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竟不算是專業的文學寫手,再加上在發表之前就知道我的這個故事存在著諸多問題,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志怪傳奇類小說,所以前期的反映十分平淡,營銷團隊的人雖然不說話,可是我從他們的表情和氛圍中都能感覺出來他們的那一絲戲謔,就好像是他們在陪著一個有著作家夢想的紈絝子弟做一場明知道會輸的遊戲一樣。
唯一一個肯說話的人就是顧曼,她一直在問我為什麼要做這麼一件並沒有太大意義的事情,我每次都是笑而不語,頗有一絲別人看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的出塵感。
而我爸在知道我的決定之後,雖然不開心卻也是默許了我做所有的事情,相對於浪費掉的這點錢來說,我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重要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各大論壇網站買流量,顧水軍去發帖,用金錢開道的方式活生生的把這個不算特別好的“小說”砸出了一些知名度,而我從這天開始則是在風林寺中喝茶,陪我喝茶的人有遠行禪師,有開心,有可可,有我的父親。
然後,來到風林寺的人也越來越多。
最開始來的人便是禪宗泰斗星途禪師的愛徒,擁有佛門傳說中的六道法相的魏塵緣。他來之後並未說太多的話,直接住進了禪房裡,我們都知道他為什麼而來,可很明顯他的目標不是我,而是在那場佛門盛會上讓他吃癟的可可。
魏塵緣只是第一個,很快便有第二個,第三個,很快風林寺的禪房便不夠用了,來的人裡有五宗八門的人,也有一些玄門之中擁有很強實力的家族,可以這麼說,能看懂那個蹩腳的三流小說,能找到並且敢來風林寺的沒有一個是普通人。
這些來客有一個共同點,每一個來的人都是默默的在風林寺裡上香遊覽,然後住進風林寺的客房裡面,儘管我所在的房間每天都開著門,我這個小說中的男主角每天都在坐等著他們過來拜訪,可是從頭到尾卻沒有一個人過來找過我。
他們沒有自報家門。
也不過來找我打探任何訊息。
我們只能從一些蛛絲馬跡之中推測他們的身份。
開心對此十分不滿,他覺得都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擺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子,可是這些人的態度卻依舊是模稜兩可,似乎只是過來參觀一場好戲,他想的是這些人能過來,然後找我們表明自己的態度和立場,到底是敵是友也能搞個清楚明白。
我對此卻看的很開。
該說的,那本“小說”裡面已經說了。
他們再找我,我也沒有什麼可以講的話。
至於讓他們表明立場?
這些宗門世家哪一個不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
他們只會選擇對自己家族勢力有益的事情,讓他們在我這個變數身上放籌碼? 那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能來敢來,都已經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了。
——大概一個月的時間,該來的基本上已經來的差不多了,風林寺的客房早已住滿,就連附近的酒店都已經人滿為患,還是那句話,能來的都不是凡人,可是一切卻沉靜的可怕,氣氛之詭異甚至遠超過當年的陳家莊,這其實也在所難免,昔日的陳家莊是都在暗處觀望,這一次我強行的把一切曝光,讓很多染指此間的勢力站到了臺前。
他們站到臺前,或許是主動。
或許是被動。
但是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者,最後都選擇了沉默。
就在我們準備出發龍虎山的時候,一個我最期待的人終於來了,李江南,這是我的良師益友,這是我的真正意義上的指路人,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已長大成人,可是李江南還是昔日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
一襲黑色的長衫。領袖繡著的金色蓮花。
只是那領口的金蓮花瓣,從當年的九瓣金蓮變成了十瓣,隱宗本身便是一個玄門的另類領袖,他們做了太多驚世駭俗的事情,比如說他們立宗於崑崙之上,又比如說他們打破了玄門以九為尊的傳統,隱宗門下的弟子,以十六瓣金蓮為尊,長老為十五,十瓣金蓮在隱宗已經是高功弟子。
就算我再怎麼心如止水,再次見到李江南,我依舊難掩心中的激動,而他也是唯一一個願意進我這間敞開大門迎客禪房的人,我遞上了茶,他端起來輕輕的啜飲了一口,隨即放下茶杯,他用看故人而不是看孩子的眼神看著我道:“雁回,你有些急了。”
我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所有人都知道我急了,連我自己都知道。
可是如果不急,則步步都如提線木偶。
“如果你是我,會怎麼做?”我問道。
李江南笑著搖了搖頭道:“來的路上我就這個問題想了一路,最終卻發現無路可走,你選擇的這條路對於你來說無疑是最佳之選,雖然看起來你二叔還在努力,可你我都知道,哪怕你二叔已經殫精竭慮,可對於整件事情來說無疑是杯水車薪,一個早該覆滅的玄冥宗掀不起什麼風浪,反而還有可能讓整件事情變的更糟。”
我苦笑著道:“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不想那麼累了。也不想二叔那麼累了。”
李江南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對於李江南,開心十分好奇,畢竟他從我嘴裡聽過那麼多次這個名字,知道這個人在我心中意味著什麼。
眼見著李江南不說話,開心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有別的要說的嗎?比如說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隱宗在這裡面扮演著什麼角色? 老天師又想做什麼?”
