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普通的傍晚，因為區、街道領導的到來、因為老虎頭的負荊請罪，使它變得不同尋常。正是下班時間，人們紛紛駐足過來圍觀，不到十分鐘，圍觀人數就超過百人，有的還舉著手機開始拍攝。

“出去旅遊了兩天，怎麼就變得這麼熱鬧了！”隨著一聲女高音響起，尹小妹走進人群。“玉珍妹，你這是怎麼了，穿著狀衣要去上訪嗎？如果是，可別忘了叫我，這方面我可比你有門道。不過，一件狀衣可不派不上啥用場，得有上訪材料，真憑實據的上訪材料！你準備好了嗎？”

石磊皺皺眉頭。這些年，尹小妹給他惹了不少麻煩，直到回遷前才承諾不再上訪，可今天，她居然當眾煽風點火！

洪玉珍聽出尹小妹話中有話，她板著面孔，用戒備的目光看了對方一眼，不作任何回答。

尹小妹並不在乎對方的冷漠，她理了理額頭的頭髮，把目光落到喬武臉上，用一種與她年齡很不相稱的調侃的口氣說道：“喬班長，有個叫呂紅玫的女子你認識吧，她正四處打聽你的下落呢，她說你欠了她三筆債：經濟債、風流債和良心債。現在的人哪，說真話的不多了，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不過也沒關係，你們可以當面對質的。看，她過來了，就是和李鋒、吳秀文一起過來的那個，你不會不認識吧？”

如果沒有看到呂紅玫，喬武會覺得尹小妹在騙他、捉弄他。然而，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呂紅玫。

麗芬看看朝這邊走來的女子，再看看丈夫。“什麼？喬武欠別人的錢，還有風流債和良心債？這是怎麼回事，喬武，你這個死鬼，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人家胡說八道，你也信？”

喬武嘴巴雖硬，臉色卻是青一陣、白一陣。突然，他雙手捂住腹部，說肚子痛，得趕緊去廁所。

喬武扔掉橫幅，急匆匆拔開人群，飛也似的跑了出去，那十萬火急的樣子，讓人覺得不能有絲毫的耽誤，不然，就就會拉到褲子裡。

胖子的反應通常比常人要慢一拍，當喬武的老婆罵了兩句“殺千刀”時，胖子才意識到喬武拉的是假屎。在聯防隊時，拉假屎是他和茅頓開的拿手好戲，過了兩年多，胖子差點把他們的特長給忘了。橫幅的另一頭已掉在地上，被鬨笑的人們踩在腳下。胖子雖然反應慢，倒並不很笨，他知道，喬武不會回來了，便賭氣地扔下橫幅的另一頭走出人群。

拉橫幅的活是阿寶分派的，阿寶說這是面旗幟，是戰鬥的武器，要做到人在旗在！胖子聽阿寶的，堅信他們這麼做是在維權，是在為自己爭取利益。如今，謝老爺子走了，領頭的喬武也走了，剩下他們孤零零的幾個，還要旗幟何用！

胖子撥通了喬武的電話，沒好氣地問道：“喬武，你在哪裡？”

“上茅房，解手！我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幹嘛還明知故問！”喬武也不客氣，事實上，他很少對胖子客氣過，總是用老大的口氣跟他說話。

“又拉假屎！真沒勁，能不能找一個新鮮一點的藉口？喬武，這麼多人圍著，你這一走，把我生生地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這不是看我的笑話嗎？還不趕緊過來！”胖子焦地說道。圍觀的人群還在增加，而錢書記、陳書記還在對洪玉珍和他老婆問長問短。除了他，他們的隊伍裡不是老人，就是婦女，可他哪裡見過這麼大的場面。說句心裡話，如果領導問他，他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應對。

“兄弟，求你了，饒了我吧！我和呂紅玫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走，那個小妖精當著眾人把我的老底一揭，你讓我怎麼見人！”

“那我們怎麼辦？”

“我哪裡知道！你去找阿寶，找劉主任呀。”說到這裡，喬武結束通話電話，然後關機。

胖子馬上電話請示阿寶，阿寶的態度已起了變化，不再鼓勵、不再充滿激情，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問劉主任去。

