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十日會不會不太保險?若是他們齊心協力、節衣縮食,十日之內未必會到餓肚子的地步。”
“只能十日,再多就容易出問題了。”
秦將軍的擔憂其實是很有道理的,就算廣梁城內的糧食只夠四五天日常用度。
可在明知糧草被燒,沒有後續補給的情況下。
廣梁城的韓燁若是能穩住局面,讓將士們節衣縮食,完全是能夠堅持下來的。
蘇煥之所以沒有給更多的時間,是因為時間再多些,徐州和其他州,恐怕就能想辦法將糧食運送到廣梁城。
十日就是一個關鍵節點,多了少了,破廣梁城的計劃都很難奏效。
林將軍倒是聽懂了陛下的言外之意,十日之後對方要是找到後援,那施壓給韓燁二十萬軍隊的法子就可能失效。
“陛下,咱們也不能幹看著吧?”
“朕早已經安排下去了,他們是絕計撐不住十日的。”
“恕微臣愚昧,陛下可否明示?”
“二位將軍,肚子用米飯填的飽,用水粥也填的飽。但是人心中的貪念和自私,是永遠都填不飽的。”
秦、林兩位大將軍面面相覷,依然沒參透陛下話裡的玄機。
蘇煥則呵呵一笑,留了個懸念邁步離開。
“秦將軍,你聽懂陛下的弦外之音了麼?”
“你都說了是弦外之音,我連弦內之音的音律都聽不明白,哪裡聽得懂勞什子弦外之音!”
雖說武王雄才大略,也願意聽蘇煥的意見。
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強迫武將們讀書學習。
不過學習這種事,有時候確實強求不來。
你想讓秦將軍這種莽了二十多年的粗人,讀些四書五經就能明白所謂的人性和慾望,屬實是有點難為人了。
林將軍撇了撇嘴,暗罵一聲粗鄙武夫,連個曲子都聽不明白。
但聽陛下的意思,似乎在廣梁城內,還另有安排啊!
陛下給你立了個十日危局,我倒要看看你韓燁有什麼本事,能跟陛下鬥法!
無錯書吧林將軍是清楚的,北馬州近十幾年之所以如此繁盛,除了跟武王體恤萬民息息相關外,同陛下往日推出的許多發展經濟,例如均田到人、賦稅款量、促進各地通商的舉措是密不可分的。
誰人都知道,陛下若是接任。
別的不談,北馬州在經濟上絕不會下行,只會一日比一日好。
軍事上的才能就更不用說,陛下寫的《三十六計》,至今仍然是軍隊將領人手一本的心頭好,方將軍的游擊戰法,也得到過陛下的指點,才得以更上一層樓。
第一日。
廣梁城內,訊息經過一晚上的發酵,眾將士一個個心急如焚。
彼此交頭接耳,詢問和確認糧草被燒一事是否屬實。
再三確認之後,大傢伙只能接受這個荒謬的事實。
好在城中尚有餘糧,韓燁為安軍心,謊稱餘糧足夠撐到後援到來。
將士們心中其實是有所懷疑的,但王爺三令五申,大家也就勉強信了下來。
城中無事,有小騷動,但問題不大。
第三日。
一大早起來,許多將士就發現問題有點不對。
往日造反都是米飯,今早卻換成了米粥。
煮飯的廚子藉口是換個口味,並不存在缺糧的問題。
明眼人顯然看出來情況有點不對勁,可在韓燁和許多將領的安撫下,最終局面還是控制住了。
城中已有異常的聲音,但影響尚未擴散。
第五日。
連續喝了兩天的米粥,且粥裡的米越來越少。
加上廣梁城中,不知是何人散步訊息,說城內糧倉的糧食,放開了吃頂多夠兩日。
將領們頭大如鬥,被手下人圍著追問個不停。
“將軍!我們跟著你出生入死多年,你給我們個準信!城中的糧草,到底還能支撐多久!”
“七八日無虞!七八日無虞!徐州侯已經派人再往廣梁城送糧!你們不必擔心!”