李江南低下了頭道:“我來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當年我師父出了陳家莊直接上了龍虎山,其實未嘗沒有逼宮的意思,而且他也確實從老天師那裡知曉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這件事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茅山的孫乾之,也就是秦金吾的恩師,他想利用九天魔功讓天下大亂,以此為引讓玄門重新洗牌,最終的目的便是滅掉隱宗,重振五宗在玄門的地位,而且孫乾之的陰謀就差一步就成功了。”
說到這裡,李江南搖了搖頭道:“剩下的話,讓老天師親口告訴你吧,就當留下一個引子,讓你跟老天師可以當面去聊聊,我只能說,老天師本來是可以白日飛昇的人,那一次為了攔住孫乾之,他幾乎毀去一身道果,而這一次,最後的選擇還是交給他來做。”
開心想要追問,我攔住了他。
李江南能來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背後的隱宗。
他的態度,亦然是隱宗的態度。
有些話,他不說也自有他不說的道理。
在見到我這個最想見到的人之後,我便也沒有任何遺憾,直接啟動前往龍虎山,看起來只有我們兄弟三人加上李江南,其實在我們的身後已經雲集了整個玄門的勢力,這是一個強大又奇怪的隊伍,這種詭異的氣氛籠罩在一行人的頭頂。
直至龍虎山。
龍虎山下,我見到了二叔。
他面色鐵青,滿身是血。
他的半邊身子,幾乎已經全部爛掉,漏出裡面的血肉,二狗跟在他的身邊,在糾結了許久之後,二狗還是怯怯的走向了我,低聲的叫了一句主人。
我伸出了手,直接把當年的魂血彈回了他的眉心,我是他的主人,當我歸還他魂血的時候便等於是我解除了當年的主僕契約,二狗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似乎完全沒有猜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多謝。”他道。
我沒有理他,而是走到了二叔的身邊,他已經非常的虛弱,我摻住了他道:“誰幹的?”
他慈祥的看著我道:“不是老天師,他沒有為難我,我知道你做的事情,二叔很高興,我能為你做的不多,可是作為你的二叔,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我去了一趟歐陽世家,幫你帶回來了一個人。”
隨後,小葵緩緩的出現在了二叔的身後。
她還是當年的她。
一襲紅衣。
滿臉的倔強。
她本身便是一個靈魂體,就算被囚禁,靈魂總不至於面黃肌瘦。
故人重逢,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二叔抓住了我的手,他看著我身後那空蕩蕩的山腳道:“到齊了,都到齊了。九個人,都到齊了。一切都該結束了,結束了!我也該走了。”
說完,他緩緩的閉上了眼,他憋著最後一口氣,只是為了在這裡見我最後一面。
小葵伸出手,輪迴之眼從她的手心出現,一道光掃向二叔,輪迴之眼下,一切皆入輪迴之中。
我們都目送著二叔的離開,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二叔的身體在我的懷中消失,我抬起頭,一步一步的登上龍虎山的臺階,往天師府的方向走去。
直到我走到最後一個臺階之上。
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道席地而坐。
一個人,一把浮塵,一個蒲團。
他輕輕的一笑道:“來了。”
他說這句話,好像在這裡已經等了我很長很長時間。
我點了點頭道:“沒錯,我來了。”
他看了看我的身後,小葵,可可,開心。
他搖了搖頭道:“不夠,既然都來了,那就現身吧。逼宮逼到了龍虎山上,還有什麼可掖著藏著的?”
我身後,緩緩的出現了六個人影。
昔日的九個人,到現在的九個人。
昔日的九天魔功,今日的九位傳人。
“縛魂,焚焰,吞噬,痛詛,召淵,預死,傳送,夢魘,輪迴,這便是昔日的九天魔功,這也是地獄之內的九大冥君之法,昔年任天道得地府指引,創九天魔功,魔功大成之日,便是地獄輪迴之門開啟之時,地獄輪迴之門所開之地,便是崑崙神眼,到時候崑崙便不是神山,而是天下第一的鬼山,讓人間成為修羅地獄,當年九人魔功大成,合九為一,一夜之間隱宗幾乎覆滅。孫師弟的目的,差一步就達到了。”老天師說道。
說完,老天師嘆了口氣道:“是我攔住了他,他以為我會幫他,可我最終卻毀掉了他的籌劃,他修道修了一輩子,最後卻為名利所引,玄門修道,清靜無為,誰是第一誰是第二又有何妨呢?”
