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禪師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到目前為止，很多東西都是我們的一廂情願。

其中我們最大的一廂情願便是一場豪賭，豪賭當年我爺爺之事是龍虎山老天師和茅山昔日掌門人王乾之聯合五宗人士為了對抗隱宗而主動設局，說到底，賭的是老天師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幕後主導，賭他能成為我的指路人讓我的人生徹底的明朗。

賭錯的結局是什麼呢？

那似乎就只有死路一條。

龍虎山的老天師，整個道宗真正的核心領袖，絕對不會讓地府的任何陰謀得逞，自然也絕對容不下我這個被地府選中的所謂陰間代理人。

“既然要賭，何不賭一把大的呢？”我看著遠行禪師說道。

“你還嫌自己賭的不夠大嗎？你還想怎麼樣你說！貧僧和楓林寺隱忍了數十年，今日倒是要看看你這個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到底有多大的膽量！”遠行和尚也有些怒了，直接怒目而視的說道。

這個我初次見面就讓我覺得鑽進錢眼兒裡的佛門大能如此一睜眼，倒還真的有點金剛怒目的感覺。

“我去龍虎山面見老天師之事，我要昭告天下，不僅這件事我要昭告天下，我要把當年我爺爺秦金吾之事同樣鬧的天下皆知！”我道。

遠行和尚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連開心都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遠行和尚道：“你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呢？置之死地而後生？ 還是真的不給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你要知道，當年李江南和孫永平能留你一條性命，可是因為這件事大家都預設為裝作不知道，就像茅山都能發出弟子不下山的敕令，甚至對門下二十四位天師的死都能隱忍，你一旦把這件事情挑明，就算老天師有意留你一命，恐怕也。。。”

“昔日去幫我爺爺的那些前輩，如果他們還活著，我不想他們繼續活的不見天日，如果他們死了，我也想為他們正名，這件事我爺爺沒做，我要做。 還有一點，我害怕我死在去龍虎山的路上，我怕有下一個攔路的歐陽家族，遠行師父，這麼多年以來，你我雖然沒有師徒之禮，我心裡卻一直把您當作師父來看，我聽您講經，曾聽過一句佛光普照，我悟性不夠不通佛法，只覺得如果我們這些人只能活在黑暗裡，或許能夠讓我們 走出黑暗的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讓光明照遍整個大地。”我道。

我說完之後，遠行禪師，開心，就連朦朦朧朧的可可都看著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遠行禪師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可不僅僅是你死我活，你是想整個玄門地震，重新洗牌。”

“天塌了有人扛著，不能讓有些人既想得了實惠，又不想付出一點的代價。有不願意地震的人，自然會出來主持這個公道。”我道。

“你準備怎麼做？如何一個昭告天下之法？”遠行禪師問道。

“時代不一樣了，不需要千里傳音，不需要飛哥傳書，更不需要陽神陰差之間的香火傳遞。我自有辦法。”我道。

遠行禪師點了點頭笑道：“你年紀輕輕就敢這麼賭，我這把老骨頭又何必惜命？當年讓看師父長眠棲息洞，看師弟為了參透因果以身為局，我何嘗沒有過跟你一樣的想法？ 只是我多少缺了些膽量，人生就是這樣，膽怯一次，往往就有無數次，我明知道開心是被拋棄的孩子，昔日被拋棄之事是開心心中最大的心魔，我卻還是把他逐出師門，甚至拿著為他好為師門好的大旗讓開心縱然有萬般的委屈也不敢言說，師父，師弟，徒弟，我終生愧對這三個人，如今，就一併把這樁心債也還了吧！ 接下來不管你要做什麼，你都待在楓林寺，來者若是客，楓林寺有茶有齋飯，來者若不善，楓林寺尚有僧侶數十人！”

開心猛然的紅了眼。

我在歐陽芳華的千門行局裡看過開心的心魔。

心魔是表相。

真正的執相。

是幼年被拋棄。

將成年之際再被逐出。

一生如無根浮萍。

遠行禪師對開心伸出了手，開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師父！”

遠行禪師摸了摸開心的頭道：“從今天開始，你回來了，回來了就再也別走了。”

開心身上幽焰起。

一瞬間頭上三千煩惱絲盡散。

“秦姓，我替我爹拿回來了，從此世間只有開心小和尚，再也沒有秦開心了。”我笑道。

——接下來便是我把所有的想法付諸於行動的時刻，我把電腦帶到了楓林寺，開始把這一段被整個玄門隱藏起來的歷史歸納總結，以我爺爺秦金吾為主角開始描述，在我的描述裡，我沒有牽扯到我任何的猜測，只是把我爺爺如何在崑崙受辱，又為何冒天下之大不違背棄玄門這些事記錄下來。

