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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了三個多小時,終於到了駐紮在市郊的一個部隊裡,這位幹事趕忙下了車,就叫道:“新兵同志,師部到了,快下車吧!”因為太晚了,下了車便跟著幹事走進機關食堂,吃了些冷菜冷飯後,這位幹事將他帶去師美術創作組。剛到樓下面,一位老兵快步跑上來迎接,很有禮貌地問道:“你是潤澤同志吧?”
“是的,我是潤澤。”潤澤回答道。
“歡迎你來參加師美術創作組。”老兵邊說邊把潤澤的被包,拿在了手上。
兩個人上了樓,老兵將屋子裡燈開啟一看,好幾個房間連通在一起的,屋子裡全是書、畫報、美術資料、繪畫的架子、挾子和各種油彩、水粉等繪畫顏料和工具。當場見到這麼多的繪畫用品,潤澤情不自禁地說:“這是真的呀……”
“潤澤同志,你在說什麼是真的?”老兵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沒有什麼。”潤澤不好意思說出自己心裡,一直在糾結可能被退兵的事,便言不由衷地回答道。
老兵也沒有多問,只是笑了笑,帶他走進裡面房間,說:“我們倆住一個房間。”老兵邊說邊將潤澤被包放在床上,又很快把床鋪好。可站在一旁的潤澤,動也不動地在那兒,聚精會神地欣賞牆上張貼的創作草圖,忽然聽到老兵說一聲:“潤澤同志,床鋪好了,你看行不行?”潤澤忽地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說:“怎麼要老同志給新兵來鋪床,謝謝!謝謝!”趕快倒了一杯水,遞給老兵以表感謝之情。兩人躺在床上寒暄了幾句後,老兵說:“潤澤同志,現在不早了,你從海島過來一定很累,早點休息吧,明天再給你介紹我們美術創作組的情況。”潤澤躺在床上,想著自己不但沒有被退兵,還能調到師美術創作組參加創作,真是喜從天降,好像自己在做夢,簡直難以置信,他興奮的翻來覆去,徹夜未眠。
第二天一起床,在師機關食堂吃好飯,老兵帶著潤澤去司務長那裡,準備買菜飯票,可他身上分文沒有,弄得自己很難為情。老兵馬上反應過來,從自己口袋裡掏出錢和糧票,說:“沒關係,忘了你是新兵,等供給關係轉過來就行了。”
兩人在回美術創作組的路上,老兵一邊走一邊向潤澤介紹創作組的情況:師美術創作組共五個人,是從兩個海防團、一個守備團和一個炮兵團抽調來的,潤澤你是唯一的新兵,創作組組長是師宣傳科幹事。師部組織這次美術創作,主要是參加軍部美術創作作品選展。老兵接著又介紹:我們住的這幢小樓有兩個單位,一個是師部宣傳隊,一個是我們美術創作組。前幾天,師宣傳隊同志都下部隊巡迴演出去了,現在就是我們美術創作組幾個人……
美術創作組在小樓的第三層,除了兩間作為宿舍外,所有會議室和大小房間都作創作間。每個創作房間裡,都擺滿了國內外各種畫報、雜誌、著名畫家畫冊和繪畫工具、不同顏料等。潤澤在師美術創作組,是個入伍還不到一個月的新兵,新兵連的生活沒有過幾天,就被調到師美術創作組。可他對部隊的情況一點兒都不瞭解,怎麼能將部隊訓練學習的生活,用繪畫的方法表現出來呢?雖說潤澤有一定的繪畫基礎,但是要創作一副作品出來,又是反映部隊學習訓練的畫面,這對他來說,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無疑是很大的挑戰。
生活是創作的源泉。可潤澤的部隊生活,就像一張白紙,怎樣才能創作出部隊的題材作品,他很苦惱又很著急。瞅到創作組幾個老兵有空閒時,他便主動去找他們請教,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你把部隊好的訓練、學習、生活畫出來就行了。” 潤澤聽到這樣的回答啼笑皆非,他晝夜都在想,這樣下去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他把希望轉移到創作組組長那裡,想請組長幫助和指點自己的創作。可組長是一名幹部,還是創作組的首長,這也高不可攀啊!無計可施時,潤澤只好天天翻閱《解放軍畫報》、
《解放軍文藝》和軍隊各大報刊中新聞、故事、以及部隊學習訓練典型事例,盼望從中找到激發自己創作的靈感,但是,好幾天下來一無所獲。
這天中午,都過了吃飯的時間, 潤澤仍在漫無邊際地翻閱軍隊畫報、雜誌、報紙等,忽然組長站在他的身邊,問道:“吃飯了,還在看呀?”緊接著又問:“有沒有找到什麼創作的題材?”
