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城,炎熱七月。
蔥鬱樹葉被刺眼的陽光曬的打了卷,止不住的蟬鳴宣示著自己在這棵樹上的主權,燥熱感鋪滿整個大地,連帶著人也浮躁起來。
司芙下了飛機,也顧不上凌亂的頭髮,拖著行李箱小跑了起來。
作為司家在盛城這一脈三代裡唯二的女孩子,司芙的童年是在爺爺的背上度過的。
司傳柏沒有女兒,把所有最柔軟的愛都給了小孫女司芙,小的時候,司芙可以在爺爺的肩膀上騎大馬,就算扯鬍子把他扯疼了,臉上都還是掛著笑的。
嘴裡還說著,我的孫女我願意。
遠在異國他鄉留學,接到家裡的電話說爺爺進醫院了的訊息,司芙連假都沒來得及請,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她遠遠地就看見了司霖站在車邊和她打招呼。
在回去的路上,司芙不停地在詢問司霖,爺爺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司霖告訴她只是年紀大了,沒什麼大礙,讓她放寬心。
司霖見司芙情緒終於穩定了點,眼神示意她向後座看一眼。
他本意是讓司芙瞥一眼就好,沒想到她直接大喇喇的背過身去。
“看什麼啊?”
司芙愣住。
她從機場出來到上車乃至上一秒都沒注意到車上居然還有一個人。
男人端正的坐著,雙手自然的搭在膝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眼神看向窗外,側面能看見他流暢的下顎線。
視線往上,一雙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轉了回來。
正和司芙兩兩相望。
“斯晏哥,你也在啊。”
司芙揚起笑容,客氣的打起了招呼。
李斯晏人不大,倒是端起了長輩的架子,下巴微微點點,就像完成了見面的禮儀。
他前段時間剛以公司的名義去國外參加了一個學習講座,今天的飛機回來,航班到達時間比司芙早半個小時,司霖不想跑兩趟,乾脆一起在這等司芙一起回去。
誰知道她一上車就跟連珠炮一樣說個不停,絲毫沒發現後面還坐著一個人。
一時間車上安靜了。
司芙掏出化妝鏡,微微一偏,鏡子出現他的一張臉。
他們多久沒見了?
好像是快一兩年了。
自從李斯晏搬出司家,回去的次數就寥寥無幾,何況,他們也並無交集,就算見面,也說不上幾句話。
他變得更成熟了,線條流暢的西服搭配上金絲眼鏡,禮貌疏離感撲面而來。
司芙還在一寸寸的看,卻不料已經被人察覺。
李斯晏捕捉到她的偷看,直勾勾的將目光看了過去。
司芙心跳漏了一拍,慌亂的把化妝鏡收進包裡,低頭玩起手機來。
他垂下眼眸,嘴角慢慢向上升,手指不緊不慢地摩挲著那根菸。
好久不見啊。
司芙。
經醫生診斷,司傳柏是陳年舊疾復發,每每到了轉秋的時候,總是會發作,只是這次格外嚴重,加上老爺子是一個人在家,陡然而來的眩暈讓他直接摔倒了地上,臉上都磕破了。
司芙坐在病床前,眼睛裡泛著哭過留下的紅血絲,一出口說話都是嗚咽聲。
“哎呦哎呦好了我的小芙,可別哭啊,爺爺一點都不疼的。”
司芙看著他臉上摔出來的小傷口,心疼極了,“怎麼會不疼呢?”
面對生老病死,司芙總是抗拒,她還沒做好和親人告別的準備,爺爺的突然生病讓司芙切身體會到了,那個在童年把她高舉放在肩膀的爺爺已經老了。
肩膀弓了,身子也佝僂了。
就連去廁所,都需要人扶著。
成長的刺痛第一次刺入司芙的心中。
病房人有點多,護士說一次最好不要超過四個人在病房裡,空氣不流通對病人恢復更不好。
眾人見爺爺身體稍有好轉,紛紛往外撤。
“慢著。”
司傳柏扶著李斯晏的手坐起來,吩咐兒媳婦林清希把門關上。
“有個事情也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司芙疑惑是什麼事情,看看自己的爸媽,眼看林清希的眼尾都快笑出褶子了。
“關於小芙和斯晏的婚約,我們該挑個合適的日子讓他們完婚了。”
婚約!
