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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皇后,你沒有心

當局者迷。王璇珠並非空有皮囊。只是此事來得急,又涉及到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驚懼無措之下,難免做錯決定。

柴守玉輕聲提醒:“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當今無論待人待物,都是豪奪慣了。我記得半年前有個閨秀不願進宮做 ‘美人盂’,觸怒了天顏。皇上一氣之下,將之滿門抄斬。”

美人盂,顧名思義,就是用美人做活痰盂。每當皇上想吐龍唾的時候,立即就有漂亮的宮女迎上前,跪在地上,張開櫻桃小嘴,將皇上從口中吐出的龍唾接到嘴裡,然後輕輕嚥下,並叩謝聖恩。

此法據說是李存勖身邊的一個宦官想出,深得李存勖喜歡。但男人大多喜新厭舊,很快李存勖便玩膩了。他需要新的刺激,來滿足自己獵奇的心。

“花見羞”就是他的下一個獵奇之物。

帝王者,以天下養。在李存勖眼裡,只有他不要,沒有他得不到的。如今王璇珠堂而皇之毀壞容顏,怕是觸碰到了這位真龍天子不可一世的逆鱗。經柴守玉一提醒,在場的眾人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

陳萍看向自己的女兒:“玉兒,你從小鬼主意就多,你來說說,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你璇珠姐姐?”柴守玉沉吟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要姐姐受苦了。”

“我不怕。”璇珠道,“要我嫁給那個昏君,不如即刻死了。”王老爺、王夫人淚眼婆娑:“守玉,你有什麼好辦法就使出來吧,就把死馬當做活馬醫。”柴守玉四下看了一圈,問:“梅花呢?梅花不是花,是府裡養的一隻獅子貓。丫鬟將梅花抱來,柴守玉接過。

她抓住梅花的一條前腿,對準了王璇珠的臉,輕輕說了聲:“姐姐忍住。”眼裡有不忍,下手卻又快又狠。王璇珠咬著嘴唇哼了一聲,半邊臉已然被貓爪子撓壞。血汙下面,隱約可見翻起的皮肉。金釵的痕跡,已完完全全被掩蓋。劉義趕緊拿來藥箱,為王璇珠止血。

止到一半,門口響起內侍尖銳的嗓音:“皇上皇后親臨,還不快速速跪迎。”全府上下趕往前院。

王璇珠用帕子捂著半邊臉頰,跪在人群之中。

身著玄色袞冕的李存勖自鑾輿上走下,一雙碩鼠似的眼睛在女眷身上游來游去。內侍察言觀色,捧來一盆芍藥。

芍藥未敗,李存勖眼裡閃過一陣又一陣的失望。他不甘心,向著眾人道:“哪個是花見羞?”

聲音洪亮,氣息卻因長期沉湎酒色而稍顯不足。王璇珠上前兩步:“正是民女。”

李存勖大悅:“抬起頭來,給朕瞧瞧。”

王璇珠搖頭:“民女不敢,怕衝撞了聖駕。”

“朕恕你無罪。”王璇珠扔掉了捂臉的帕子。

劉皇后驚叫一聲,順勢將李存勖摟在懷裡:“皇上,臣妾在此。”

這一帝一後的相處模式好生奇怪,不似夫妻,倒像是母子。兒子受驚了,做孃的第一時間將兒子護住。可李存勖的年紀,遠比劉皇后要大得多。更讓柴守玉感到詫異的是,這劉皇后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與此同時,她用餘光看到,跪在她身側的劉義也僵住了身子。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劉皇后的真實身份——

玉娘!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誰也料不到當年那個在奴市掛牌出售的可憐女娃,有朝一日竟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

柴守玉沒有出聲。

在地位懸殊的情況下,暴露自己是不智之舉。如果要在這世上找出一個最恨柴守玉的人,必是玉娘無疑。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柴守玉擁有的太多,讓玉娘嫉妒了許多年。小時候的仇恨,是深深刻在骨子裡的,無論現在玉娘得到了多少,都不可能治癒她給自己定位的“創傷”。

王老爺哀痛不已:“小女得皇上垂青,實乃王家莫大的福分,草民感激不盡,恨不得結草銜環,以報皇上聖恩。可畜生不通人情,竟趁著小女摘下面紗時襲擊小女,怪只怪小女命裡無福,不能隨侍聖上左右。”

王老爺之意表述得很清楚——

王璇珠美貌非但遭花兒嫉妒,連畜生見了都把持不住。非是璇珠不肯伺候皇上,實在是天意弄人。

李存勖乘興而來,卻只見到如此局面。心中積壓了滿腔怒火,噴薄而出:“那畜生在哪?朕要剮了它!”

王老爺指著一邊的草坪:“已叫人捆了。”

李存勖走到梅花身邊,如負氣的孩子一般踩在它圓滾滾的肚皮之上。梅花發出淒厲的“喵喵”聲,聽得在場之人毛骨悚然。

李存勖仍不解氣,拔出侍衛腰間的佩劍,一劍刺出,貫穿了梅花的兩粒眼珠子。

在場之人無一不感到身體不適,強自忍著。

唯有劉玉娘拍手稱快:“皇上好劍法!”

