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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炸營

第二天卯時,西夏御林軍營地裡的李乾順,已經換上了正式的皇帝服飾,與迎親使再三檢查著儀仗隊的諸多細節。許多地方檢查了一遍,又回過頭來再次地複查,令所有人都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卯時六刻,儀仗隊正式出營,李乾順親自走在最前面,緩緩地前往邊境線迎接遼國公主。

這段距離並不長,送親隊伍即使是緩緩而行,大約在一刻之後,便來到了兀剌海西關城的前方,看著城頭揚起的大遼送親隊伍的專屬旗幟,他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最後的這一刻時辰,李乾順靜靜地騎馬佇立在關城之前靜候,身後是訓練有素的御林軍儀仗隊整齊列隊,旁邊是迎親使帶人進行著各種準備,耳旁只聽到早晨的寒風吹過各種旗幟時發出的烈烈之聲。

辰時一到,關城城頭立即響起了威嚴悠長的號角之聲,然後便是三通沉穩有力的鼓聲,關城城門大開,一支鎧甲鮮明的遼國騎兵分成兩列出城而立,隨後便是駛出了一駕帶有明顯的大遼皇室風格的華麗馬車。

在馬車之前引路的遼國送親使蕭合達提韁上前,來到李乾順面前時,甩蹬下馬行禮:“西夏國主在上,臣乃大遼國送親使蕭合達,奉我天皇帝之命,送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前來完婚!”

“小王謝大遼天皇帝賜婚,並恭迎成安公主大駕!”說完後的李乾順也立即下馬站立。

此時,馬車車簾掀起,在左右兩名女官的牽引之下,一位盛裝女子緩步走下。

李乾順呼吸一窒——毫不意外,走出來的分明就是昨天山坡上所遇到的那名“侍女”,只是此刻身著華麗的遼國公主服飾的她,顯得更加地氣質高貴、莊重秀麗。

耶律南仙此時抬眼看向李乾順,眼中同樣是那種心照不宣的神采。

“成安公主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李乾順上前,先是行了臣禮,以示對於成安公主所代表的大遼朝的尊重。然後再行了一個平禮,這是他作為今後的丈夫,對於即將迎娶過門的妻子的禮儀,並輕輕接過南仙的衣袖,將她引向接下來進行迎親禮的黃色帳篷。

耶律南仙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輕輕回道::“能得國主親自相迎,亦是南仙的榮幸!”

此時的禮儀流程就是由遼國送親使與西夏迎親使共同主持,就在關城前方之地,舉行了簡單的迎親儀式。雙方禱告天地,敬祝各方神靈之後,迎親使為兩人遞上了合巹酒,只要兩人共飲了此酒,便就意味著大遼的公主將正式成為了西夏人。

李乾順先是堅定地淺淺飲上一口,再將酒杯遞給面前的公主時,低聲道:“朕昨日在山坡上所言,雖然字字真心,但只講出了身為一國之主的責任。今天願向公主當面起誓,朕願以一生相交,送上我黨項男子最堅定的承諾!”

耶律南仙低頭接過酒杯,心情複雜地看著眼前第二次見面的這個男子,輕聲回應:“南仙希望國主永遠記得今天之言!”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兩人飲完了合巹酒,更有禮儀官使指揮一眾人等完成了接下來的接親儀式。至此,成安公主一行便是正式進入了西夏。

從兀剌海西關城沿著黃河向南,一直到達首府興慶府,這條路線實際上穿越了西夏西北至東南的最以核心區域。黃河的兩岸是寶貴的沖積平原,再遠處,便就是大片的沙漠以及間或因為河流流經而形成的綠洲。

李乾順對耶律南仙一見傾心,雖然覺得對方的反應忽冷忽熱,有時還有點心不在焉,但他只是認為這是成安公主突然遠離母國,初到西夏的不適應。所以,在路上一直騎馬伴隨在馬車旁邊,不時地為她進行各種講解與介紹,但凡有任何引起她興趣的地方,都不厭其煩地停下介紹,甚至不惜順其心意進行繞行。

