些後，心裡十足的感動，這大概就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吧，不過殷漓說這段時日都沒有收到繁城的訊息，心裡有些擔心，沈卿懷安慰殷漓，南境挨著繁城，既然南境都沒有問題，那麼繁城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沈卿懷見天色不早，擔心誤了時辰，和殷漓交代了幾句後拿著包袱離開了，沈卿懷照計劃混入隊伍，侍衛攔下沈卿懷要檢視包袱，沈卿懷只道這是皇后娘娘要的東西，侍衛只看了一眼外形，覺得並無什麼不妥之處便放沈卿懷進去了。

入門後，直奔寢殿給皇后喂藥，沈卿懷開啟藥罐，苦澀的藥味傳入鼻腔異常難受，皇后依舊把剛喂入口中的藥吐了出來，沈卿懷連忙擦拭，又放下藥碗只覺得這不是個辦法。

沈卿懷想放些糖，可又擔心破壞了藥性，只好作罷，太醫院每日會送預防的湯藥來給清淤宮內的人喝，可沈卿懷本就在服調理身子的藥，只好揹著人倒掉。

一等宮女素月因病被安置在太醫院，聽荷便成了清淤宮內最大的宮女，沈卿懷向聽荷建議先講皇后宮中燻的草藥都撤走，再開窗通風透氣，每日要保持有陽光可以透進殿內，又命人將花草剷除，來日等皇后好了再換新的。

“姐姐，這幾盆花可是皇后娘娘素日最喜歡的，若是丟了，日後皇后問起來該怎麼答？”聽荷見沈卿懷什麼都敢扔，有些擔憂若是皇后問責該如何是好。

沈卿懷一面指揮著其他人動作一面道“沈小姐說了，有什麼責任只管推到她身上”

聽荷聽聞沈卿懷這般說，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按照吩咐行事，沈卿懷頭一次覺得原來自己有這般大的能力。

幾人忙了一上午，才將殿內灑掃乾淨，門口的侍衛見這些個宮女把皇后娘娘的花全數搬了出來，連問幾篇確認是否真的要扔了才敢動手抬走。

沈卿懷見一個侍衛正搬著花盆，走上前囑咐道“你們雖在門外，還是把口罩戴上要好，這裡面撤出來的東西，你們不要用肢體接觸，拿個東西隔開，直接交由內務府燒掉，不可留著”

侍衛見沈卿懷說的認真，並未像是尋常囑咐，也就聽進去了。

未時太陽正好，沈卿懷同聽荷把皇后扶起到座椅上，推到院中曬曬太陽。

兩人此時也能休息片刻，沈卿懷閉著眼睛在躺椅上曬太陽，似乎好久沒有這麼愜意過了，要是現在都一切如常就好了。

祁梟國那邊，張慈恩現在連覺都不睡了，沒日沒夜的研究藥方，想要找突破口，可再強硬的身子都有吃不消的一天，張慈恩正煎著藥，忽而覺得眼前一黑，沒有站穩，一下暈倒在地，乘好的湯藥也都被打翻，幫忙煎藥的的大夫見張慈恩暈倒，連忙跑過來扶起。

宋玄知則在暗房內，桌上擺了數十個藥碗，現在只缺試藥的東西，宋玄知離開暗房想去尋找可用來試藥的活物。

剛走到巷口，便看見一人匆匆忙忙的跑來，身後還有一名男子背上揹著人，宋玄知眯起眼睛看，才瞧出背上的人是張慈恩。

宋玄知連聲問怎麼回事，那人只答正煎著藥看見張慈恩暈倒了，宋玄知本覺得沒什麼，大抵心情鬱結加上太過勞累而已，可當自己的手探過張慈恩的脈搏時，宋玄知愣住了。

張慈恩染病了。

宋玄知不願相信，再次伸手探脈搏，依舊是同樣的結果，宋玄知腦子嗡的一聲，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張慈恩怎會染病？他可是張慈恩啊！

宋玄知起身，背起張慈恩往屋內走，將張慈恩放在床上休息，而後走出屋子，每一步都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僵硬。

他走到藥房，看著這些藥碗壓制不住的情緒爆發了，桌子上的藥碗被宋玄知全部推倒摔在地上，藥碗裡的藥全都撒了出來，宋玄知怒吼，又崩潰坐倒在地。

在祁梟國，他們處處受到限制，說來好聽邀請他們來這裡援助，可實際上他們所需什麼藥物都得走流程一一上報過後才能拿到，凜南安也曾為此事與女皇爭吵不休，可都被冠以藥材稀缺不可全數用來試藥浪費了為由。

除了藥材難申請之外，其餘的倒是款待周到，吃食衣物，無微不至半點不摳搜，宋玄知只笑祁梟國女皇到現在都拎不清孰輕孰重。

宋玄知一下午都伴在張慈恩身旁，張慈恩暈倒後頭一次醒來，一睜眼便是“新藥方我都擬好了，你去盯著煎藥”

宋玄知不做理會，張慈恩知道宋玄知此時在氣頭上，只好自己撐起身子想要起身去煎藥。

可張慈恩並沒有多少力氣支撐他的身體，宋玄知走過來把張慈恩按住，遞給他一碗藥。

“你自己的藥”宋玄知將碗遞到張慈恩面前。

張慈恩有些錯愕，這話什麼意思，而後接過藥問了問，笑道“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張慈恩想將藥還回宋玄知手裡，卻見宋玄知不接，只是直直的看著自己。

張慈恩似乎反應過來了，有些錯愕。

“是同一種症狀嗎？”張慈恩心裡忐忑不安的問。

宋玄知不答，張慈恩只笑著點點頭，說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