坐在屋中的韓燁,左手拎著陛下的信,右手拿著徐州侯的信,臉色卻陰沉如墨。
陛下的原話是:“靈州路遠,糧若至已無用。”
徐州侯的原話是:“在運了在運了!十五日內便可抵達!”
管理城中糧倉官員的原話是:“王爺,再有三天,大家粥都喝不上,只能改吃草料了!”
一股隱藏在缺糧困境中的騷動,在將士們之間慢慢聚集。
二十萬大軍中,甚至有人已經蠢蠢欲動,打算去歸降北馬州。
蘇煥如今已然稱帝,貴為大夏嬴帝。
說話自然是一言九鼎,他答應十日內歸降保留官職,日後還有將功補過的機會。
似乎......
是個不錯的選擇?
城中隱晦場所,私議聲陣陣,風聲將起。
第六日。
“艹!這特麼的叫粥!這就是煮熟的淘米水!”
“把米給老子拿出來,在軍營裡你個廚子還想藏私,莫非是不想活了!”
廚房,被憤怒計程車兵圍了個水洩不通。
負責做飯的將士,看著烏泱泱的人群,以及沙包大的拳頭,嚇得縮到廚房灶臺處,一個勁的解釋和求饒。
“各位大哥冷靜一下!各位大哥冷靜一下!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藏軍糧啊!糧倉那邊從昨晚開始,就已經不給糧了!我就是一個做飯的伙伕,上哪給各位大哥弄糧食去啊?”
“媽的!給我搜!”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何況士兵們本就大都比尋常人胃口大,連續喝了幾天粥,臉頰都快凹陷下去了。
哪裡肯聽伙伕的解釋,開始在廚房四處翻找起來。
然而就是把廚房、柴房等地方翻了個底朝天,愣是沒有翻出一粒米來。
霎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一些不理智計程車兵,餓的頭腦發昏,竟然直接提著刀衝向城中百姓家,將自己本要守護的百姓打殺在地,搶奪糧食果腹。
有人開了口子,就有人效仿。
半日之內,城中居民遭了無妄之災,四處是哭喊聲、打鬧聲。
下午,訊息就傳到了韓燁的耳朵裡。
“王爺!將士們餓的受不了,開始搶城中百姓的糧食了,咱們......管不管?”
“管?管得住嗎?讓他們搶去!大局為重,只要守住廣梁城,廣梁城的居民便是死完了,陛下也斷然不會責怪於我等!”
第七日。
廣梁城是軍事重城,兵馬比居民多。
居民總共就兩千來戶,算他一家三口,也就是一萬多人。
在此之前,韓燁其實已經派人搜刮過一輪糧食,只是手段相對比較“溫柔”,單純的威脅而已,尚未動刀兵。
單是昨天一晚上,死在餓的發狂將士們手中的居民,就不下於三千人,城內到處都被打砸的破破爛爛的。
知道的是此地有二十萬守軍,不知道還以為來了二十萬的土匪。
不過在餓到這個地步的將士面前,兵和匪已經無甚區別了,只要能吃飽飯,什麼都已無所謂。
韓燁更是進入擺爛的狀態,通通當作看不見,直接默許了手下人的胡作非為。
這一萬人的可憐餘糧,在二十張嗷嗷待哺的大嘴面前,無異於杯水車薪。
如果說搶掠城中百姓,韓燁還能接受的話。
另一種他絕對不能接受的情況,出現了。
“去你媽的!這是老子搶來的糧食,你敢打我糧食的主意?”
“老子是你的教官,把糧食給我!”
“給你大爺!我親爹來了都不好使!”
為了爭搶僅剩的糧食,將士們直接大打出手。
軍營裡亂成了一鍋粥,彼時守望相助的戰友,此刻成了眼前搶奪口糧的大敵。
霎時間刀兵相見,血流成河。
二十萬將士有多少張嘴,就有多少把刀。
這邊有糧的還能搶一搶,那邊完全沒糧的,只能望著牆壁發呆。
他們倒是想過出城去找些吃食,可惜廣梁城附近是一片山地,氣候寒冷乾燥。
別說兔子等野獸,野菜都挖不到幾顆。
蛛網探子打扮成守城軍的人,混跡在人群中,向其他人提議道。
“兄弟,聽說了嗎?昨晚負責守城的人,自己偷偷開啟城門,跑去廣梁城去歸降蘇煥了!”
