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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來信

趙佶作為一個皇帝還是蠻會折騰的,年初他又調整了一次執政班底,先是把英俊帥氣的趙挺之從門下侍郎提拔為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讓他終於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右宰相,然後空出來的門下侍郎就給了在京東東路一事處理中很有成效的吳居厚。

看到了躊躇滿志的趙右相開始了他種種施政策略的準備,早有司空加身的蔡左相輕蔑地一笑,便向官家提交了“仿照尚書省吏戶禮兵刑工這六曹,在各州縣分設六案”的奏章。

要知道,大宋與此前的封建王朝同樣面臨著中央與地方爭權的難題,雖然透過太祖、太宗等皇帝孜孜不倦的權力分拆、以及各種複雜的官制制約,已經空前地增強了皇權的集中。但是歷經百年後,地方官吏也相應地進化出了各種應對方法,知州、知縣手裡的權力依然巨大。

而蔡京此時推出的這招,對於身為皇帝的趙佶來說,明明白白的三大好處無法拒絕:

其一,對於現有集中在地方主政官員一人手中的大部分權力,拆給了新設的六案六個人,你就算是要拉攏,那也得要拉攏六個人,難度不是一般地大;

其二,自然是進一步集中了京城裡的皇權,皇帝身在宮中,可以透過尚書省的六曹,直接垂直管理地方上的六案;

其三,州縣設立六案,也就是一下子增加了大量官位,可以消化大批之前冗餘待闕的官員。其實皇帝與蔡京都看明白了,待闕官員同樣是官員,既然他們不幹活還照樣拿俸祿,不如索性再多設這麼一些官職讓他們乾點活!

趙佶也不傻,他同樣知道蔡京推行此政的用意:眼下吏部也好、尚書省也罷,都被蔡京控制得穩穩的,投靠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要讓這些人都死心踏地地為他做事,底下拉親帶友的事情就不少。而大宋向來就是官多位少,這各個州縣裡的增設這些六案,不也正好是讓他趁勢安置手下的好機會麼?

不過趙佶並不擔心這個,這種在底層安排的小官,比起在朝廷裡的身邊安插親信來看,根本就不算是什麼事。總之對自己有著莫大的好處,他也樂得給蔡司空一個面子,於是就非常爽快地同意了,並且很快地就下詔分頒行天下。

蔡京唯一遺憾的就是,京東東路這一塊無法讓他如意了,因為那裡剛剛完成招安,一是有前期在執行中的是吳居厚,二是有著對於當地招安後的縉紳的承諾,於是這一路的六案官員,也就只能放給了吳侍郎去折騰。

不過,天底下還有那麼多的路,比如說更加有錢有財的兩浙路、比如他蔡司空的鄉梓之地福建路等等。

當然,此詔頒佈後,對於秦剛在京東東路的情況卻是大利好:州縣六案空出來的大批基層官職需求,恰恰可以安排大量原來從菱川書院出來的學生。秦剛將這些名單送入京城後,胡衍自然不敢拒絕。

從開始到現在關於京東東路的處置,胡衍給吳居厚出的主意都十分見效,所以,對於這些基層新增官員的任命,吳侍郎也是投桃報李,給足了胡衍的面子,這些名單看也不看地就批准透過了。

這年春天,京東東路先是迎來了難得的風調雨順,各地春播都進行得十分順利;而在四海銀行的貸款支援下,越來越多的海船開始在萊、登、密這三州的海港靠岸。

地方縉紳並不傻,只要沒有官府的瞎干預,他們搞得清楚什麼事情賺錢、什麼事情該下力氣去做!再之後,宗澤在青州經略安撫司中的重用,縉紳官員在地方上的主導,再加上一批受到過這個時代最踏實的“職業經理人”教育的六案官吏的到崗,立刻就令整個京東東路官場面貌為之一新。

當然,並不是說,大宋的官僚習氣及官場弊端就此根治,只是在眼下,一是摘除了蔡京一派所主張的中央朝廷極力盤剝大政策前提,二是節省了從前要糾結長期困擾大宋政務處置的黨爭理由與因素,京東東路的各級衙門,便就擺脫了最主要的干擾與制約,從而能夠集中精力,著重解決積壓已久的民生經濟發展問題。