幾日之後,隊伍經過了克夷門,這是興慶府北最重要的關隘,其地勢險峻,關外兩山對峙,僅一徑可通,懸絕不可攀登。過了此關,便就是一路坦途,直下興慶府。

這日紮營休息,李乾順見耶律南仙下馬車時,面色憂鬱、興致不高,便上前小心詢問。

“謝陛下關心,南仙不過只是旅途勞累所至,並無大礙。”飲過合巹酒後,耶律南仙便就依著西夏人的習慣,對李乾順改稱“陛下”了。

經過這幾天的一路陪伴,李乾順已經意識到:成安公主與自己剛剛見面,內心深處對於到達興慶府的大婚還是存有牴觸情緒。他是一個懂大局的人,既然公主已經進入西夏,這樁婚事也成為鐵板釘釘之事,那麼他則更希望能夠用足夠的真心與誠意來徹底化解公主心中的冰塊,讓她全心全意地甘願成為自己的皇后。

李乾順略一思索,便笑著問道:“明天從此往前去不遠,卻有一條黃河的支流叫作駱駝港,此河自西大漠雪山流出,途徑多個綠洲,河水清澈,風光甚好,素有塞上江南之稱。公主若是有興趣,朕願陪你溯游東去一覽。”

耶律南仙聽到此言,眼睛卻是可見的光芒一閃。李乾順便知其有意,便大笑道:“那就這麼定了,御林軍與送親隊主力按原計劃返回興慶府,各留兩個小隊,隨我們東遊駱駝港!”

迎親使趕緊出言勸阻說興慶府那裡已經在準備大婚典禮了。李乾順眼睛一瞪道:“此處去興慶府不過兩三日的路程,公主想要見一見我塞上江南之風光,莫要掃興!”

天灰濛濛的,有力的大風捲起陣陣的沙塵,不斷地撲向此時正在緩緩行進的一隊騎兵。

這隊騎兵只有十幾人,原本通紅的盔纓在風沙的襲擊下已經暗淡了許多,大家都不吭聲,低頭頂著砸在盔甲上沙沙作響的沙塵,努力地繼續前行。

領頭的一人感覺到前方的沙塵力度似乎在減弱,抬起頭來,頭盔之下顯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張只有十八九歲模樣的少年臉龐,他的雙眼眯起一條縫,判斷著前方的風勢,又轉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隊伍依然嚴整,便滿意地吐去吹入唇中的沙礫,又狠狠地皺鼻擤出了一些沙土,開始大聲說道:“放心,再過半刻左右,這他孃的沙塵就會停了,按之前揪住的党項牧民的說法,我們今晚可以到達前面的小綠洲,明天再走一天,就可以到達駱駝港的源頭了!”

他們是原本駐守在銀州的宋兵。去年年底,西夏人蠢蠢欲動,鄜延路也早作動員,甚至在帥守的默許下,不惜主動挑釁。卻想不到最終西夏人只從熙河、涇原及環慶三路方向發動了攻擊,而且聽說那三路的友軍反攻得力,開春之後便就進入了西夏境內。

鄜延路這裡,由於控制了橫山,並再度佔領銀州與石州,如今的西夏人只能背靠瀚海、退守夏州。所以,失去了橫山戰略地位的祥佑軍司基本也沒有了太大作為,竟然沒有參加這一次的幾路攻宋。

銀州的這支騎兵都是去年新募的本地敢勇,年紀都不大,剛才說話的便就是他們的隊長,居然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叫韓五。就在同時參軍的新兵們還在琢磨著軍規以及基本作戰動作時,他已經跟著老兵去夏州那邊打過好幾次麻雀擾襲戰了。並憑著過硬的軍功,很快就升任了一個無品的守闕軍將,並當上了這支都是新兵的隊長。

這便就是秦剛在西軍這裡留下的新傳統,沒有大仗打的時候,部隊的訓練可不能停,這種階段性的越境行動,就會在表面上稱之為“飛一趟”,大宋官府便用之前西夏人的“打穀草”邏輯,對於西夏人所有的抗議都持以“不承認、不知曉、不處理”的三不態度。

