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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打賭

蕭合達便走到韓五身邊,用很生硬的宋語說道:“跟我走!”

韓五被帶到了營地之外,又有遼人士兵拉來了他剛才騎的那匹馬。戰馬多通人性,韓五墜地後,它便不會跑遠,此時見了韓五,還會伸頭過來相蹭。

“你,武藝不錯!可惜只懂得用蠻力。”蕭合達高傲地點評,“戰場上,更需要耐力,更需要有腦子!”

韓五牽了戰馬在手,對蕭合達倒也沒什麼脾氣。畢竟自己的確是敗在對方的手上,而且自己使的武器是鐵槊,對方使的武器還是更加沉重的長柄大刀,可是最後卻是自己力氣先用竭了,變招不夠、敗下陣來,這便就是實戰經驗的缺乏,同時還有對方說的這些技巧在裡面。

當然,自小到大,內心裡的那份驕傲依舊存在,他便對著蕭合達抱拳道:“將軍言傳身教,韓某今天口服心服。將來若有機會沙場再見,韓某必將禮讓三招,以謝今日指點之恩。”

“你……”蕭合達沒有料到韓五還能如此硬氣,竟然笑出了聲,“哈哈!你是個漢子、有骨氣,蕭某期待著,等到被你讓招的一天。你記好了,大爺我姓蕭,名合達,大遼成安公主麾下護親使是也!”

韓五已經翻身上馬,並在馬上再次抱拳彎腰道:“大宋鄜延路銀州敢勇隊隊長韓五,再次謝過大遼公主今日不殺之恩,謝蕭將軍的點撥。此番去也!”

說句實話,韓五也擔心這邊的人會不會變卦,立即雙腿夾動戰馬腹部,韁繩一提,便迅速向東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蕭合達凝視著對方消失的方向,這名韓五被他們阻留在這裡不過多了半個時辰。按照偷襲的原則,他的隊友必然會在事先約好的碰頭地點等候他的。所以他大機率應該能趕上自己的手下隊伍。

成安公主仁慈與善良,他在遼國上京時就曾聽聞過,只是這樣的脾氣與性格,能否在這西夏國站穩地位,在來的路上,他也曾擔心過。

不過,經歷了今天的事情,也看到了國主李乾順的反應,他身為公主的家將,還是稍稍放心了不少。

只是接下來,李乾順也不敢大意了,堅持將自己的侍衛營盤連夜調到了公主營地東側,並於第二天一早,便開始拔營西返。

同時背嵬城那邊也聞訊加派了護衛部隊前來迎上。

五天後,西夏國主李乾順與成安公主一行終於抵達了他們的京城興慶府!

大遼公主下嫁西夏,無論從最高統治者,還是普通的西夏民眾來看,的確都是一件值得大舉慶賀的事情。

西夏之前曾迎娶過兩位大遼公主:

在大宋端拱二年(西元989年),正被大宋打得無還手之力的李繼遷終於求得了大遼下嫁義成公主,自然在國內給予了無比的尊崇,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開端。

其後,李繼遷的兒子李德明決定向父親學習,為自己的兒子李元昊再次向大遼求來了興平公主,以鞏固西夏實力。

不過,霸氣沖天的李元昊,極不理解父親要對遼宋低頭伏小的姿態,自然不會將興平公主放在眼裡,最終導致興平公平鬱郁病歿,還一度引發遼夏交惡、甚至在河曲直接開戰。

從此以後,雖然西夏還曾有過國主再想向遼國求娶公主,但都遭到了堅定的拒絕。包括這次的李乾順,開始請求的時候,也被多次拒絕。

不過,好事多磨,這次的成安公主終於還是來到了西夏。

党項人對於契丹人的崇拜、或者說是依賴心理是刻入骨髓的,尤其是這幾年來,在夏宋邊境一直被西軍壓著打的形勢下,大遼公主的下嫁,即意味著自己國家終於找到了最堅實的靠山。