胖子不知道，阿寶是有苦衷的。

昨晚老爺子特地來到大兒子家，講敘了一位素不相識的外地人幽靈般尾隨而來的詳細經過。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卻給阿寶帶來了身臨其境的震撼，他彷彿看到了那人陰險的表情和只有亡命之徒才有的兇惡，他放出的狠話，啤酒瓶砸得自己頭破血流的狠勁，讓阿寶聽得心驚肉跳，他覺得父親、自己和他們整個家族被一個亡命之徒盯上了，在暗地裡無時無刻地看著他們，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和阿金商量後，他決定讓父親退出。

和三個人通話後，胖子覺得劉主任的態度最差，不但態度差，他居然還說不認識他！劉主任用非常強勢的語氣道：“你是誰？什麼堅持不堅持的，關我屁事！”

張胖子徹底懵了，他想不通，為什麼既便自報家門，劉主任還不認識他，還說關他屁事！喬武和阿寶分再三表示，劉主任是他們的主心骨。以往，劉主任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電話號碼還是他主動給的，說有事隨時聯絡。如果沒這句話，今天，他張胖子也不會打這個電話。

張胖子很生氣，覺得受到了侮辱。家裡能來的他都叫上了，連七十多歲的老孃都上了陣，可人家居然用這種態度對他！這又不是他張胖子一個人的事，除了想得到一份工作，他並不指望別的。保安又不是公安，這種最低端的工作哪裡找不到？要不是看在阿寶的面子上，他才懶得做這種得罪人的事呢！想到這裡，張胖子走回人群，氣呼呼地拉住妻子的手：“走，我們回家！”

胖子在曾經高高舉起的橫幅上狠狠地踩了一腳。來到單元通道，將母親從地上拉起來。“媽，我們回家。”

老人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看著兒子。“兒子，我餓。”

“媽，我們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做紅燒肉……。”胖子哽咽道。除了家人，老人認識的人已寥寥無幾，可他居然還把她帶出來讓她忍飢挨餓！

高秋月和吳秀文手拉手來到麗芬跟前。

“喬武家的，你們口口聲聲說要打倒貪汙腐敗，卻連腐敗分子在哪裡都不知道。要我說呀，你家裡就有一個腐敗分子，而且就在你的枕頭邊！不信，你叫喬武過來，當著眾人的面問問清楚，順便把欠人家的錢給還了。”高秋月指指一旁的呂紅玫，然後，從包裡取出一張紙，雙手舉起。“這是證明我兒媳吳秀文還是黃花閨女的診斷書，大醫院開的，絕對可靠。可是，有人竟誣陷她跟莊書記有不正當男女關係！今天，區、街道領導都在，我強烈要求政府查明事實。這事沒完，我們不能放過那些惹是生非、製造事端、誹謗他人的小人！”

“對，不能放過他們！”

高秋月的話引來一片響亮的掌聲。

這邊，陳書記正在向洪玉珍詢問莊無悲貪汙腐敗等問題。女人不想回答，她左躲右閃，以迴避領導的提問。這個人好難對付，像不乾膠一樣地粘著你，甩都甩不掉。什麼貪汙腐敗，鬼知道呢！她只是對莊無悲有怨，因為他讓丈夫失去了工作。

“你們領著幾十萬一年的高薪，我又沒工資，哪有時間應付你？一大家子人，等著我做飯呢！”說罷，洪玉珍脫去做工粗糙的白衣服，氣呼呼地扔在地上。尹小妹提醒過她，說這衣服看上去像喪服，可不能穿回家，以免帶來晦氣。

“等等，要走一起走。”麗芬說著朝看熱鬧的公婆招招手：“喂，你們倆傻站著幹嘛，這裡又沒飯吃！”

老虎頭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無悲向不遠處的李鋒喊道：“你過來。”

李鋒早想跟書記打招呼了，但滿心的愧疚使他羞於啟口，如今聽得書記叫他，便急忙走來，輕輕地叫了聲莊書記。

“快解掉你爸背上的荊柴。”說罷，無悲拉起老虎頭。“起風了，赤膊會感冒的。老李，你兒子的婚期快到了，到時可有你忙的。得保護好身體。”

“多謝關心，我的身體好得很。莊書記，請你喝喜酒的請帖依然有效，時間、地點都沒變，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可一定要來參加我兒的婚禮！”

“一定要來的，莊書記還要當證婚人呢！”高秋月說道。

無悲說，這個證婚人他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