“還……還沒有,想不出畫什麼題材好。”潤澤立馬站起來回答道。
“沒有關係的,平時多看看多學習學習。”組長和藹地說: “你還是個新兵,也為難你了,以後下到部隊當兵鍛鍊,就會有創作的題材了,趕快下樓去吃飯吧。”
剛走到師機關食堂門口,見到創作組的幾個老兵在一起說話,潤澤認為他們已經吃好飯了,自己就進了飯堂。看見飯堂裡全是人,一個空的座位也沒有,而且都是一些武裝整齊的幹部在就餐。他不知道怎麼回事,趕緊跑出來問組裡幾個老兵,老兵說: “這些幹部是師教導隊來的,馬上要去戰區參加打坦克訓練,先讓他們吃好走了,才輪到機關的同志進去就餐。”
聽了幾個老兵這麼一說,潤澤一下靈感來了,想畫一幅打坦克訓練的作品。他又趕快跑回了飯堂,見一位年齡比較大點的軍官,已經吃好飯,便走近他的身旁,謙恭地問道:“首長好!您們是去打坦克訓練的嗎?我想了解您們用什麼槍彈打?用什麼方法才能把坦克打掉?”
“槍彈怎麼能打坦克!”這位軍官笑了笑說:“打坦克要用專門炮彈、火箭彈、穿甲彈打。怎麼打說了你也不懂。”說著說著這位軍官看了看潤澤,又說:“你是剛剛入伍的新兵吧?以後到了老部隊參加學習訓練,就知道怎麼打坦克了。”
坦克是什麼樣子,潤澤從來沒有見過,更不要說打坦克用的是什麼武器和彈藥了。回到創作組,他又請教幾位老兵,因為他們所在的部隊兵種不同,也不清楚用什麼武器和訓練方法,才能把真正的坦克打掉。無奈之下,他只好去翻閱軍隊內部的畫報、報刊雜誌等,看看能否找到有關坦克,以及打坦克的武器和炮彈、穿甲彈等攝影照片和資料。功夫不負有心人,用了三四天時間,還真的找到了幾張不同型別的坦克,以及打坦克的武器照片。他將這些照片上的坦克,打坦克的各種不同武器彈藥臨摹下來,然後憑藉自己的想象進行構思。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創作出了好幾幅《官兵打坦克》的草圖。這是潤澤喜愛上繪畫以來,第一次獨立創作出來還有待完善的軍事題材作品。
高興之餘,他對自己創作的《官兵打坦克》草圖,是否符合部隊軍事題材要求,畫面上的佈局和官兵打坦克動作,以及要領是否正確等,心裡沒有底,便將這些天來,挖空心思創作的草圖,拿給幾位老兵指教,並把自己創作的立意和構思過程,向他們作了認真解釋。可沒有想到的是,幾位老兵都說這創作題材一般,沒有什麼新意,還說報紙和畫報上,都有打坦克的真實照片…… 就是畫的再好也不會吸引人的眼球。老兵們說,美術作品要給人陌生化的感覺,要有視覺衝擊力。潤澤聽了幾位老兵的意見後,覺得他們講的不無道理。回到畫室,他不再將草圖繼續畫下去。但是,這幅《官兵打坦克》草圖,雖說沒有什麼創意,卻是潤澤第一次朝思暮想,用了好幾個晝夜,辛辛苦苦創作出來的成果,他還是把這些草圖儲存了下來,作為自己繪畫成長路上的一個留念。
沒有部隊生活經驗,潤澤只得“紙上談兵”,再繼續到畫報、報刊、雜誌裡面找靈感。來到師美術創作組已經兩個月了,白天便是重複翻閱畫報、報刊找資料,來啟發開啟自己創作的思路。晚上就是睡不好覺,一心想著要儘快創作出一幅,表現部隊官兵學習、訓練、生活的火熱場面作品。
無米下鍋,開水還是要燒的。潤澤憑藉報刊上的部隊新聞和故事,畫報中拍攝部隊的一些生活、學習、訓練照片,經過自己晝思夜想,也構思創作了好幾張,反映軍隊題材的草圖。但他將好不容易構想出的草圖,送給老兵們指點時,老兵們總是說部隊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等你當了一年兵以後,到時候會創作出部隊一些好的軍事題材作品的。還說先在美術創作組看看學學就行了,你還沒有下到連隊,部隊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站崗放哨、教育訓練都不懂,機關和首長不會批評新兵的,部隊注重的是培養人才。每次聽了這些一半是安慰、一半是鼓勵的話之後,潤澤心裡面,總是有種說不出來恨鐵不成鋼,無地難自容的感覺。