因此,興慶府百姓對於成安公主的歡迎都是發自內心的,他們舉行了比任何一個節日都要盛大的儀式,用來歡迎成安公主的入城。

興慶府幾乎所有的百姓都湧上了街頭,擠滿了從北城門直至皇宮的大道兩側,爭相目睹大遼公主的儀容風采。

或許因為經歷過了駱駝港的韓五之事,耶律南仙深深感受到了這次她出嫁西夏的肩頭重任,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她才意識到:自己接下來的一舉一動,都會因為自己身為西夏國母或皇后的特別身份,從而影響到宋夏邊境數百萬人的生死命運。

既然命運讓她無法主宰自己的幸福,那她則不會放棄為更多人謀取更好生活的可能。或許,這應該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吧?

耶律南仙深吸了一口氣,叫停了此時正在興慶府城外進行馬車裝飾準備的眾人,說道:“牽我的馬來,我要與陛下一同騎馬進城。”

李乾順一愣。

“我想讓大白高國的子民都能看見,他們的新皇后,會一直堅定地站在皇帝的身邊!”

“好!太好了!大白高國的臣民一定會以公主為驕傲!更會以他們的新皇后而驕傲!”

“吹號!奏樂!進城!”

這天,興慶府的喧鬧之聲直衝雲霄,滿城的軍百載歌載舞,歡慶三日。

時間回到前一天夜裡,被成安公主釋放的韓五,終於能夠及時趕到約定好的集合地點,與還在那裡等待他的手下碰了面,他悶聲沒有作任何的解釋,直接揮手示意大家連夜撤退,直到到了駱駝港源頭之西的沙漠邊緣,才讓大家就地休息了半天。

隨後便是帶著眾人沿著來時之路,迅速地穿越了沙漠,好在一路順利地回到最初出發的安慶澤,並在那裡順利地挖出了先前埋下的戰利品。

直到這時,韓五才開了口:

“現在看來,這次西去的行動過於冒失,最後讓兄弟們白跑了那一趟,還險些讓人失了 性命,都是我的錯。所以,這些我們出來得到的這些東西,我就不留了,全部給大家平分了吧!”

“五哥,那也不能怪你啊!本來出去就有可能跑空的。”

“我是隊長,沒考慮周全就帶大家去冒險,就是我的錯!”韓五堅持道,“況且因為這次行動,我們脫隊的時間太長,要是沒有足夠的戰利品、或者是明確無誤的軍功,回去都得要扣軍餉、受處罰。我算過了,全分給你們的話,正好足夠你們免罰,索性只罰我一人就行了!”

“五哥!沒關係,我們跟你一起受罰!”

“都別吵吵,聽我的!”還是韓五的氣勢強,喝止了大家,他回頭看了看遙遠的西邊,幽幽地出了一口氣道,“估摸著咱們和西夏的這場仗打不了多長時間了,所以回去後,都得跟我抓緊時間趕緊多跑幾次,慢了晚了也就補不回損失了。”

大家都以為他是在說笑,誰也沒當一回事。

韓五等人匆匆趕回銀州,先去城外大營交驗了腰牌,再登記此次出行的戰利品。

這個規矩是西軍從渭州講武堂開始定下的,麻雀戰的戰利品雖然不用上交,但必須要統一登記,用來確定出戰的戰績並決定獎罰。他們這次外出因為超時了,會有處罰,但是如果戰利品足夠多的話就能抵消,這也是韓五把自己那份分給大家的原因。

韓五這一隊的統領都頭,聽到他們回來的訊息後,又驚又喜地趕來,拉著韓五就大聲笑道:“直孃的!我就知道你個潑皮韓五能回來!你們這次去了這麼久,有人說你帶人跑掉了,我罵他們只會放屁!又有人說你們可能被西賊都抓住了,我說你韓五帶的隊,不可能一個人回不來!你看,一二三四……哈哈,居然是一個不少嘛!”

