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到了三爺爺的緊張和凝重。
我點了點頭。
三爺爺低頭點了火,他面前盆子裡的冥幣呼的一聲就燒了起來。
三爺爺抬起頭道:“上路了。”
冥幣燒的都飛了起來。
那些紙人瘋了一樣的吸著冥幣。
女人的肚子裡,緩緩的站起來了一個孩子。
是出現在我的夢裡我家院子裡的那個他。
他看了看我,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
冰冰涼涼的。
那個跟我同名同姓的秦雁回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眼睛一冷。
他眯起了眼道:“我要的人不是他。”
三爺爺道:“我說是他就是他。”
那個人生氣了,他伸出了手,手變的很長很長,指甲也變成了黑色的,就像三爺爺說的那樣,他是一個厲鬼!他就這麼抓向了三爺爺。
這時候地上忽然鑽出來了一個人,是那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人,那個女人對著那個男人冷哼了一聲。
男人同樣冷哼了一聲道:“就憑你?”
他的手調轉了方向,衝向了那個穿紅色嫁衣的女人。
這兩個人都是鬼。
而且他們都跟女人有關係。
一個趴在女人的背上,一個是讓女人魂牽夢繞。
如今他們兩個就這麼打了起來。
就在男人的手要拍向女人的時候,穿紅色嫁衣的女人身上忽然出現了淡黃色的光暈。
就像是電視上那種佛陀菩薩神仙背後出現的光暈一樣。
男人瞬間臉色一變,他猛的抽回了手道:“想不到你還是個肉身得塑的小神,看來你就是這一老一少的靠山,行,我今日就給你一個面子。”
他走上前來,牽著那個小男孩的手,對他說道:“走,你跟我一起回家。”
小男孩很順從,他只是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我,他好像很悲傷,快上馬車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哭出來的是血淚。
他指著我道:“我是替你走的!”
我不明就裡,三爺爺卻對我說道:“他說的不對,你不用理他。”
這時候,男人開始調轉馬車,紙人紙馬的隊伍調轉方向要離去。
三爺爺對他叫道:“秦雁回。”
男人回頭眯起眼道:“還有事麼?”
三爺爺指了指地上躺著的女人道:“在陳家莊多年,沒有人知道她的籍貫姓命,如今人不在了,終究要入土為安,給她留個名諱吧,也好祭奠。”
男人回過頭去趕車。
“桃子。”
這是他留下她的名字。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都被叫做賴頭家的。
她對那個名字不反對,不抗拒,對於她來說,賴頭家的這個名字就像是我給小狗取名旺財一樣。
如今,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走了,穿著紅色嫁衣的女人也走了。
三爺爺很疲憊的把我放在地上道:“雁回,給你桃子阿姨磕個頭吧,她選中了你,最後卻還是放過了你,給了你一條生路。”
我什麼也不知道,三爺爺怎麼說,我便怎麼做。
跪下給她磕了頭。
我跟三爺爺看到的這一切一切,其他的人都沒有看到,或許在他們的眼中,我們這一老一少剛才的行為有點像神經病。
人群散去之後,三爺爺把二叔留下道:“青河,你還得跟我走一趟。”
二叔點了點頭,隨即問三爺爺道:“三伯,雁回是傳說中的陰陽眼嗎?”
三爺爺笑了笑。
然後搖了搖頭。
不是陰陽眼,為何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如果是陰陽眼的話,我為何除了這次的事件之外並沒有看到過其他的魑魅魍魎?
這些三爺爺並沒有明說,在這件事上,三爺爺似乎知道什麼,儘管他看似把這件事以一個非常完美的方式解決了,可是他對於有些東西忌諱莫深不敢點破一些事——他的這個忌諱或許從他看到桃子的第一眼就開始了。
二叔把我送回了家之後便跟著三爺爺一起出了門,他們去的地方是隔壁村劉瘸子的棺材鋪,三爺爺和劉瘸子的關係不錯,因為他們兩個的“業務”需要經常碰面——誰家裡有白事了,都會請三爺爺過去掐算日子主持各種儀式,而他們也都需要劉瘸子做的棺材,當到了祭祀的時候,也會請三爺爺扎紙人。
因為關係好,三爺爺所扎的紙人也會放在劉瘸子的店裡去寄賣。
二人到了劉瘸子的店裡,劉瘸子慌忙張羅茶水道:“三叔,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要有事,託人來叫我一聲就行,吃罷飯了沒?”
三爺爺道:“飯吃過了,今天來找你,是想打兩口棺材。”
劉瘸子皺眉道:“兩口?”
三爺爺點頭道:“村子裡有個苦命的女子不幸遭了雷人去了,死之前還懷有身孕,一屍兩命。”
劉瘸子臉色一變道:“冤孽,大的招的禍還是小的招的禍?”