李存勖撒完氣,對著璇珠道:“你且不要灰心,朕會派宮中御醫前來,或許尚有一線機會,能令爾美貌復原。”璇珠叩謝。她心知,自己是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樣子了,只盼著李存勖早點走,還王宅一個清靜。意外又一次誕生。

劉義看女兒的目光太過熾熱,引起了劉玉孃的注意。直覺告訴她,劉義不會無端端出現在王宅。她在人群裡檢視,終於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影。那人的身子雖然長大,可由內而外透出來的風骨卻始終不變。高貴、冷靜、驕傲、自持、果敢……

劉玉娘所有的優越感在見到柴守玉的那一刻破得粉碎。這是與生俱來的碾壓,猶如鷹隼對毒蛇,任它毒蛇再兇再猛,終歸還是一物降一物。

臨走的李存勖發現了劉玉孃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瞧去——

一個前平後直的小丫頭跪在那裡,一點惹人遐想的資本也沒有。這樣的小身板兒,李存勖毫無興趣。可為什麼他的皇后會被吸引呢?李存勖大步走去,捏住了柴守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與他正面對視著。李存勖被驚豔了。

這是與他以往經歷過的所有女人都截然不同的一種美。

她的長相不算精緻,腦門又大又亮,鼻頭圓潤,嘴唇微厚,臉蛋還有些方。可她的眉目卻生得那般好,足以彌補一切缺陷。她的眉毛英挺,像斜出的山峰,眼睛又那般明亮,猶如裝了滿天的星辰。李存勖有些心動。他鬼迷心竅般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柴守玉驚駭失色,低下頭去:“民女賤名不值一提,怕汙了皇上聖聽。”李存勖不以為意,攙起她的手:“隨朕進宮,可好?柴守玉渾身汗浸浸的。劉玉娘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柴守玉,卻因一時失態讓她變成了自己的勁敵。她所有的籌碼就是皇上的寵愛,可現在有人要來與她平分秋色。

她恨得牙癢癢,臉上卻載滿了笑意:“皇上,臣妾心想,您是天子,老天又豈能薄待於你?戲文上說,漢光武帝率軍攻打赤眉,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您之英明神武,不輸光武,得不到花見羞,總能有些旁的補償。臣妾瞧著這姑娘風骨不俗,正想告於皇上,卻不知皇上與我心有靈犀,竟看中了同一位姑娘。”

這就是劉玉孃的高明之處。無論她有多麼不甘,多麼痛恨,絕不在皇上興致高昂的時候忤逆半分,她懂得隱忍。有人告訴她,忍得才能擁有一切。要弄死柴守玉,她有的是時間。可是有人卻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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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紀的劉義從人群中爬出來,徑直爬到了劉玉孃的身前。他對著她磕了一個頭,滿目愴然:“草民劉義,叩見皇后,願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劉玉娘袖間的手握成了一個拳。這老頭要幹什麼?以她對生父的瞭解,劉義多半是想求她勸說皇帝放棄柴守玉。她豈能不想,只是不能。劉義的一時衝動,會壞了她的大事。

她更怕劉義當場認親,揭穿她的面具。畢竟她進宮時的身份,是世家官員張全義的乾女兒。她常與人說,自己出身富貴,可惜生父時運不濟,死在了戰亂之中。

若沒了身份的加持,她怎麼與淑妃、德妃鬥?有多少人等著抓她的小辮子,想要把她拖下皇后的寶座。

她忍著內心的恐懼與不安,使勁地眨著眼睛。父女連心,她相信劉義能看懂。但她低估了劉義對柴守玉的情誼。

在劉義眼裡,柴守玉是他的半個恩人加半個女兒,這個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小姐,是世間待他最好的人。

他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柴守玉被推入火坑,去過生不如死的生活。

他說:“草民有事懇求皇后娘娘,還請皇后垂憐。”

劉玉娘看著老父佝僂的身子,心想:他長白頭髮了。這白髮為誰而長,他的後半生又是為誰辛勞?

她感到說不出的疼痛。蹲下來,一字一句道:“皇上在此,你不若去求求皇上。本宮以夫為天,一切都聽皇上的。”

這是暗示劉義,她做不得主。

劉義不信,只感受到濃濃的失望。女兒品行如何,做父親的再清楚不過。她十二歲時就想置柴守玉於死地,如今更是巴不得柴守玉痛苦度日。他攥緊拳頭,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與玉娘相認,坐到國丈的位置上去。

成為國丈,他就可以當官兒,無論大官小官,都是柴守玉的幫襯。他還可以定期進宮去看柴守玉,開解她、護著她。

所以他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兒,喊了劉玉娘一聲:“女兒。”

劉玉娘勃然色變,對著身後隨侍的太監道:“哪來的瘋老頭,竟敢冒犯本後,來人,拖出去!”劉義老淚縱橫:“玉娘,我是你的親爹啊,你怎麼可以如此無情,連親爹都不認了。”

李存勖聽到劉義的哭喊,覺得有趣:“你真是皇后的父親?”劉玉娘搶過話頭,委屈道:“皇上,臣妾記得好好兒的,父親早就在戰亂中被亂兵殺死,臣妾還伏在父親的屍體上,重重地哭過一場。幸好張大人經過,好心收養了臣妾。這老翁真是大膽,為了榮華富貴竟敢亂攀亂咬,此種行為,不容姑息。”

“皇后打算怎麼做?”

劉玉娘閉上眼睛,忍痛做出決定:“來人吶,將這騙子拖下去,處以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