那段日子裡,潤澤日以繼夜,苦思冥想,盼望儘快創作出一幅,有新意的軍事題材美術作品,但終成泡影。他頭一次深切地嚐到,山窮水盡和江郎才盡的滋味。這天中午,潤澤吃好飯,剛回到創作組樓下,看見一位年輕秀麗的女軍官,好像在等什麼人。這是潤澤第一次面對面見到的女兵,心裡想,她長得這麼漂亮,一定是樓下師宣傳隊的。還沒等他走到樓梯口,女軍官便迎了上來,熱情又親切地向潤澤打招呼:“吃好飯啦?”
潤澤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嘴巴里“嗯”了一聲,便急忙走上了樓梯。沒想到,女軍官不但跟著潤澤上了樓梯,還噔噔地跑在了他的前頭。潤澤放慢腳步,漫不經心地到了三樓,忽然看見這位女軍官坐在組長辦公桌的椅子上,她笑著向潤澤擺了擺手,潤澤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趕緊走進自己的創作間。沒有多長時間,組長跑了過來,高興地跟大家說:“模特來了,你們都過來吧。” 大家趕快帶上畫夾和筆,一起來到組長辦公室。幾位老兵見到這位女軍官,異口同聲地叫道:“美女嫂子……”這時,潤澤忽然明白了,原來這位漂亮的女軍官是組長的老婆,她還是師部醫院的軍醫。
“今天我家小白休息,特地來給你們當模特,希望大家要認真畫,不僅要畫的像還要畫的漂亮。”組長很逗地笑著說:“角度你們自己選,時間有限,現在開始。”
畫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組長放下自己的畫板,走到每個人的身後,在巡視大家畫的效果以後,說:“都畫的差不多了,我家小白也累了,大家休息休息吧。”組長說著說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利用休息時間,開始給大家進行點評,說:“剛才我看了你們畫的很認真,畫的都還是不錯的,尤其是潤澤畫的素描線條、塊面、層次、結構都是有功底的。你們相互之間可以交流學習。” 組長說完,美女嫂子馬上走到潤澤身旁,一邊看著畫一邊自言自語地說:“畫的還真像,給我畫的太漂亮了。”
“美女嫂子,你本來長得就很好看。”潤澤隨口回了一句。
“唉!你這個新兵蛋子還蠻會說話的。”美女嫂子扭過頭問組長:“老公我長得好看嗎?”
“好看,好看,我的老婆是軍中綠花!”組長樂嗬嗬地說:
“老婆等會再辛苦一下,讓大家修飾好了你再回家。”
大家畫結束了,組長的愛人才離開。每個人回到創作室,繼續修改剛畫的美女嫂子素描像。可潤澤卻多了一份設想:他手雖然拿著畫筆,且兩眼緊盯著畫的素描,但靈感忽至,能否創作一幅女衛生兵的題材作品呢。他對女衛生兵的職責、具體工作任務是什麼,一點兒也不瞭解,只好憑藉自己的想象力,準備創作女衛生兵給官兵看病,戰時搶救傷員或給傷病員洗衣服等,可是,這些想法最終還是被自己一個一個否定掉,覺得所構思的畫面不僅沒有新意,也很呆板平淡,即使畫好了,還不一定符合女衛生兵的實際工作任務。
潤澤真的是十分沮喪了,他暗暗下定決心,回到連隊後一定要補好部隊軍事生活這一課,否則畫技再高,也是水中望月。
星期天,幾位老兵一大早都回到自己的老部隊,潤澤是個新兵,還沒有分配到自己的老部隊,所以,沒有什麼部隊和地方可去的。上午睡了個懶覺起來,便在創作組裡看看畫報和繪畫方面書刊。正在想著構思一張草圖時,忽然聽見敲門的聲音。星期天會有誰來?開門一看,原來是組長的老婆。潤澤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組長老婆倒搶先說話:“我知道你一定在創作組。”
“是嫂子呀!快進來坐。”潤澤好奇地問道:“美女嫂子有什麼事嗎?組長怎麼沒來?”