在問到為何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韓五就簡單地回答,本來是想去騷擾夏州的,然後遇了大風沙、迷了方向,之後便在沙漠裡走錯了方向,最後繞了不少路才回來。當然,由於他們去了西夏腹地寸功未立、自己也險些丟了性命,韓五囑咐這些事情回來後不要向任何人提及,而他自己遇上西夏國主以及遼國公主的事情,更是捂在自己心底隻字不露。

脫隊時間太久,韓五作為隊長,本身就要擔負最大的責任,分掉了自己的戰利品後,依軍例,他要被處以十記軍棍的重責!

“潑皮啊!我知道你這個人仗義,一定是自己來扛罰!”都頭卻像是早就知道一樣,拉過韓五道,“算你運氣好,我幫你爭取了一個機會,可以免去這次的軍棍處罰。”

“啥機會?”

“也就是這幾天,延安府那邊的劉都司親自來銀州這裡抽調精兵,說是要帶去東邊的洪州集結,搞不好那邊就有大行動。我本來想著你要是回來了,正好讓你去,藉著這次調兵,你不就可以免了這頓軍棍麼?”都頭在說了這事之後,還壓低了聲音道,“都說童制置使部署了大計劃,這一次,說不定就會有比神宗皇帝五路攻夏還要大的七路攻夏呢!”

說實話,現在的西軍士氣普遍高漲,再加上此前三路大軍都順利地反攻進入了西夏境內,絕大多數人對於這一傳聞都深信不疑。

但是,韓五卻沒有都頭想像中的那份激動,他淡定地問道:“抽調咱們這裡的人?什麼時間出發?”

“後天一早出發!”

“後天?”韓五伸出手指掰算了算,“出發了後,還會要再等其它地方來的人集合,再算上行軍時間,怎麼著得要二十天,到了洪州……算了,我不去了!”

“咦?奇了怪了!有大仗可以打,你潑皮韓五居然還不去?你如果不去的話,這次的軍棍懲罰可是少不了的啊!”

“謝都頭啦!我就是覺得這洪州的仗打不起來,去了也是白去。所以還不如今天在這就把軍棍領了,疼個兩三天,接下來也不妨礙就在銀州附近,再出去多飛幾趟!”韓五道。

“什麼意思?你怎麼就肯定洪州那裡的仗打不起來呢?那可是陶帥守與劉都司要去親自指揮的。”都頭對韓五的糊塗與固執很是生氣。

不過韓五卻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卻也令他十分無奈,只得一跺腳回去了。

“你們回去吧,留兩個人陪我,等我領完了軍棍,扶我回去就行!”韓五無所謂地對跟著他的手下人說道。

周圍的人都散去後,卻有一個身材高大威武的中年軍漢,身後跟了三兩個老兵,徑直走到韓五的面前,對他拱手道:“這位小哥,請教了。”

“不敢不敢,您有話請說。”韓五看見對方的年紀就很客氣,雖然對方穿的也是普通鎧甲,但是在西軍這裡,能看到這個年紀的老兵,就算是沒有能夠做到一定級別的軍官,那也會是在各支隊伍裡的老殺才、老軍棍,都是會受到很大的尊重的,更何況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名年紀更大的老兵。

韓五年紀雖輕,但他自入伍以來就明白,對老兵的尊重極有必要,一是他們都有著十分豐富的作戰經驗,平時幾句簡單的指點與提攜都會對他們受益匪淺;二是將心比心,西北人多從軍,大家都會有年紀變大的一天,到了這一步的老兵,都是需要其他人的包容與尊敬的。

“我本想帶著手下幾個老兄弟也響應一下本次的徵募,就想著去那裡能打一大仗,多博點軍功回來!可是方才卻聽這位小兄弟說,洪州那裡的仗打不起來?這個說法可有根據嗎?”中年軍人客氣地問道。

韓五再次打量了一下對方,眼前的這中年軍漢,體格強壯,說話中氣十足,像個能打能戰之人,但卻不像是比他這個隊長更高的身份,估計應該可能是性格不受上面的將領所喜,才混得不怎麼樣。