我越寫，就越覺得需要寫的太多，寫我爺爺秦金吾之事，就必須寫之前為了封印古碑所舉行的那場羅天大醮，寫羅天大醮，就必須寫昔日隱宗於崑崙建宗，寫隱宗在崑崙建宗，就必須寫這個不為世人所知的玄門至強宗門的前世今生。

他們是如何異軍突起，五宗八門之間的歷史，八家滅四導致十二世家的洗牌。

我本以為我一兩天時間就能寫完的事情。

可我越寫越多，因為我要想解釋一件事情，就必須把另外一件事情解釋清楚，我似乎陷入了一個恐怖的怪圈裡，最後我才發現，這所有的所有其實都是有關聯的，這一場玄門之亂甚至說是玄門之禍，其實早就有跡可循。

所以我原本以為兩天能做完的事情。

我足足的花了兩個月的記錄和修繕，最終才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以文字的方式記錄下來。

這些只是我所知道的，在這背後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其實還有更多更多。

寫完之後，我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我找到了我把公司的營銷團隊，他們平時是負責我爸生意上的營銷與策劃，我把我寫下的內容交給了他們，我告訴他們這是一個真假參半的小說，讓他們想辦法把這個故事發在網路上，然後不管花費多大的代價，一定要讓這個小說的影響力變大，變的越大越好，越多的人看到越好。

這些人作為我爸公司的人，自然對我這個大少爺十分恭敬，實際上他們沒有人把我寫的故事當成真的來看，他們只覺得這是一個故事，只覺得我這個大少爺忽然愛上了文學創作準備走作家的路線。

他們在看之後，也給我提了很多意見。

諸如這本小說寫的玄幻不像玄幻，懸疑不像懸疑，而且來的沒頭沒尾，建議我給秦金吾的事情，特別是以我自己名字命名的秦雁回一個結局，這樣一個完整的故事好便於營銷。

我告訴他們，這是一個連載的小說。

結局等營銷成功之後自然會更新。

我不算騙他們。

因為所有人的結局，都會隨著這篇以小說形式發表的故事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力之後才會有。

我的說法我不知道他們接受不接受，也沒有問他們這個故事是否精彩，我只是問他們願不願意相信隱藏在這個世界的背後有這樣一群人，有執著為天道的修行者，有死後被人銘記冊封可以修煉的陽神，有修煉成精詭異正果的精怪居住在廟裡吞噬香火，有陰差在死後度人入黃泉。

他們都笑了。

他們說少爺，其實這些人的傳說，不是自古就有的嗎？

“所以你們只覺得是傳說嗎？”我道。

他們都不說話，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我。

最後，營銷團隊裡一個叫顧曼的短髮女生怯怯的說道：“少爺，我相信你這個故事裡的有些東西是真的，因為你這個故事跟傳說完全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呢？”我道。

“傳說裡的這些人，都應該是偉人，修行者是心繫天下蒼生的，神仙是悲天憫人的，鬼差是可怕的，妖怪是吃人的。為什麼大家都覺得這是傳說呢？ 因為生活在苦難中的大家沒有被修行者拯救，沒有被神仙眷顧，他們也沒有被鬼怪所傷。所以大家覺得傳說就是傳說，因為這些東西他們感應不到，我覺得你的故事像真的，恰恰是因為如此，我們感受不到，不代表他們不存在。”顧曼說道。

說完，她繼續道：“我最震撼的在於神性和人性之間的糾結，人要成神就只能拋棄掉對人的慈悲，變的冷漠，這震撼了我，可這恰恰是我認為這本書很難營銷的原因，因為在小說裡，大家需要拯救，需要有一個偉人，需要有一個救世主來解救大家，而看完少爺寫的，我只有壓抑。很多人活的已經很壓抑了，神靈拯救是他們的希望，少爺把這個希望破滅了，大家是不是隻剩下絕望了？ 誰會看讓人絕望的小說呢？”

我笑了笑。

不由的喃喃自語道：“這的確是一個讓人壓抑的故事啊。人是渴望被拯救的，可他們渴望拯救的人恰恰不救他們才是合格的神！可如果不能拯救世人，又哪裡來的資格成神呢？”

之後，我沒有繼續在談下去。

我怕我動搖。

因為透過顧曼的話，我忽然覺得我寫下有些東西，如此詳細的描述一些因果與天數，的確是一件讓人絕望的事情。

不過最終這個文稿還是發了出去。

我在開篇額外寫了一句話。

神佛不渡。

唯有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