相對而言,登州這裡,知州岑穰更沒有什麼顧慮、也沒有任何的猶豫,而且還有方臘對於水師艦船認購改組方案的掌控,完全調動起了這裡的地方縉紳積極性,所以登州的海貿振興策略,執行得最為徹底。

而緊接著六案官員的到任,既沒有影響到地方經濟的發展,反倒是加強了岑穰對於手頭權力的集中,讓其他的縉紳官員們更加去關注於自己的生意發展。

方臘也是在幾乎白手起家的條件下,透過地方縉紳的認購加入,外加四海銀行的貸款,迅速組建成了像模像樣的登州水師,十艘在冊戰艦已經滿編。當然,這些戰艦在名義上是要負責整個登州周圍海域的安全,原有的地方兵闕軍餉雖然都給了過去的軍官,不過他們看著海貿發展的紅火,也忍不住轉頭加入了方臘的投資協議之中,結果一個個地都成為了各自的船長,共同加入到一些發展與賺錢的隊伍中。

兵還是原來的兵、將還是原來的將,只是關聯他們之間關係的,不再是過去那些微薄的軍餉、單一的品級,而是充滿巨大誘惑的豐厚海貿回報。

就在知州岑穰以及帥司參謀官宗澤共同保薦下,方臘也正式被提拔為登州水師指揮使、並得了一個正九品右侍禁的小使臣官職。

因此,登州在京東東路發展得最好,無論是表面上的地方政績,還是實際對於當地民生的提升,幾乎成為了這一次的“特區”模範,登州港也很快就成為北方中轉以及出入海船最多的港口。

而從登州港出發,無論是去遼東、還是回明水,都是最佳位置,因此秦剛索性便將自己在京東東路的大本營搬來了這裡。

五月,登州海港。

由於海貿生意的日益發展,這裡的海船進出頻繁,原本的碼頭早就不夠使用,如今正在岑穰的要求下,進行緊急擴建。

在擴建完成之前,所有的外來海船都只能先在港口東北方的竹山島處先行登記,並經過查驗之後,再由引航小船安排好進港時間陸續靠岸。

這天,竹山島那裡突然停靠了一艘南方的海船,船上並沒有什麼貨物,只是來人手持沿海水師的最高階令牌,要求要直接面見方指揮使。

方臘一見來人,發現竟是趙駟的身邊親兵,忙問何事,來人看四下無人,便直接上前耳語:“都司親來,求見主公!”

方臘嚇了一跳,不敢耽擱,立即帶人前去請了秦剛,又一起匆匆趕回碼頭,乘巡邏船前往停靠在竹山島那邊的南方海船。

一行人直接靠上了海船,過來的親兵便直接引著秦剛進入中層船艙。

一進船艙,艙內已經久候的一個高大身影便迅速迎上,輕輕一聲“剛哥!”,聲音中竟然有點哽咽。

秦剛也是欣然見到久別多時的趙駟,看到了眼前一身便服卻依舊幹練的對方,他微笑著伸出雙手,無比燦爛地歡迎道:“駟哥!”

不過,就在秦剛的雙手快要抓到他的雙臂之時,趙駟卻是將身子一沉,雙膝向下一跪,便以屬下之禮直接叩拜:“末將趙駟,遵主公之諭,執掌沿海水師,幸不辱命!六千官兵如臂使指,枕戈待旦,悉聽令使!”

“哎!”秦剛連忙伸手拉住趙駟的胳膊,想要阻止他的行禮,但卻沒想到對方早有預料,卻是運功使出了千斤墜之力,硬是完整地拜了下去。

秦剛只能無奈地說道:“駟哥你快撤力!”