“你們組長在家裡畫畫。”等了一下,組長老婆很客氣地說道:“潤澤,今天我特意來找你,想跟你商量個事情。”
“美女嫂子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不是事情!”潤澤非常爽氣地答道。
原來組長老婆過來,是要向潤澤要前幾天,給她畫的素描畫像。潤澤二話沒說,主動將自己給她畫的素描畫像拿了出來,組長老婆接過潤澤給自己畫的像,看了好半天,說:“那天你們幾個人一起給我畫肖像,當場我就都看了,唯你畫的最好,這不,今天就想著向你要來著,當時人多沒好意思張開口,又怕別人嫉妒你。”又說:“今天我來的時候,你們組長也說你畫的最好…… 那我就不客氣拿走了,謝謝啦!”
“美女嫂子不用謝,如需要我再給你畫,請招呼一聲便是。” 潤澤又有意問道:“你們師醫院,每天都在給幹部戰士看病嗎?”
“那是必須的,每天都很忙,值了白班值夜班,還要給當地的老百姓看病。”說著說著,組長老婆忽然笑了起來:“噢!我知道了,聽你們組長說,你是個剛入伍的新兵,還沒有下到連隊,對部隊訓練學習和生活一無所知,想創作出部隊題材作品,也確實難為你了。”組長老婆又坦率地跟潤澤說:“你想了解我們師醫院的情況,是想作為創作的素材吧?我給你講。”
“謝謝美女嫂子!”潤澤非常感激地說道。
組長老婆立馬轉回身子坐下,滔滔不絕地介紹她們師醫院,除了日常工作任務外,每年都要定期不定期的組織醫療小分隊,深入到海島邊防給基層連隊官兵們檢查身體,看病治病……組長老婆還講述了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她們醫療小分隊,在一次返回途中,偶然遇見幾個老百姓,抬著一個危急病人,醫療小分隊軍醫和護士趕忙上前詢問急救。
原來這個危急病人,是被山裡的毒蛇咬傷了,整個臉色至頸部發青,兩隻眼睛無神發愣,看上去中毒太深,人都快不行了!醫療隊的軍醫和女兵們,幫老鄉把抬的病人慢慢放下來,趕緊進行檢查,同時,醫療隊的同志們馬上兵分兩路,一部分軍醫和護士就地對病人進行搶救,另一部分對中醫治療有經驗的同志,迅速上山尋找專門治癒蛇毒的草藥。後來被毒蛇咬傷的老鄉,經過醫療隊同志們的及時搶救,用軍醫和女兵們爬山涉水採回來的草藥,敷在被毒蛇咬的傷口處,沒有多長時間,病人就清醒了過來……
組長老婆講的故事具體生動,在潤澤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過濾提煉。最終,覺得女兵們上山採草藥,回來救人治病的題材不錯,於是,一幅女兵採草藥的畫面,定格在他的腦海裡。當天晚上,他一夜未眠,滿腦子想的都是穿著軍裝的女兵們,上山尋找了很多草藥,返回時坐著木筏喜悅的畫面,同時,將構思出來的場景,從不同的角度,一個晚上畫了好幾張草圖。
人太累了,天也亮了,正準備在床上躺一會兒,可創作組的幾個老兵,陸陸續續從老部隊回來了,還跟潤澤開玩笑,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想繼續睡覺。這時潤澤才知道,已經快晌午了。被他們吵的潤澤反而沒有睡意了,便趕緊將自己的創作構思講給老兵聽,接著將幾張“夜戰”成型的草圖,拿給老兵看,請他們指點迷津。幾位老兵這次一反常態,不僅對潤澤構思給予了肯定,還對草圖修改提了一些很好的建議。
俗話說“好事成雙”。剛剛潤澤創作了幾張草圖,得到幾位老兵的讚揚,組長就推門進來,直接走到潤澤的身旁,將紅領章、紅帽徽和針線包,放到他的面前,說:“這是你嫂子給你領的。” 組長還自責自己,沒有關心到:“新兵下老連隊之前,都配發領章帽徽了,你來美術創作組已半年,領章、帽徽早應該戴上,都怪我忙的給忘記了。現在你趕緊戴上,就是一名真正的解放軍戰士了。”
潤澤兩眼緊盯著桌上擺放的領章和帽徽,心裡激動的不知道想說什麼好。
組長離開時,拍了拍潤澤肩膀說:“給你嫂子的素描畫像,不管是線條還是塊面,確實畫得很好,她非常滿意,還要我代她謝謝你。”潤澤立馬給組長敬了個禮,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好,好,謝謝美女嫂子!”