韓五這個隊長,已經帶著大家順利地“飛”過好幾次,深得手下信任。

這次大家再從銀州出來,韓五決定帶著手下人飛得遠一點,直接殺去夏州那裡,但是沒想到中途簡單得手了一次之後便就遇上了風暴,僥倖到了一處很大的綠洲,抓住了當地的党項人才知道,他們已經偏離到了夏州正北面上百里地的安慶澤。在仔細對照了身上帶著的地圖,這個膽大的韓五提出了一個近似於瘋狂的計劃:

“大夥兒來看一下,我們居然偏離了這麼遠,到了安慶澤了。現在回頭向南,同樣還要走很遠,才能到夏州;向東南,一無所獲地回銀州。”韓五先指了兩個明顯是不太想選的選擇後,再把手指向左一劃,“還不如,我們先向北,到黃羊平進行補給,然後便可以向西穿過大漠,直插駱駝港,從那裡就可以進入西賊的老巢背後!”

儘管大家對於韓五的膽大妄為有心理準備,但卻沒想到過他會膽大到這種程度,大家愣了一會兒後,還是有一人提問:“潑韓五,你想讓大家跟你一起發瘋也問題,關鍵是,我們跑到那裡去幹什麼?從來沒有宋兵能到過那裡!”

“正是啊!”韓五卻更加來勁了,“就是因為從來沒有大宋的兵馬到過那裡,我們便是第一支可以深入興靈背後的宋兵。想一想,他們現在正在南邊的涇原路那裡激戰,咱們捅過去這麼一刀,會讓他們有什麼樣的驚嚇?搞不好我們就能憑此一戰成名!響徹西北!”

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缺了老兵的清醒,這十幾人便稀裡糊塗地認同了韓隊長的瘋狂計劃,開啟了這趟不可思議的穿行。

幸好,宋時的這片沙漠,還沒有發展成為後世的整片毛烏素沙漠,徑直向西的沿線分佈著零零散散的小型綠洲,讓這支一人雙馬的宋軍騎兵能夠順利地穿越而過。

三月初一,熒惑犯東井,深信星象的古人認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當然懂星象的人實在太少,尤其是在如此偏遠落後的西夏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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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穿越大漠,成功到達了駱駝港源頭的韓五隊伍,正在痛快地讓自己與隨行的馬匹補充飲水。這一行算得上是有驚無險,而且也終於搞清楚了西夏人憑什麼就敢不斷地穿越沙漠、進入橫山頻繁地攻擊他們鄜延路諸州縣。說白了,這號稱萬里沙漠之地,實際上卻有著一條相對安全的路線,沿途每隔數十里地,便就有一個或大或小的綠洲。

所以韓五現在就在給大家作最後的動員:“兄弟們,這次咱們立功是穩得了!來的這一路上我們都摸清了,回去也沒有太大的風險。接下來,只要摸到前面西賊的城池鄉鎮,搞出一個大動靜,嚇到他們,就可以立即回去!哈哈哈!要是讓西賊的狗國主突然聽說我們捅了他的臭屁股,還不知要嚇成什麼樣子啦!”

“哈哈哈哈……”一起過來的人也都很放鬆。

這時,在他們休息時派出去的一名探子正迅速趕回:“報隊長,前方十里外,發現有軍隊,而且,而且不像是党項人……”

“不是党項人的軍隊?”韓五眼睛一瞪,“難不成還有哪支宋兵比韓某還膽大?”

“是契丹人!”

“契丹人?多少人?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在下沒敢接近,估計得有二三十人,像是護衛著什麼重要人。”

“契丹人?護衛著重要人?”韓五咧嘴一笑,“咱不就等著搞個大動靜嗎?某聽老軍漢講過,契丹人是党項人的爹!管他們是誰,去驚一驚西賊的爹,這一趟也算值了!”