趙駟堅持行禮完畢,才收回功力,秦剛的雙手才能將其從地上拉起,一張久無表情的臉上,在雙眼之中開始有了一點晶瑩剔透的東西。

“駟哥!我懂!這三年來,卻是委屈你了!”秦剛拍著他的肩膀,感慨道。

的確,秦剛當初從高郵被急招入京,時間緊迫,他只來得及寫了三封信,用作對於京城一旦會有意外之後的應對安排。其中,前兩封信留給了在高郵的秦規與喬襄文,後一封信是寫給正在明州的趙駟。

畢竟,“京城有變”只是一個非常籠統模糊的概念。對於高郵的秦家莊以及菱川書院,實力不足以與任何一級的官府對抗,所以秦剛對他們的囑咐也就十分明確,一旦有變,立即遷去流求,包括相應的措施、路線、策略以及關鍵步驟都寫得明明白白。

但是在給趙駟的信中卻不一樣。東南海事院下面設有三司:市舶司、蕃民司與制置司。但非常明顯,掌控東南水師的制置司非同小可,如果讓趙駟帶上這幾千人上百艘戰艦,一同逃往流求,且不說會有多少士兵響應。就說這樣的動靜,無異於一路軍隊的公開反叛。流求也會被推向前臺,那裡的秘密也必難以保全。所以,信中首先囑咐趙駟的就是,重大的決策必須透過流求大議會,並以其決議為準,切不可貿然行動。

然後,秦剛在信中指出,東南水師如果不能動,那對它的掌控權自然也不能丟,不說它對整個大宋海貿與海防的重要性,包括還是南洋那裡諸多自治領地的總督都在看著,他相信趙駟自己一定能夠找到最合適的方法,繼續在明州那裡留下來,並控制好整個水師。

為此,他也授權趙駟可以在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協。

沒有辦法,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風險,秦剛的信中只能寫下這些。當然,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像這類含糊其辭的要求,也唯有趙駟當得起他的這份信賴。

的確,壬辰宮變之後,秦剛的諸多舊部中,比如李綱,可以依著本性辭官回鄉,雖然失去了權力與地位,但卻收穫了滿滿計程車林讚譽;比如宗澤,可以冷靜地靠邊自立,雖然遠離了升遷與富貴,但卻保全了名聲與風骨;

但是趙駟在與流求大議會溝通後,迅速在表面上完全切割乾淨了與流求之間的關係,並有了一個關於流求被海盜控制了的完美說法。

轉而,趙駟只能在混亂的朝局動盪之中,暫時投靠了那時像是唯一繼承秦剛政治衣缽的胡衍,以此換取了對於改名為沿海水師後的穩定保證。

只是,隨著胡衍在壬辰宮變中可疑的表現,還有他在之後與蔡京、高俅等人的勾結舉動,切切實實在成為了奸黨一員。而他趙駟也成為了奸黨的依附者之一。一時之間,不僅是他的妻子秦婉為此憤怒地禁止他回家,就連李綱、黃友等舊友也對他極其地鄙視與不理解。

少數死忠於秦剛的中層將領有點反應激烈,趙駟則按胡衍要要求,直接對他們進行了軍中“清洗”。而在實際上,這些被“清洗”後的人也在各種有意無意的安排下,最終都去了流求,在去了之後,才知道這都是他們趙都司的苦心安排。

當然,此舉也算是加強了胡衍對於趙駟的信任。

外界的眼中,趙駟成為了“有奶便是娘”的典型武將角色,有他的一定實力與部分作用,但決不足以為患。

“駟哥,只是我疏漏了對於婉姐那裡的囑咐,結果讓你在自己家裡多受了好長時間的委屈!”秦剛不忘提及此事。

“沒事,這事我也想過,她不知道這些情況,我的戲才會顯得更加真實些!”趙駟擺擺手,“上回你讓小五帶了封信回去,我也算是終於可以回家了!哈哈!”

趙駟雖然年長秦剛不少,但是他畢竟娶了秦剛的義妹秦婉,卻是其不打折扣的妹夫,對大舅哥的尊敬也是不可缺少的禮儀,這也是秦婉在誤解趙駟時,卻能在家裡牢牢佔據上風的主要憑藉。而這次,夫妻之間終於解開了心結,秦婉在諒解夫君的同時,更開心地是得知了大哥仍然活著的喜訊,這次也讓趙駟為她帶來了問候與許多親手準備的東西。