韓五本來只想回一句“愛信不信”就算了,但是突然再一看到跟在那人身後幾名老兵鬢間的白髮,莫名地就多生了幾分同情之心,他拱了拱手笑說:“老哥,承蒙您看得起我,小爺自幼學了點雜學,這幾日在營裡卜了一卦,說是大戰起不了,宋夏要和談。所以啊,您和這幾位老哥哥,與其花費那麼長時間吃那些行軍之苦,最終又撈不著仗打,還不如留在銀州這裡多歇歇,不值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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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中年軍漢聽得韓五這一說,正好低下的眉頭猛地一跳,眼神也是精光一現,不過抬頭起來時已經恢復了正常,卻是一副驚訝的表情道:“哦?這位小兄弟居然也懂卜卦?某也是喜好這個,這卜辭說的是什麼啊?”

韓五沒料到對方竟然問起了卜辭,好在他之前一直在市井混跡,交友甚雜,也曾有過會算命的朋友。眼珠一轉,搜刮了自己肚裡的一點存貨便信口開河道:“小爺也是略懂皮毛,佔的那一卦,上兌下巽,兌為澤,是為喜悅和溝通之意,再看這些日子的星象,熒惑退舍,兵氣消散,宜修盟書啊!”

還別說,韓五這一番話說完,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愣住了,雖然大家也沒聽懂,但還是覺得他講的東西的確有點貨色,非常能唬人!

“哈哈哈!”中年軍漢突然一陣大笑,轉而提高了音量,竟然多了幾分厲色,“宋夏之間大戰大即,你個小小的敢勇隊長,竟然膽敢妄言戰和大事,是不是嫌自己的腦袋太安穩了?”

韓五卻一點兒也沒被嚇住,而是撥開了軍漢指著他的一隻手,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著道:“別拿大話來嚇人,大家都在刀尖上混飯吃,小爺學點占卦只為自己求個心安,老哥你剛才有話相問,小爺才好心透露你一點。信不信隨你好了!”

占卜算卦這種事,在軍中的確算不上什麼大事,韓五說的也在理,他就是自己測測算算,你感興趣了他就告訴你,不感興趣的,他也沒有去四處散揚。

中年軍漢再次上下打量了韓五,他的臉上雖然還有些青澀與稚氣,但是西北人的特點就是長得快,他的身板稍稍有點單薄,可身高已經與他相仿。他放緩了聲音道:“按理說十記軍棍也算不上什麼,只是年輕人雖然扛得住,但也怕打壞了身子骨。正好我與你們掌軍法的官爺有幾分情面,不妨和你打個賭,先幫你把這十記軍棍存著。要是你賭贏了,這十記軍棍也就不用捱了!但是如果賭輸了的話,軍棍可以得加倍哦!怎麼樣?”

聽到打賭,韓五的眼睛就發亮,他樂呵呵地說道:“聽著就覺得不錯,就聽老哥你說說,這個賭怎麼打?”

軍漢說:“我們老哥幾個還是想去洪州走一走,同時更想看看小兄弟你的卦算得準不準?最後這大仗要是打起來了的話,那就算你輸,而要是沒打起來,就算你贏,如何?”

“沒問題,不吃虧!”韓五痛快地答應道,“而且要是小爺輸了,吃完軍棍就去洪州找老哥你聽用,主要是證明小爺不是怕打仗!”

“好,一言為定!”軍漢說完,便對身後一老兵說,“你陪這位小兄弟去軍法處走一趟,幫他先記下,先不用打了。”

看著韓五等人走開,另兩個老兵湊到軍漢身邊輕聲道:“太尉,您看上這小子啦!”

被稱為太尉的這個軍漢忍不住咧嘴一笑:“來的時候就聽人說起他,潑皮韓五,膽大心細。今日一見,果然有幾分本將年輕時的風采。只是這信口開河的習慣,要好好地幫他校一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