說幹就幹,韓五一行就開始檢查裝備、整束刀甲,然後便就沿著河邊稀疏的小樹林,悄悄地摸向前方契丹人的營地。

這處契丹人營地正是耶律南仙與護衛她的衛隊。

這次駱駝港一行,由於已經在西夏腹地,經過的省嵬城便就有右廂朝順軍司的一支主力駐紮。因此,李乾順只帶了三十人的一支侍衛隊,而耶律南仙也只讓蕭合達帶了最精幹的十五人護衛。眼見得接近河流源頭,風光越發秀麗,耶律南仙的心情也變得更舒暢與輕鬆。

前兩天,李乾順陪著耶律南仙先是到了省嵬城,這是定州以外的北的一座重要要塞,又是兩條支流交界之處,圍城居住有不少的地方百姓,聽聞是下嫁西夏的大遼公主一行,便都成群結隊前來迎接。淳樸的民風以及崇拜的態度很讓耶律南仙感動不已。

李乾順從省嵬城專門調來了一艘船,往上游而行,遇到河岸風光好的地方,就親自陪著南仙乘船觀賞。這裡水源充足,兩岸的樹林草地也都一片綠色覆蓋,竟是春意盎然,耶律南仙顯然也是感受到了李乾順的誠意,心情也漸漸有點開朗了些。

由於坐船行進,李乾順更多了不少的機會,向耶律南仙講述了自己如何立志恢復元昊大帝時的偉業使命,又如何與國內的貴族舊勢力鬥爭的經過,更是對於公主此番下嫁帶給他的巨大意義而感恩不已。

聽到李乾順許多治理國政的理念,明顯與之前的西夏國主不同,而且在南仙耳裡聽得十分熟悉,她不由地問道:“陛下的這些想法如此精妙,可是自己所悟?”

“慚愧!讓公主見笑了。”李乾順卻是誠懇地說道,“這些想法與理念,都是出自我前幾日所講的大宋半個英雄秦剛,是我讓人去搜集了他的文章、政令再揣摩學習而來的。朕與他也有一面之緣,常思之,若能得此人輔佐,我大夏霸業何愁不成!”

耶律南仙先前聽過李乾順對秦剛的讚賞,卻沒想到能推崇至此,竟然一時之間與這西夏國主頗有些英雄所見略同之感,點頭道:“陛下心胸開闊、尊賢重才,大夏必有大業可成!”

見今天與成安公主所聊甚歡,李乾順十分高興,便道:“這駱駝港前面快到源頭,河道變狹,不便行船。公主不妨今天就在此早日紮營休息。明天隨朕回程去看看興慶府的熱鬧吧!”

“一切皆由陛下安排便是。”耶律南仙點頭道。

李乾順將自己的營盤退後偏西兩裡地紮下,以示對公主的尊敬,所以也沒被韓五的探馬人員發現。

黃昏時分,東面的樹林裡,韓五帶著兩個人悄悄地摸了過來,在仔細觀察了前方帳篷及周圍的情況之後,又悄無聲息地退回到了更遠處的聚集點。

“老八子看得沒錯,契丹士兵不超過二十個,其餘的是侍女、車伕,好像保護的是女眷!”韓五將自己觀察到的情況與所有人同步,“我們人數雖然少,但是勝在我們是偷襲,對方不會有準備。而且這次咱的目標再次明確一下:不需要斬首、也不需要搶多少東西,我們只要能夠放火、炸營、把場面攪亂!讓西賊沒辦法向他們的老爹交待,就算是大功一件!”

商量好了方案,他們便開始分頭準備,並靜候夜幕的降臨。

韓五雖然年輕,卻是跟過十幾次的邊境交作業,早就與一幫老兵油子學會了豐富的偷襲經驗,他把所有人的備馬都藏在了東邊十五里外的一處安全地帶,然後每人一騎,重新回到潛伏之地。這樣行動會更利索,一旦得手,還可快速趕回換馬。

天終於黑下來,契丹人也生起火開始吃晚飯,這是防守最鬆懈的時候,下一個更好的機會就要等到第二天凌晨了,韓五可沒那麼多耐心。

就在這個時候,韓五已經縱馬出現在了三里開外的河邊道路上,身後緊隨著的便是此次行動的十五名騎手。一旦縱馬賓士起來,就不再需要掩飾馬蹄聲,反而希望這種突然而至的資訊,能夠將對手的心緒瞬間擊破擊亂。

“契丹人還是大意了!”不過也難怪,誰會認為在已經接近興慶府的地方還會遇到危險了呢?更何況西邊的兩三里處,就是他們的皇帝及其衛隊。

密集的蹄聲踏碎了剛剛彌合的夜色,瞬間將剛拿起晚飯的蕭合達驚道:“哪裡來的騎兵?”

“警戒!警戒!保護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