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裡的木柴噼裡啪啦地燒著。幾人低著頭，圍坐在火堆旁，燒熟的麥飯晾在一旁，徐徐地散著熱氣，大家卻不怎麼有胃口。

“咱怎麼就殺了人了，咱怎麼就殺了人了？”王鵬手上不停揪著身上的血漬，他還是有些想不通今日的事，苦惱地問道。

氣氛有些沉默，大家的氣勢都不怎麼高。自家的兵，殺自家的人，真窩囊。

陸凌有些煩躁，眉頭擠在了一起回道：“你就想著他們是來搶糧的，是暴民。”

“就算是搶糧的，他們也是大周的子民啊，咋能殺自己人。”王鵬反問道。

“行了行了！別說了！不知道誰第一個揮的刀。”陸凌地不耐煩地說。

“當時那麼多人，我他媽一急，哪知道死了人……唉！”王鵬辯解道。

“好了好了，別想了，都過去了，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我也一樣…………”陸凌回道。

“就是，你倆別想了，咱都動手了，幸好，那些難民散的快，不然死的人更多，唉，誰也不願意這樣的事發生。咱也是身不由己，既然從了軍，當了兵，咱就要守規矩，軍伍的律法也壓著咱們。”鹿大濤勸道。

“不行，我還想吐。”劉石頭說道。

“你都快把胃吐出來了，真成了吃了吐，吃了吐。”王鵬吐槽道。

“哎呀，我真受不了，看見血出來我就想吐，太嚇人了，人就那麼死了………”劉石頭搖著腦袋說道。

“是呀，人就那麼死了……”陸凌發怔看著火堆裡跳動的煙火道。

“都別想了，你看你們這兩天都瘦咧，你們年輕，難受下能理解，有些事發生的快，過去的也快，不要想了，咱既然出來當兵了，就要做好這些準備，不論好的壞的，首先一點，把自己保護好了，咱沒有人願意對那些難民揮刀。”鹿大濤使勁勸著這三個年輕人。

“我就是氣！媽的，一個南邊的王八蛋沒殺，先殺了咱大周自己的百姓，我真氣，那些南邊的王八蛋，天殺的，讓這些老百姓不安生。打仗就打仗吧，和百姓有什麼關係！？為難老百姓幹嘛？老百姓有什麼錯？南邊的那些王八蛋沒有父母兄弟麼？！幹這喪天良的事。看把那些難民逼成了什麼樣？我們也是，分些就分些，隊正要問我，我第一個願意把我的糧分給他們，他們也是，搶什麼搶啊，哪有搶軍糧的，餓極了也不能那樣啊，我們明明拿的有刀有槍有弓的，他們看不見麼他們，他們餓極了……餓極了……”王鵬嘟嘟囔囔說了一大段，說著說著眼淚就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這眼淚是懊惱的眼淚，是不得已為之而內疚的眼淚。

“我也氣，氣的我想把那些南邊的王八羔子都殺了。”劉石頭說道。

陸凌沒有說話，還是看著火焰發呆。

“兄弟不哭了，我也氣，都是打仗把人整的，唉。”鹿大濤嘆氣道。

“凌兒，該你了。”李喜兒從不遠處一邊走來，一邊叫著陸凌。

“喜兒哥。”陸凌招呼道。隨即站起身來，向遠處走去。

隊正下了令，要輪換警戒，說是可能有南邊的敵軍在周圍。老鄧說，讓陸凌幾人多休息，只一個人一個人的換就行，一人一個時辰。

老鄧臥靠在官道一旁的路塹上，一旁放著麥飯，一旁放著酒袋。老鄧的身旁總是有酒，酒就跟他的媳婦一樣。

“來啦，小子。”老鄧說道。

“來啦。”陸凌一屁股坐在老鄧旁邊。

“來兩口？”老鄧問陸凌。

“不了，不喜歡喝，喝了還上臉，暈的。”陸凌道。

“嘿嘿，你這小子還不清楚它的好處。”老鄧道。

“怎麼？我剛聽見你們誰還哭了？”老鄧接著說道。

“這麼遠你都聽得見！！”陸凌驚訝道。

“屁話，我的耳朵靈著呢。”老鄧道。

“王鵬難受，哭了。”陸凌意趣索然的道。

“這小子，平常的嘴嘟嘟嘟嘟，跟豆子撒地上了一樣。”老鄧嘆道。

“你小子呢？也難受？”老鄧問道。

“嗯，難受，總覺得憋了一口氣，就是不爽快。”陸凌道。

“哈哈哈，想開點，這世上的慘事多了去了，你們三個小子都是好小子，有良心。這是好事，就算以後了，也不能丟了這好。”老鄧笑著，接著說：“有句話咋說來著，問心無啥來著？”

“問心無愧。”陸凌說道。

“對對對，你看，你們這讀過書的就是靈性，我到三十歲了才第一次聽這詞，我們這些兵油子的嘴裡不是‘他媽的’就是‘他孃的’，沒什麼好詞，不把那些髒話加上好像就不爽快，你們一天也別嫌我這老頭罵罵咧咧的，習慣了，改不掉了。”老鄧說道。

“沒有，我們知道你那是習慣了。”陸凌說道。

“哈哈哈”老鄧咧嘴眯眼笑著，接著說道：“我們這些當兵的，打了仗就整天不是生就是死，有時候行軍快，有時候行軍慢，有時候腿腳放開了逃，有時候陣腳要扎進土裡。人呀繃得弦很難鬆開，罵兩句也算是鬆鬆弦，嘿，你還別說，第一個說髒話的人還真他孃的是個人才！哈哈哈，東扯西扯扯遠了，剛咱說的問心無愧，當兵嘛，上面讓咱幹嘛咱幹嘛，咱押的是大周的軍糧，這是要給前面龍城和咱一樣要賣命的吃的，吃不飽打屁的仗，守不住龍城，那龍城後面幾十萬幾十萬的人就要受更大的苦，就要死更多的當兵的和百姓。今日你們不動手，那些難民能把咱吃了，他們是打算好了要搶糧。今日你們沒做錯啥，別總是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我老鄧覺得你們沒對不起誰，問心無愧的。”

老鄧喝了口酒，咂吧了下嘴。

“聽老鄧你喝的，我也想來喝口了。”陸凌說道。

“去去去，剛叫你喝你不喝，小王八蛋，這會兒嘴饞了。等會兒走的時候給你來幾口，好好睡一覺。等會兒該誰和我待一起了？王鵬那王八蛋？”老鄧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