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地包裹著白鹿書院。
山長夫人的心跳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彷彿要衝破胸膛,就在剛才,她一進來就發現了祠堂中的那個人影,那一瞬間的慌亂讓她僵在原地。
葉清清飛身而起,從一旁的窗戶跳出去,假意離開,實則上了房頂繼續窺視,作為山長的現任,她來三個前妻的排位面前,總不能是上香的吧?
山長夫人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她絕沒有看錯,剛剛有個人站在牌位前,可一眨眼,就沒了,那該不會是……
昏黃的燈光從窗戶裡透出來,將山長夫人的身影映照在窗欞上,葉清清好奇心頓起,她小心翼翼地翻上房頂,掀開一塊瓦片,每一下都輕得如同貓步,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透過瓦片的縫隙,葉清清看到屋內擺放著的三個牌位,而山長夫人正手持燃香,恭敬地對著牌位鞠躬。香菸嫋嫋升騰,在寂靜的屋內瀰漫開來。
壞了,還真是來給丈夫的三個前妻上香的。
起初,葉清清還以為三個人都死了,是山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都是被活活累死的,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幾位姐姐放心,未完成的詩稿,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了,我在原有的基礎上,採集了許多新的。”山長夫人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彷彿在向牌位上的亡靈許下一個莊重的承諾。
這一幕,葉清清心裡既意外,又震撼。
沒有爭風吃醋,沒有什麼詛咒,沒有那些常見的看不慣,只有惺惺相惜,山長夫人和前人太像了,而她們幾人的心血,終於是快要完成了。
回到家中,葉清清躺在床上,山長夫人的話語和那三個牌位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那幾個才女,和山長夫人一樣,起初都是健康的,自由的,才學不輸山長,沒有她們山長怎麼會有現在的成就?
可山長從未提過這幾個夫人,現在的順寧,根本沒人記得她們,合著她們的功勞,都被山長給佔了唄!
憑什麼?
天剛矇矇亮,她就下定決心,要藉著帶兩個弟弟葉聰、葉白去白鹿書院求學的理由,深入書院,探尋更多的事情。
清晨的白鹿書院,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寧靜而莊重,建築錯落有致,飛簷斗拱在歲月的侵蝕下更顯古樸。斑駁的牆壁上,似乎還殘留著歷代學子的墨香。
書院的大門緩緩開啟,葉清清帶著兩個弟弟,前來求學。
白鹿書院的規矩,求學的學子需要透過考核才能就讀,只要通報一聲,就能光明正大的進入書院。
“姐姐,這裡好漂亮啊!”葉聰興奮地拉著葉清清的手,眼睛裡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葉白也在一旁不住地點頭:“是啊,感覺這裡到處都充滿了學問的氣息,實在是讓我昏昏欲睡。”
葉清清嘴角一抽:“這裡可不便宜,誰要是不好好唸書,以後就還家裡銀子,回村裡跟阿爺阿奶種地去。”
把兩個弟弟打發去找考核的夫子進行考核,葉清清獨自往人多的地方走過去,書院文氣鼎盛,學子們聚集在一起談詩論道,好不熱鬧!
“諸位,打擾一下。”葉清清禮貌地說道,“我是新來的,想請教一下,白鹿書院如何,我家弟弟也打算在這裡求學,以後和諸位或許就是同窗呢。”
討論被打斷,但一聽是求學的,這些學子也與有榮焉起來!
“求學?讀書?那來我們白鹿書院就對了,我們書院,可是整個順寧的第一啊,更是數一數二的書院!
不過我們書院,不是誰都能進來的,一般人沒有才學,可是進不來的。”
葉清清繼續打聽,“我聽說書院的山長和山長夫人伉儷情深,都是有文采的人,山長我聽說過了,不知山長夫人其人如何?
想給夫人送些禮物,卻不知如何投其所好,還望指點。”
一位個子高高的學子抬起頭,眼中流露出敬佩的神色:“當然知道,山長夫人可是我們書院的大恩人,她飽讀詩書,不僅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還心地善良。”
葉清清心中一動,連忙問道:“能跟我講講她的故事嗎?我聽說她好像經歷了很多,前些日子去拜訪她,發現夫人似乎身體有疾,我們兩家許久沒有走動過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小時候,山長夫人還抱過我呢,只是後來我家搬走,這才斷了來往。”
原來是熟人,怪不得這麼打聽呢,學子們一下就自行領悟了她的難言之隱。
另一位學子嘆了口氣,說道:“之前書院裡有很多家境貧寒的學子,冬天連飯都吃不飽,手凍得根本沒法寫字。
山長夫人那時還在大戶人家做女先生,山長心疼學子上不起學,吃不上飯,就讓夫人回來照顧書院,夫人親自上山砍柴,開荒種地,給大家做飯。
結果有一次,她在山上不小心摔了下來,腿摔壞了,後來做飯的時候又不小心切斷了一根手指。”
葉清清心中一震,腦海中浮現出山長夫人那略顯蹣跚的身影,不禁動容,原來是這樣,山長也太不是人了吧。
“山長夫人……真厲害啊……”
“是啊,要不是山長夫人的無私奉獻,很多學子可能都堅持不下來,早就輟學回家了。”
第一位學子接著說道,“就是,山長夫人原本在大戶人家做女先生,生活安穩又體面。後來山長為了書院的發展,懇請她回來幫忙,她二話不說就回來了,一心撲在了書院上。”
這些學子中,不乏有家境貧寒之人,一提到山長夫人,有人眼眶都紅了,看來,雖然山長人一般,學子還是有不錯的。
葉清清默默聽著,心中對山長夫人的敬意油然而生,同時也對山長為了書院讓夫人犧牲工作的做法感到有些複雜,她謝過學子們,繼續在書院裡閒逛。
不知不覺間,葉清清走到了飯堂附近。
一個書院好不好,就看飯堂飯菜香不香。
還未靠近,便聽到了飯堂裡傳來的熱鬧喧囂,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學生們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瀰漫著飯菜的香氣,那是煙火與書香交織的味道。
葉清清信步走進飯堂,只見一位身形略顯單薄的婦人正費力地抱著一捆柴禾,艱難地往灶臺走去,她的動作稍顯遲緩,右腿每邁出一步,都伴隨著輕微的拖沓。
待那婦人側身過來,葉清清一眼便看到了她右手缺失的小指,沒錯,她就是山長夫人。
一個做女先生的人,又從小就識字,想來家境不差,卻累的年紀輕輕頭上就夾雜了銀絲。
山長夫人專注於手中的活計,絲毫沒有察覺到葉清清的到來。
葉清清看著山長夫人忙碌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她想起了學子們口中山長夫人為書院學子所付出的一切,但學子更多的是敬愛山長,敬佩之情愈發濃烈。
她本想就這樣靜靜地離開,等找個合適的時機再來探尋真相,可就在她轉身的瞬間——
“姑娘,你先別走。”山長夫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溫和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葉清清的身體猛地一僵,緩緩轉過身,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夫人,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