司芙居然把這茬忘記了。
她和李斯晏有著剛出生就定下的娃娃親,那是李斯晏的父母還在世,兩家時有往來,司芙的爺爺奶奶做主定下來的婚約。
後來隨著他們的離世,李斯晏成為孤兒,這件事逐漸沒人提了。
就是司芙,也是成年之後才知道的這件事情。
小時候她就一直疑惑,李斯晏給她的爺爺叫乾爹,但是卻給她的爸媽還是叫叔叔阿姨。
後來她才知道,乾爹是他按照自己父親的關係論的。
其餘的親屬關係,都是按照司芙論的。
兩家交好的時候定下的婚約,不能在人家家長都離世了就閉口不提。
司傳柏是個守信的人,不會違約,更何況李斯晏是他帶大的孩子,脾氣秉性都瞭解,把他配給自己那個小孫女,般配的很。
“小芙,你覺得怎麼樣?”
爺爺詢問著司芙。
司芙內心有一點不願,視線一轉,司月正在幫爺爺削蘋果。
司月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臉部線條流暢,整張臉挑不出一點錯,舉手投足帶著優雅輕柔。
更重要的一點,司芙知道司月一直暗戀李斯晏。
既然這樣。
“當然好啊,現在立馬就可以開始準備了。”
“哎呦你這丫頭也不害羞的。”林清希嗔她。
司芙昂起驕傲的小下巴,司月眉頭蹙起,司芙只當她是嫉妒了。
星河點點,夜幕初垂。
司芙洗好澡便到三樓休息去了。
門被小心的敲響,司芙翻了個白眼,這個家除了她誰還會敲門。
司月端著一杯牛奶遞給她,“媽讓我帶給你的。”
姐妹倆的房間是隔壁,讓帶個東西上來也很正常。
司芙坐在化妝鏡前護膚,頭都沒扭過來的回了聲好。
“你和李斯晏並不合適,他的心機很深,你較量不過他的。而且,他的心裡也沒有你。”
無錯書吧司月和李斯晏年齡相當,李斯晏的做事方式她都看在眼裡,能被爺爺這麼重視,怎麼可能只是憑藉撫養長大的感情。
司芙慢慢地轉過身,眼睛睜大,雙手一攤。
“不關你事。”
“沒我,不也沒你嗎?”
司月氣急敗壞,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跟我有關係嗎,我真是多餘多這個嘴。”
司遠亭和林清希結婚的第三年還沒有孩子,去醫院檢查了多少遍都沒有結果。
某天在新聞上看見關於福利院孤兒的資訊,她的心瞬間化了。
在福利院將司月領養了過來,那時候她只有兩歲。
三年後,司芙出生了。
從小到大兩個人一直處不來,但在大人們的眼中就是司芙在欺負司月。
還小的時候的確是,司芙會用手指甲扣她,踢她,就算被司芙扣的滿臉是血,她還是會忍著眼淚說沒事。
但大一點,姐妹倆就是情緒上的糾葛了。
司芙認為世上沒有比司月還會偽裝的人。
在外人面前她就是那個清高的綠竹,不落一粒凡塵俗世的沙土。
在她面前,她會稍加掩飾的露出她的嫉妒。
林清希剛給她買的娃娃,司月趁人不在偷偷丟掉,司芙怎麼找也找不到,透過窗戶卻正好看見司月站在垃圾桶前對她揮手。
她狠狠的記下這筆賬,過不了多久,司月剛做完的作業就變了一麻袋碎紙。
後來,兩個人就互不搭理對方了,只在外人面前做一對姐妹花。
司芙想想就覺得解氣極了。
她喜歡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是屬於我司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