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學長”。

女同學們的尖叫聲表明了進來人的身份，雖然在她們之中許多人早已結婚生子，但是在見到年少時的白馬王子，她們的眼睛中依然會冒出粉紅色的泡泡，這對她們來說，無關愛情，或許更像是一種對年少時的緬懷。

學長兩字，也許離開大學便沒機會再叫了吧。

裴紹亦笑著對眾人點點頭，舉手投足間依然流露著與大學時相仿的儒雅隨和。

今天的他外面套了一件鐵灰色的長款毛呢大衣，配了一條深色的牛仔褲和淺灰色的高領毛衣，休閒的裝扮讓他看起來愈發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溫柔王子。

“學長，你怎麼來這麼晚？許多女同學還以為你今晚不來，剛才都想走了呢。”

坐在包廂最外側的男生大偉開啟了大燈，半真半假的揶揄那些看著裴亦紹眼睛冒心的女同學們。

“我剛結束居家隔離，抱歉來晚了。”裴亦紹笑笑表示歉意，他脫下外套，掛在包間門口的衣架上，視線不經意的掃過眾人，宋窈窕急忙低下頭，挽了挽耳邊的碎髮，以掩飾自己的緊張，好在裴亦紹並未將視線在她身上停留過多。

宋窈窕輕舒了一口氣，可是心底那份淡淡的失落感卻慢慢開始在心間蔓延開來。

期待這回事，有時候並不受自己的控制。即使明知不可能，有時候心裡還是會不受控制的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幻想。

宋窈窕將視線移向被班長拉到人群中心的那個男人，藉著自己坐在角落的優勢，偷偷的看著那個印象裡曾經優秀的大男孩如今變得越來越成熟與穩重。

曾經在大學時的他便如天之驕子一般總是帶著耀眼的光芒，時光未曾磨去他的光芒，反而將他打磨的更加耀眼，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如今更是帶上了幾分精英的氣質。

宋窈窕看著他交迭雙腿不慌不亂的坐在眾人之間，笑著應對大家的詢問，他的話並不多，可是卻從未被排除在話題之外，大家即使是在彼此交流，可是眼神卻時不時的落在他的身上。

宋窈窕笑了笑，她一直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焦點，一旦他出現在人群中，不論之前的中心是誰，大家就會自動自發的將中心轉移到他的身上。

而不是她這樣的，即使坐在角落這麼久，卻沒人發現她到現在還未說過一句話。

不過她也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一個人安靜的待著，她總也做不到泰然自若的接受大家的關注，如果換她坐在裴亦紹的位置，她一定會覺得侷促不安。

而且她也很慶幸，大家並未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不希望大學時的事情再次浮現在同學們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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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他。

也許是感受到了來自角落的注視，裴亦紹的目光向宋窈窕的位置投來，宋窈窕急忙收回目光，開始假裝看螢幕上的歌單。

她的內心如擂鼓般響個不停，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她是想讓他發現自己，還是不要發現自己。

忽然，聚會的中心位置傳來一陣鬨笑聲，原來是大偉一直在半開玩笑的說裴亦紹應該為遲到罰酒，裴亦紹好脾氣的笑著不說話，本來他要舉杯喝酒的，可是這好脾氣的舉動引發了女同學們對大偉的不滿，“學長這是響應國家政策，本就說不一定會趕過來，而且學長又不是咱們班的，這是多給面子，才會一解除隔離就趕來咱們的聚會，你還敢指責學長？以後還想不想讓學長參加咱們班的聚會了？”

娘子軍們的“怒氣”使得大偉節節敗退，只得自罰三杯，引來眾人的鬨笑，而裴亦紹也在鬨笑聲中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繼續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大學時的趣事。

他的話始終不多，笑容卻一直掛在嘴邊，看起來心情很好。

酒過三巡，大家起鬨讓他上臺講話，裴亦紹並未過多推辭，起身上臺，溫柔的笑笑，燈光追到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淡金色光影，在溫柔之中更添了一絲柔和，許多女同學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哇哦的讚歎。

“我這輩子如果有機會和學長這樣的人在一起哪怕一天，也無憾了，溫柔多金的王子真的就像是童話裡該有的人物。”一個女同學不由得發出感嘆。

“你這輩子沒機會了，你都是兩歲娃娃的媽媽了。”她身邊的一個男同學取笑道。

“滾，你非得打破我的幻想，怎麼就這麼有病呢？我想想不行啊。”這兩人在大學時期關係就很不錯，你一言我一語，打鬧起來。

裴亦紹好似被他倆的話逗笑了，手握話筒，用手抵著唇輕笑。

“好了好了，讓學長講話了。”班長輕咳一聲，大家安靜下來，一起看著KTV包廂中間那個小小的臺子上面發著光的人。

裴亦紹收住笑，開始說話，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放大傳到宋窈窕的耳邊，一如往昔那般好聽，而且總有一種娓娓道來的感覺。

“首先感謝二班請我來這場同學聚會，我非常榮幸，而且借這次機會我也可以和大家敘敘舊，這份感覺還挺不錯的。”裴亦紹笑笑，眼睛若有似無的落在點歌臺的方向，好像在思索著什麼，他停頓了幾秒鐘又轉開來，看著眾人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麼簡單一點，希望二班的每一位同學都越來越好，這是我最衷心的祝願，在這裡送給大家。”