三爺爺搖頭道:“這誰能知道呢?”
劉瘸子喝了一口水道:“大的小的分開葬?”
三爺爺又搖了搖頭。
劉瘸子不解的道:“地上葬還是地下葬?”
三爺爺看著劉瘸子道:“你覺得呢?”
劉瘸子嘖了嘖嘴巴道:“能分開葬不連著葬,能葬地上不葬地下,這樣不容易出事,出了事也好解決。”
三爺爺搖了搖頭道:“話是這麼說,不過女子可憐,死後留她個全屍安生點也好,至於葬地上還是葬地下,先葬地上三年,三年的時間不出事,其實也就差不多了,到時候再轉地下。入土為安。”
劉瘸子點頭道:“的確也是這個道理,有些東西誰也說不準,不過有些東西有三叔從中張羅倒也無礙。”
三爺爺道:“棺材上還需要你來費心。”
劉瘸子應和道:“三叔你放心,我知道分寸,頭頂的棺材板,夾上半截雷擊木,這木材本身便是鎮邪的利器,她又死於天雷,更是多了幾分懼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她出來鬧騰。”
三爺爺點頭道:“如此甚好。”
劉瘸子又問道:“那為何要打兩口?”
三爺爺嘆了口氣道:“我管了點不該管的事,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該有一劫,螻蟻惜命,我非聖賢自然畏死,想躲進棺材裡求一條活路。”
劉瘸子大驚失色道:“這麼嚴重嗎?”
三爺爺道:“不這麼嚴重我至於半夜過來嗎?”
劉瘸子思索片刻道:“三叔,三天後來取,趕得上嗎?”
三爺爺搖頭道:“等不了。”
劉瘸子咬牙道:“後天下午,我爭取送到,第一口好打,這第二口需要大功夫,這個您老明白。。”
三爺爺站起身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小劉,你年紀也不小了,這手藝和傳承總不能丟了,也該找個徒弟了。”
劉瘸子撓了撓頭道:“我這一門本身願意進的人就少,更何況我本身便學藝不精,只能在這棺材鋪裡跟死人打交道,哎,看緣分吧。”
辭別了劉瘸子,二叔非常擔心三爺爺,他沒有想過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看到二叔擔心的眼神,三爺爺反而是安慰他道:“青河,你不用自責,這事並不怪你,你因為答應過娶她沾上了她的因果,我又何嘗不是當年讓她委身於陳賴頭的時候便把因果給種下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自從她來了陳家莊開始,這因果我已經避不過去了。”
二叔不服氣的道:“為什麼? 我們都沒有想過害她,初心都是幫她救她,我們反而就有錯?陳賴頭是罪魁禍首,就因為他是個惡人就可以逍遙法外?”
三爺爺笑道:“如果換做是別人,興許不會,追根到底,你與我都非常人,我早年得人傳授玄法,雖未有正門之名,卻一直行方外之事,是為道門中人,而你傳道授業教書育人,當歸儒道。你我都是三教之人,有天地正氣傍身加持,所以出口成箴,旁人所謂修道之人不可胡說妄語,傳道儒生一言一行講究言傳身教,我們說的話是最容易種下因果的,你說對不?”
二叔敬佩的看著三爺爺。
這時候他才覺得,三爺爺不是因為輩分高而受人尊敬,更不是他以前所想的神棍。
三爺爺有大智慧。
有些東西,絕非是他讀破萬卷書能夠領悟的。
方外一人一言斷人命運豈可妄言?
授業儒生言行之間影響門下學子,怎麼能胡說八道?
面對如此大智慧的三爺爺,二叔不再說什麼連累的話,而是問道:“三伯,何謂分開葬地上地下葬?”
三爺爺道:“分開葬便是剖開女子肚子,讓女人和肚子中夭折的胎兒分開下葬,以免成母子煞,地上葬是要葬在地上,以青磚把棺材砌上,以陽氣衝散屍體的煞氣,這兩種辦法,無非就是為了避免以後這母子成禍。”
二叔又問道:“那您說得罪了人,要用棺材避禍求活路,又是怎麼回事啊?”
三爺爺笑道:“有人要找我的麻煩,我需要劉瘸子幫我打造一口特殊的棺材,當他來找我麻煩的時候,我躲進棺材裡讓他以為我死了,如果能騙的了他,這事兒也便過去了。”
這其中法門,二叔不知,更不想多問。
三爺爺之前說的那句話很對,二叔是個傳道授業的先生,對這種玄門之法興趣不是很大,也不該對這個感興趣,他要教給孩子們的是相信科學,是唯物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