說罷,老天師大手一揮。
我和身後之人同時進入了一副幻境之中。
四周冰天雪地,只有一處高聳入雲的宮殿聳立在那山巔。
天宮二字,無疑是代表著這個宮殿的身份。
隱宗之上,九個年輕人在天上,身上的黑氣交織,在地下,無數的斷肢殘骸,看那些人的打扮,無疑都是隱宗弟子。
而在地下,則出現一個巨大無比的黑洞,黑洞之中,似乎有千軍萬馬在咆哮,黑洞周圍則是有著數十位白衣老者在守護,這些老者的袖口處,大多都是十五瓣十六瓣金蓮。
看這個情況,此刻是多麼的危急。
然而這時候,一個身穿青藍道袍的老者從天而降。
在其身後,升起道道金光。
老者張開雙臂,以身為引,萬丈天雷滾滾而落。
劈碎了那九人凝結出來的黑氣,最終萬丈天雷砸入那地下的黑洞當中,活生生的讓那黑洞被天雷擊碎。
那是老天師的九天雷劫!
老天師過天門而不入的說法,竟然是由此而來!
九天雷劫,實際上是雷火煉身,修道一生,接近神仙,最後經雷火淬鍊,讓身體洗盡鉛華可以成神!
老天師卻以九天雷劫滅掉九天魔功大陣,毀掉了那開與崑崙的地獄之門。
這便是當年的真相。
這時候,老天師出現在了我的身前,他伸出手指在我的頭頂輕輕一點,一道金光直接射入我的腦袋。
一個人影被他的這道金光活活的從我的腦袋之中逼了出來。
是他!
是那個在血海之中浮沉的他!
“孫師弟,何必不甘心呢? 你騙了秦金吾,毀了自己最器重的徒弟,毀了五宗八門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你到底在執著什麼呢?滅了隱宗,地府之兵出崑崙,天下成為修羅場,難道就是你想要的嗎?”老天師道。
他張開嘴,還未說話,便是兩行血淚。
他道:“天地不仁,便毀掉這天地,只有破而後立,從有新天地,這便是新的天道!世人愚昧,神不治之,唯有陰陽顛倒!”
老天師搖了搖頭,一浮塵甩了過來,直接讓他的身體崩碎,他道:“你已經瘋了。”
下一刻,他再次的凝結出現。
他笑道:“張師兄,我與地府簽訂契約,不死不滅,不破不立,當年的你殺不了我,現在的你依舊不行。”
老天師嘆了口氣道:“我殺不了你,我卻能送你走。”
這個我一直以為是小師弟,其實是孫乾之的它指了指我道:“鳳血生機,浴火而生,天之生機,天不亡我,地不滅我,你如何殺我? 孫永平不行,你也不行!”
老天師閉上了眼。
他道:“行局。”
言罷。
我身後的九個人不由自主的動了,如同他們的身體都被老天師給控制。
剛才在我們眼前的畫面重現。
不過是舊人換新人。
依舊是九人。
依舊是九天魔功。
依舊是地獄之門!
依舊是開在我們眼前的天宮之下。
不過缺少的是天宮之中的守護著。
我們現在所在的,也是一道行局,是老天師構建的行局,這個行局高深之處在於我們能看到過去,能展望未來,能穿梭時空,能掌控現在。
下一刻,老天師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他看著我道:“孩子,你都聽到看到了,他與地獄有了盟約,又有天之生機,天不滅,地不留。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不死不滅,你爺爺其實早就知道了這一切,知道他被利用了,知道根本就復活不了小師弟,一切都是他師父的陰謀,可是出於忠義,他還是幫了他,他知道他的師父錯了,依舊幫了他。”
“你爺爺什麼都沒教你,是想一切都讓你來選擇。”
“是去是留,皆在於你,你若存世,他不死不滅,一切都不會結束,你不願意成為傀儡,便會有下一個,他說的沒錯,我滅不掉他,我能做的只有這個,重開地獄之門。”老天師道。
“是不是我進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我問道。
“對,他之不死不滅,在於你,你進入地獄之後,便破了他的不死不滅!”老天師道。
我回頭看了看他們。
小葵在哭,開心在哭,可可的搖頭,剩下的那些,對於我來說都是生面孔。
“我走了。”我對他們揮了揮手。
他們是那麼的不捨。
那個他則是滿臉的驚恐,他道:“你不要被他蠱惑!只要你不進去,我們倆便能一直永生下去!一起成為這世間不死不滅之人!冥君一定能夠降世,天地法則是錯的,你不也覺得是錯的嗎? 到時候破而後立!你我就是這世間的真神!”
“其實天地規則是沒有錯的,人的事情,本身就該交給人來處理,這是世上最大的公平,神靈干預人間才是最大的錯誤。神不度人,人才能自救,若是這世間之人,皆有事便有求於神,這人間才是廢了。這句話是一個叫顧曼的小孩告訴我的。”我道。
“這是我最渴望的走法,陳家莊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男孩兒,能以這條爛命,除掉世間的隱患。”我道。
說完,我揮了揮手。
義無反顧的走向了那黑洞當中。
身後有萬千呼喚我的聲音。
身前有不甘的地府千軍萬馬。
然而雖千萬人,吾往矣。
黑暗瞬間將我吞噬。
同樣吞噬的,還有他。
一切的一切,都隨著今日而結束。
“貧道可為你立下生祠神位。”耳邊響起老天師的聲音。
“我這樣的人,活著不是聖人,死後更無法當神。”我道。
下一刻。
我陷入了永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