潤澤迫不及待地把領章和帽徽釘好,又認認真真整理好軍容,走進組長辦公室請好假,欣喜若狂地跑到街上照相館,拍了一張加快相片。
第二天一大早,他將連夜寫好的信和相片寄了出去。這是潤澤當兵以來寫的第一封家信。因為當時是個特殊的年代,他清楚自己家庭成分高,還有“海外關係”,這如影隨形的陰雲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頭,他擔心會有哪一天被退兵回老家去,他害怕看到故鄉一些好事者歧視的冷眼。有時半夜裡醒來,想到這些事情,身上立刻會冒出很多冷汗。況且,當兵離開家的時候,姐姐還特別告誡潤澤,到了部隊沒有確切穩定下來,不要給家裡寄信,不要暴露了所在部隊番號和地址。不能讓別有用心的人寫黑信到部隊,亂告他家庭成分高,臺灣方面有親戚,那樣潤澤就會有被退兵的惡運。
這下可好了,潤澤現在是一名名副其實的解放軍戰士,不再擔心會被退兵了!今天的一切來之不易,他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珍惜這頭頂的紅帽徽、這肩扛的紅領章,一定要在部隊好好磨礪自己,時時刻刻記著自己的夢想,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始終堅持繪畫愛好,爭取為自己創造更大的生存和發展空間。當務之急,就是要創作出好的和新的作品,才能贏得部隊首長的信任,才能不辜負姐姐的期望。
到師美術創作組創作,已有好幾個月了,離軍政治部舉辦的美術作品選展比賽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在此期間,潤澤畫了一幅《官兵打坦克》的草圖,因缺乏部隊生活實踐經驗,這幅畫沒有成功。急得無奈之時,好在組長老婆雪中送炭,向他講述了醫療小分隊的女兵們,上山採草藥救人的動人故事,潤澤便當做難得的部隊創作素材,全身心地投入,創作出了一幅《採藥歸》的水粉畫作品。創作這幅《採藥歸》作品,潤澤不但在繪畫技巧上下了很大功夫,還在構圖上動了不少腦筋,僅僅構思《採藥歸》草圖,就畫了數十張。最後吸取和整合每張草圖的優特點,定稿的畫面是:在崇山峻嶺,山間小河兩岸茂盛翠竹的背景襯托下,河水中央一隻竹筏,十分醒目地站立三個笑逐顏開的女兵,她們揹著裝滿草藥的竹簍,撐著長長的竹竿,迎著晚霞順流而下。青山綠水、霞光萬朵,映襯得采藥歸來的女兵們更加英姿颯爽。
參加軍政治部美術作品選展中,除組長參選兩幅作品被選中一幅外,幾位老兵的繪畫作品,都遺憾地落選了。唯潤澤《採藥歸》的作品,不但被選展還榮獲創作題材、繪畫技巧兩項優秀作品獎。這是潤澤第一次獨自創作的繪畫作品,第一次參加高階別繪畫作品選展,也是第一次同時獲得兩個獎項。
軍營創作,首戰告捷。看似尋常源頭深:潤澤十多年來如一日地堅持繪畫,終於綻放了可觀可賞、可喜可賀的藝術之花。
美術創作作品選展後,臨時組成的師美術創作組的使命也已完成,從各部隊抽調的創作人員,都要回到自己的老部隊。可潤澤在新兵連裡時,就被抽調到師美術創作組,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當時和他一批同時入伍的新兵,在新兵連訓練三個月後,便分到了各自的老連隊。現在潤澤參加美術創作將要結束,也要回到老連隊,可是,自己還不知道去哪個部隊的老連隊?正在為此發愁時,組長見他還沒有離開,便問道:“潤澤怎麼沒有走啊?還有什麼事情嗎?”
