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到處都是喜慶的炮仗聲,侯明也回家跟老爹團圓去了。
枯井院子裡卻是冷冷清清。
小兩口坐在院裡的搖椅上,紀菘藍靠在沈昭懷裡,意識逐漸模糊不清。
“菘藍。”沈昭微微低頭,看著懷裡的人,“你會記得我嗎?”
紀菘藍嗯了一聲,仰頭與沈昭對視,“阿昭,我愛你。”
沈昭一雙丹鳳眼裡淚水在翻滾,他低下頭給了紀菘藍一個炙熱的吻,而後吸了吸鼻子,勉強扯出一抹笑,“菘藍,我愛你,別忘了我。”
兩人沒洗澡,窩回被窩裡。
沈昭緊緊牽著紀菘藍的手,湊過去在她眉心親了一下,“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他捨不得,可是他沒有辦法。
紀菘藍不屬於這個世界,她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他沒能力也沒資格將她強行留在這裡。
這段跨越時空的相識無法評定一個對錯,他只能確認自己從未後悔過。
睏意漸漸襲來,紀菘藍緩緩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落下。
她最後只說了一句:“阿昭,忘了我。”
沈昭盯著紀菘藍的睡顏,哭了一夜,淚水裡滿是不甘與不捨。
直到天微微亮,他才擦乾眼淚起身,去了書房。
他沒法接受等紀菘藍再次睜眼時,躺在自己旁邊的已經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了。
早上七點,天光大亮。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紀菘藍走了,真正的紀菘藍回來了。
原主擁有紀菘藍這段時間的所有記憶,她打心底地佩服紀菘藍,也受到了感染,明白自己當初對沈昭動輒打罵是多麼惡劣的行為。
她爬起身,套上外套,拉開房門看到的是沈昭坐在搖籃椅上的那抹孤獨的背影。
“沈昭。”她輕聲開口。
沈昭心臟一顫,淚水又忍不住落下。
他愛人,回不來了。
當天,原主就跟沈昭離了婚,她清楚地知道沈昭愛的人並不是她。
領了離婚證後,她就把枯井院子過戶給了沈昭,回了紀家找自己爸媽。
沈昭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回想起與紀菘藍在這裡度過的點點滴滴,淚水已經哭幹,可心底的哀愁卻未減少半分。
無論是侯明、陳昇還是顧盼、顧云溪聽說沈昭和紀菘藍離婚的訊息,都感到震驚。
後來他們才知道,他們所認識的那個醫術超凡、溫柔又強勢的紀菘藍,來自另一個世界。
於是誰都沒有再提起過這個名字,沒再去找過這個人。
一個月後,沈昭的腿完全康復,他沒有去考大學,而是選擇了重新回到部隊。
侯明和陳昇自然是跟他一起。
臨行前一天,顧云溪依依不捨地來給陳昇送了很多東西。
陳昇看著哭成淚人的小姑娘,鼓起勇氣問了一句:“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顧云溪僅僅只是震驚了一秒,便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哪怕顧家人全都反對,但是顧盼力排眾議支援她,將她送上了與陳昇幾人一道的火車。
就這麼過了四五年,陳昇和侯明再次踏上隴海縣這片名叫“家鄉”的土地,隨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抱著個兩歲男嬰的顧云溪。
這時,顧盼已經當上了副院長,周澤楷畢業後回到了縣醫院就職主任醫師。
周澤武依舊每天開車送貨,昭陽服飾的生意也是他在打理,現在已經開了三四家分店了。
他還結了婚,媳婦兒就是之前對沈昭死纏爛打之後又改邪歸正的夏婧雪。
這還是起因於一場英雄救美。
周澤武送貨路上遇見了被小混混圍堵的夏婧雪,出手相助,夏婧雪便對周澤武一見鍾情了。
故事情節很老套,但一點都不妨礙他們現在的生活很幸福。
牛嬸被接到了縣城,一大家子人就住在枯井院子裡。
枯井院子是沈昭出發去部隊之前留給周澤楷的,因為周澤楷大概是紀菘藍在這個世界上除他之外最親近的人了。
所有人都問過沈昭,這是他和紀菘藍之間唯一的念想了,是屬於他們的家,為什麼要送給別人。
但是沈昭說,這處院子沒了紀菘藍,就失去了所有意義。
而原主一家,早已搬離了隴海縣,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紀菘藍”三個字的城市生活。
陳昇和侯明都先回家一趟看看爸媽,再將顧云溪送回了顧家。
而後,兩人一起,懷著沉重的心情,揹著包裹去了沈家。
沈將離還是當著藥廠的副廠長,因為林元霜的事件,一直得不到晉升。
無錯書吧每天自己一個人生活在小洋房裡,過著孤苦伶仃的生活,看上去有點慘。
難得聽到門鈴被按響,他有點詫異,起身去開啟門。
當看到陳昇和侯明站在門口,卻不見沈昭的身影時,他心中騰昇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伯父。”陳昇輕聲開口,該說的話卡在喉嚨久久難以吐出來。
侯明也低垂著頭,不敢去看沈將離龜裂的表情。
沈將離眼睛紅了,無言地將兩人迎進門。
在沙發上坐下後,陳昇從包裡拿出了一封信,遞過去,“這是昭哥留給您的信。”
侯明也翻著揹包,掏出來一個藍色錦盒還有一本存摺,“昭哥說存摺裡的錢都留給您,還有……這是昭哥的勳章。”
雖然心裡已經有預感了,但是親耳聽到自己兒子陣亡的訊息,沈將離還是捂著臉哭了出來。
侯明和陳昇在旁邊坐著不敢作聲,對於沈昭的逝世,他們至今也難以接受。
沈昭在剛回到部隊的時候,就寫好了所有的信。
說是信,其實就是遺書了。
每一封都標記上了是給誰的,交代了所有財產的分配,和想要說的話。
唯獨有一封上面寫著“感言”。
內容不短,也不算長:
【我這輩子做的每個決定都無怨無悔,腳踏實地地走著每一步,沒有驚喜也沒有意外。直到受傷退伍,那兩年我感覺整個世界都是昏暗的,也就是這個時候,一道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她或許是我此生唯一的驚喜,像是上天補償我的禮物。
她的離開毫無預兆,就像她的到來一樣。她毫無防備地闖進了我的生活,又離開我的生活。不必質疑,這種結果是令人感到悲傷的,可同時我也感到幸運,能夠與她相識。
她對待喜歡的事熱枕且認真,對待喜歡的人坦蕩且真誠。她樂觀積極、處事不驚、有勇有謀、溫柔善良,是我這輩子遇到過最好的姑娘。
我愛她、敬她,可我沒能留住她。
失去她之後,我學著往前走,再次去做自己喜歡且對社會、對國家有貢獻的事,積德行善或許能讓我與她有再次相遇的緣分。
我不願道出她的名字,因為她僅僅是我心中的她。
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
紀菘藍消失在五年前的冬季,沈昭死在了今年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