“啊?這群沒義氣的狗東西!”
憤怒計程車兵朝地上啐了一口,接著怒罵道:“歸降居然不帶我!”
“要不......咱們今晚叫上一些人,也跑出去?現在連淘米水都沒得喝,咱們難道就這麼等死,還是等著生吃人肉?”
事實上,糧草中所包含的東西,不只是米麵和馬料,用來生火做飯的柴火等物資也有。
若不是城中連房子木樑都快被拆完生火了,保不齊已經有人開始吃人肉了。
聽到此話,那些士兵一個個面面相覷,只覺得胃中隱隱作嘔。
生吃人肉,那還是人麼?
“頂你個肺!王爺不發糧,豈能怪我等不忠不義?”
“是極!我去叫人,咱們今晚強闖城門,歸降蘇煥活命去!”
事實上,把守城門的是韓燁最嫡系的部隊。
儘管城內鬧起了饑荒,但城門從未開過絲毫。
當年晚上,負責把守城門的將士傻眼了。
好傢伙!
足足幾萬人堵在城門前,要開城門。
“識相的把城門開啟!大家一起去歸降蘇煥尋一條生路,否則的話......哼!別怪我們不客氣!”
守城門的幾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縱然他們是王爺的親信部隊,伙食也沒有好到拿去,早就斷糧了。
能撐到今日沒開門跑路,已經是看在王爺信重的份上,守忠守義了。
嚥了咽口水,守城門的將士把心一橫。
“艹!老子早就想跑了!開城門!咱們去投奔蘇煥!”
城牆上頭,負責保護韓燁人身安全的天象高手,默默看著城門開啟。
烏泱泱足足有好幾萬人魚貫而出,卻不曾阻止。
他,也阻止不了。
“王爺,人開始跑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步踏錯步步錯!”
聽到這個訊息,韓燁沒有絲毫的意外。
人之常情罷了,自己是攔不住的。
越是阻攔,反而容易惹火上身。
回顧此前種種,從糧草未到,急行軍率先抵達廣梁城開始,這場仗尚未開打,自己其實已經輸了。
“王爺,咱們走吧,再遲恐怕就......”
今晚之事一旦傳到為歸降的將士耳朵裡,情況可想而知。
韓燁走出房門,望著天邊郎朗月空,無奈點了點頭。
“走吧!走吧!都走吧!”
第八日。
臨時設立的王府空空,任將士們如同通報,裡面都無人應答。
待有人翻過牆壁,開啟門來。
將士們方才發現,王爺已經先自己等人一步,當了逃兵。
而昨晚,又有足足幾萬人逃跑。
“兄弟們,你們也看到了,王爺都走了,咱們還效忠個什麼勁?”
“開城門,歸降北馬州。”
下午,廣梁城城門大開,餘下的將士一股腦子全部衝向含陽關,通通歸降於蘇煥。
他不得不臨時抽調了幾萬人,負責管理戰俘,給他們餵飽飯。
騎坐在馬上的蘇煥,領著人馬邁步走入如同被蝗蟲過境,只留下磚石的廣梁城。
望著一夜回到赤貧,到處是鮮血和殘肢的廣梁城,秦將軍捂著鼻子直皺眉頭。
“陛下,咱們要是再晚來一天,怕是地上的青石板都要讓他們啃爛了。”
“人之常情而已,不足為奇。派那些俘虜清理、重建廣梁城,這些屍體再發臭發爛下去,怕是要引發瘟疫了。”
蘇煥走到城牆上,俯視著廣梁城後,一望無際的開闊地形。
彷彿已經可以看到,自己的大軍在其中馳騁殺敵的場景。
耳邊,適時響起系統的聲音。
【天險難攻,妙計抽薪。恭喜宿主成功擊破廣梁城,收十六萬降軍,獲得獎勵金湯固城圖、納將增兵秘法】
八日。
廣梁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