“組長,我不知道自己分在哪個連隊。”潤澤很為難地說道。
“唉!是我工作大意了。當時你是從新兵連調過來的,那時新兵還沒有分到老連隊。”組長說著便拿起電話,詢問了司令部後,跟潤澤說:“你是組織上選調來的,還是先回到海島部隊政治處報道,再問問自己被分配在哪個連隊。”
“知道了,謝謝組長半年多來,對我的幫助和關心。”潤澤說完轉身要回房間。
“等一下,到了連隊後,別忘了打個電話報平安,這是部隊的紀律。”隨後組長補充了一句:“到了連隊後,要多熟悉部隊的生活,明年師部再組織美術創作時,再通知你來參加。”
“好的!謝謝組長!”潤澤很有禮貌地說道,並向組長敬了個軍禮。
當天,因時間關係他沒走成,晚上吃好飯,便獨自在師部大院散步。回想起在這裡待了大半年的時間,明天就要離開,心裡總有些留戀難捨。他徜徉在蘇式營房前,撫摸著一草一木,走進樹林中曲徑通幽的小路……唉!時間差不多了,明天還要回海島老部隊,便不知不覺返回到了獨特小樓。回到創作組,便趕緊整理自己平時購買的繪畫書刊,創作過程中留下的一些草圖,特別是獲獎的《採藥歸》水粉畫作品,還有沒有能畫下去的《官兵打坦克》草圖等,統統放在紙箱裡裝好,帶回老連隊體驗部隊生活,再繼續創作新的作品。
個人物品整理結束,他又將整個三樓創作組房間,統統打掃了一遍,便準備洗刷睡覺。這時時針已經指向凌晨兩點,躺在床上卻睡不著,滿腦子想的都是明兒回到海島部隊,自己會被分配到一個什麼樣的連隊,是炮兵、步兵、汽車兵、還是坦克兵?分配到的連隊是駐防在海邊?還是……除了教育訓練、站崗放哨,還會有時間畫畫嗎?連隊的首長能允許自己畫畫嗎?等等。這些事兒全在他腦海裡,像放電影一樣一遍一遍地過著。
天都快亮了,他在床上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是興奮還是焦慮,心裡總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如干脆起床,打好被包,帶上自己創作作品和書刊,以及繪畫工具,便離開了他曾經在這學習、生活和創作的地方。
踏著晨曦,迎著朝陽,揣著夢想,行進在他嚮往的地方。
其實,潤澤當天並沒有直接回到海島部隊,而是揹著行囊來到了親戚家,把被包和繪畫材料等,臨時放在那裡保管,準備違反紀律擅自回一趟家鄉,返回時再來拿行李。因為在美術創作組結束幾天前,潤澤就專門寫了一封信,寄給了正在高中讀書的她,倆人商量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所以,潤澤到了親戚家,將隨身包裹和物品一放,打了一聲招呼,便趕緊跑到火車站,購買了一張中途轉乘才能到家鄉的快車票。
雖然是快車,但也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到了中途轉乘車站後,天已黑透了,已經沒有轉乘去老家的火車了。與她約好明天見面,如果時間趕不上,怎麼辦呢?他趕緊跑過去問車站工作人員,說夜裡還有一趟去省城的列車,但經過老家不停站。想來想去不失明天中午與她說定的約會,便補了一張到省城的車票。這樣,省城不僅離老家路程近,而且從省城發往老家的火車和汽車也很多。
列車很快就到了省城火車站,但已是夜深人靜,整個火車站顯得是那麼安靜和寂寞,他獨自依靠在候車室裡的坐凳上,等候明天一早的列車。天亮了,回老家的列車也進站了。上了火車後,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到了老家,與她約會的時間還早,便先回趟家裡看看。
“我回來了!”潤澤進門就打招呼。家裡所有人都驚呆了,母親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問:“是潤澤嗎?我的兒子……”
“是潤澤!是潤澤!”站在跟前的姐姐,含著眼淚興奮地向母親說道。
“媽,姐,我有事情,馬上要出去一趟,等晚點再回來。” 潤澤說道。
“中午回來吃飯?”姐姐說道:“我們等你!”