裴紹亦在大家的起鬨聲中又唱了一首歌才下了臺，二班的學生都很喜歡這個學長。在當年，他曾給他們班帶了一段時間的思修課。裴亦紹十分優秀，但為人溫柔可親，待他們班又好。而且一直以來他都是學校非常受關注的人，當時因為裴亦紹做他們班的助教而受到了老師們不少的照顧，同時也收穫了其他班同學的嫉妒，所以他們班一直以與這個學長關係親近為榮。

當然，女孩子們更有幾分別的考量，可是學長當時的女朋友非常優秀，大家也只能望塵莫及的把這份喜歡默默的藏在心底。

下了臺，裴亦紹再次被拉到人群中說話，坐在遠處的宋窈窕將自己隱沒在黑暗中靜靜地望著他。

在人群中，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笑著傾聽，宋窈窕知道他不會看過來，所以一直肆無忌憚的藉著這個機會將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刻在心底。

其實這五年以來，思念的感覺變得越來越淡，淡的讓宋窈窕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再喜歡他了，可是他的再次出現卻讓宋窈窕清醒的認識到，刻意壓下去的思念可以反撲的這麼熱烈。

裴亦紹手中拿著酒杯，噙著笑意聽大家說話，眼睛卻時不時的瞥向那個角落，那裡有雙眼睛已經幾乎一眨不眨的盯了他一晚上了，她不會以為他沒發現吧。

這個傻姑娘，總也藏不住一點小心思。

宋窈窕一直都知道裴亦紹有著眾多的愛慕者和絕佳的好人緣。

看到如今的他依然這樣好，她很開心。而且她也明白，自己該離開了。

當時不就說只來看一眼嗎，看一眼她就回家，雖然明知道她來不來看他，他都會在自己的世界裡閃閃發光，可是她就是想來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宋窈窕笑自己的無聊。

應該不會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吧，而且她也明白，不該再有任何交集了，大學時能與他成為關係親近的學長學妹已經是她生活裡遇到過的最好的事情，那時的她因為這樣的關係而生出了很多不該有的期待和幻想，最終苦的也是自己。

畢竟本就無希望的事情，從來都是一開始就斷的乾乾淨淨的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也只有斷了不該有的期待，自己才能迴歸平凡的本心，去過適合自己的生活。她一直都知道，鎂光燈下的泰然自若是自己永遠無法達到的高度。

而那個自己無法企及的高度卻是裴亦紹的起點和日常的生活。

宋窈窕起身離開包廂，走在路上，風還有些冷，她卻想走走。

還記得曾經在微博上看到過一個話題，她記不清具體是說什麼了，只記得其中一句話是問“在年少時遇到太過驚豔的人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宋窈窕想，如果問她，她一定會說這是一種幸運，即使曾經自己一度討厭過自己的平庸，抱怨過上天的不公，甚至心態失衡的嫉妒過別人。當然也無法一下子接受很多雖不及裴亦紹優秀卻也很好很好的男孩子，可是她卻依然無比感激年少時遇到過裴亦紹。

因為他，她努力的變得越來越好，也是因為他，她遇見了最好的自己，雖然最好的自己依然不足以與他相配，可是如果沒有他，她可能根本不會像今天這般，總是不自覺的挑戰自己，想讓自己變得更好。

他就像是她生活中的照明燈，告訴她前方有光，我們應該奔跑。

所以她總歸是感激年少時的那份幸運，即使那段美好的時光短暫的可能都沒有在裴亦紹的心目中留下多少痕跡。

因為只要他想，總有更好的人能輕易取代她的位置，因為對裴亦紹來說，她真的太過普通，站在他身邊的人，都是足以稱得上非常優秀的。她見過曾經站在他身旁的那個女孩，所以她懂得。

宋窈窕看著遠處的路燈，好像真的釋懷了。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看著自己吹出來的白色煙霧在空氣中散去，心不知道怎麼，一點點抽痛起來。

她笑笑，也許這就是捨去的滋味吧，總會好的。

總歸要現實一點的。

“宋窈窕。”

熟悉的聲音在宋窈窕的背後響起，那聲音中藏著的淡淡笑意是她永遠不會錯認的特點。

宋窈窕慢慢地轉身，一個高大的身影迎著光走來，宋窈窕忽然有些看不清那踏著光芒走來的面孔。

待那人在她面前站定，她才後知後覺的印證了心底的猜測。

溫柔的笑容，俊秀的面容，還有那輕輕揉亂她發頂的大手，讓宋窈窕的淚珠就這樣不合時宜的滾落下來。

“小傢伙，怎麼不和我打聲招呼就偷跑？幾年不見，膽子越來越大了。”裴亦紹佯裝生氣的彈了宋窈窕的額頭一下。

他的語氣讓宋窈窕感覺彷彿回到了幾年前他們最熟悉的時候。

“學，學長。”那時的她也總是結結巴巴的喊他學長，然後熱度和紅暈就慢慢開始從脖子爬到額頭，直到蔓延整張臉。

那時裴亦紹總是笑的很開懷，和平時內斂又溫柔的笑容不太一樣。就像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孩該有的模樣。

那樣的他，讓她覺得他們的距離好像也沒有那麼遙遠。

可是之後，她就見到了他傳說中的女朋友，那個與他一樣優秀的女生。

宋窈窕猛然驚醒，向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