“家裡事先放下吧,駟哥你這次親自過來,定然是有大事吧!”秦剛再次開口問道。

趙駟明顯是對此事心有牴觸,但他又是為此事而來,所以這時才十分鄭重地從貼身之處取出一封信函道:“這是太子殿下寫給主公的信。”

“太子?他給我寫信?”秦剛一愣,但隨即接過來,匆匆開啟。

“老師見信如晤!大秦府一別,甚為思念。山谷學究、淮海學究教了孤好多的學問知識……”太子的書法練習得非常不錯,秦剛將開頭快速看過,便將主要內容直接念出:

“……孤是越王,封邑在越州,流求有不少越地來的人,他們常獻瓜果向孤感恩。今年又多了不少從越地新逃之人,說是江浙貪官,苛政傷民,他們實在活不下去,過來的路上便是十死七八。孤愧為封主,竟然無法幫他們,難以入眠。老師在中原能否救救他們?孤很想能跟著老師,領兵伐惡,像黃學究說的那樣,還仁政於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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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這裡後,秦剛放下了手裡的信,再問趙駟:“太子應該不止是就寫了這封信吧?”

趙駟點頭道:“主公英明,太子殿下也給大議會去信,多名議員聯署提議:越州乃太子封地,事關太子仁心,軍事院應考慮有所行動。之後經激烈爭議後,勉強透過了決議。只是林廷尉認為此事非同小可,啟動了非常通道將太子書信及大議會決議告某,某亦覺茲事體大,更覺此事背後不會簡單,因此才來此與主公當面細商!”

“駟哥說說你的看法。”秦剛皺著眉頭道。

“某雖未曾見過太子,但聞太子今年不過八歲,縱使天資聰慧,卻也不太容易將此事想得如此周全!而且,某聽剛才信中內容,其言語看似稚嫩,但其內在思路,卻挾大義、露真情,立意站位都是上佳,竟不弱於我等成人。”趙駟很謹慎地表達出自己的看法。

“駟哥說的是!”秦剛贊同道,“關於此事,的確能見殿下的大義與真情,但是要認真想來,這樣的書信,背後若是無人攛掇,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確是如此。只是眼下,我們該如何應對?”

“正如前面所言,此事究其本身,並無太大的問題,既然流求大議會已經有了決議,那我們不妨直接執行好了。”秦剛立即表態道,“只是至於此事的背後,以及影響太子的人,卻是不得不防、不得不警惕,我自當另行安排。這樣,茲事體大,執政院必須聯署。我馬上正式簽署執政令,此次出兵,必須師出有名,以我之見,不妨定名為‘靖難軍’,並設靖難大都督一職,還是由駟哥你來擔任,以統領所有靖難軍事行動!”

趙駟一聽,還想推辭,卻被秦剛伸手製止:“林劍必須留在流求,穩定大營。靖難大都督便是要在中原各地行事,駟哥你正好手握大宋沿海水師,流求軍事院的諸將皆是你的舊部,此職非你莫屬。”

趙駟聽得心中一蕩,起身行禮:“趙駟誓將以身報國,靖匡中原,扶佐明君,萬死不辭!”

“你持我的執政令去流求,請大議會透過後,便可兵出流求。以太子旗號,先行淺攻溫、臺二州的沿海之地。這第一輪都為試探,順便可以搬運一些人口回流求。這樣的話,既可遂了太子殿下之心,又可以耐心看看後續。我想,無論是流求那裡的人,還是兩浙及京城那裡的反應,都是值得一探的。”

“末將遵命!”

“沿海水師這裡,你自己知道如何安排的吧!”

“海盜神出鬼沒,我會下令沿海水師守港自保!只要確保明州不失,朝中那幫著鳥官們就拿我沒辦法!”

“哈哈!駟哥果然深得其中之道。”

兩人聊罷,便走出船艙出來透氣,看著登州這裡的海面寬廣,船隻進出頻繁。趙駟不由地感慨時光飛逝,並說過去三年蟄伏得太久,必須要大幹一場了。

“那邊,倒是有一處萬惡之地。”秦剛指了面邊隱隱可見的一處小島,道,“原計劃是想在這兩天動手,這不正好駟哥來了,有沒有興趣一起參加?”

“哦?是什麼樣的惡地?”

“沙門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