與她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潤澤邊答應著邊走出家門,急急忙忙地往火車站跑去。快到出口處時,就看見她在向自己招手。潤澤激動的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她的身邊,明明滿肚子的話想說,忽然見她旁邊還有位女同學陪著,便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倆個人都笑著對視,就是沒有說話。陪她一起來的女同學,意識到自己是倆人之間的電燈泡,馬上拉了拉她的手說:“這裡不方便,到我家裡去坐坐吧!”隨即,潤澤和她跟在這位女同學的後面,走在那鄉間的小路上,說著說著就到了這位女同學家的門口。
潤澤說:“我們先在田野那裡轉轉吧!”
“好的,飯燒好了,我再來叫你們。”這位女同學答道。
“不要太麻煩了,下午我還要早點趕火車回家呢。”她客氣地說道。
“放心吧,我燒飯很快的,你們去玩吧。”女同學爽快地說道。
女同學離開後,潤澤和她十指緊扣,在這無垠的綠色田野上,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因為他們倆人而存在。走著走著,倆個人便面對面坐在田埂上,一起玩、一起鬧、一起笑,一起說著永遠說不完的緣分和思念。慢慢地倆人將頭埋在對方的懷裡,近距離的讓對方感受到,只有兩心相印、兩情相悅的人,才能得到彼此心靈相融的溫暖,才能聽到天長地久的心音。兩個相愛的人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對方,因而在見面之後,都想把久別重逢的知心話,一股腦傾訴出來……其情其景感天動地,筆墨難言。
“吃飯了!回家吃飯了!”這位女同學老遠地在喊叫他倆。
這時,倆個沉浸在愛河的人才慢慢的緩過神來。
美好的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偷偷溜走。
飯吃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潤澤和她向這位同學道謝後,便往火車站趕去。剛走到火車站,列車已緩緩駛進了車站。縱然有千種依戀、萬般不捨,但終須一別,唯願重逢之時,卿心依舊。潤澤將她送上火車,直到列車離開視線好久他才轉身回家。
正穿過大街時,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潤澤!潤澤!”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一位老同學跑了過來,他立馬迎上去應道:
“你好!老同學。”
“你跑到哪裡去啦?找了你半天沒見到你人影,家裡中午燒好的菜飯還在等著你吃呢。”老同學說道。
“謝了,老同學,我剛吃過飯。”潤澤又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上午碰見你媽媽說你回來了,還說你中午回家吃飯。我在家裡把菜飯準備好了……”老同學邊說邊拉著潤澤來到了他的家裡。
此時,潤澤心裡急著要趕回部隊去,因他沒有向部隊請假,是擅自回老家的,所以,在飯桌上他編了一個謊言,說部隊要他去省城執行任務,必須明天趕回部隊,否則會被部隊紀律處分的。家人和老同學都信以為真,沒有再多說什麼。
在老同學家裡又吃了一頓飯,跟家人和老同學告別後,潤澤便乘上去省城的火車,當晚又轉乘回部隊的列車。火車上,潤澤心神不安,害怕部隊發現自己擅自回家,會被部隊嚴肅處理的。所以,總感覺火車速度太慢,恨不得現在到部隊就好了。
途經十幾個小時後,終於回到了海濱城市。歸心似箭的潤澤,下了火車他第一個“衝”出站口,立馬乘坐公共汽車去親戚家,連一口氣都沒有喘,便向親戚打了個招呼,背起行囊急匆匆的就走了。
轉了好幾趟長途和公交汽車,終於到了輪船碼頭。真巧,這是最後一班開往海島的客船,好像專門在等潤澤似的,他趕緊透過檢票口,快速跑上船,還沒等站穩,船就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