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書架旁看看，腳下虛浮，便扶在桌邊，緩了好大一會，等到感受到雙腿的力量，才朝著那邊過去。

隨意翻看幾本，嘴角也忍不住地往上揚了揚。

字很醜，密密麻麻的，像是用草棍戳出來似的，都寫了幾十年了，一點沒有改善。

他的小凡果然只適合練劍。

合上手札，慢慢往外走去。

開啟門，下襬掠過門檻，輕飄飄的，宛如他剛重生的身軀。

入目的是一個簡單的小院子，空地上圍了一圈，種了些花草，還是茉莉花居多。

一個小孩蹦跳著進來了，瞪倆大眼睛看著他，手裡還拿倆大糕點，身後跟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女子。

阿七一看到他，先是警惕，隨後又滿是歡喜。

“你是慕大哥一直等的那個大哥哥吧？”

小孩聞言，立馬也抹著鼻涕，衝到外頭，“阿孃。”

嵐時桉幾分詫異地看著面前的人。

這是老四？

那抹鼻涕的是她的孩子，都過了這麼久了啊？

老四和阿七領著他出去找慕凡。

“慕大哥今天一早便出去了，他說昨日打外頭進來一個神醫，都說是神仙，要去把神醫給請來看看。”

“他去了海外仙山？”

老四一愣，“主子，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慕凡他去年回來，不過沒有碰到神仙，差點丟了命。”

“幾年前？”

嵐時桉扶著門框，看向冬日的陽光，原來他聽見的聲音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兩個人引著他出去，街市一片吵鬧，人聲鼎沸，叫賣的小販絡繹不絕。

老四說著他們幾個人的事。

“我和老七安穩了下來，做些買賣。”

“老三老五開了一家酒樓客棧，生意也算紅火。”

“老八老九開了一個武館，看樣子是想重新建立門派。”

“老六老十來往人族和海底，販賣貨物。”

“首領他這些年不斷尋找喚醒您的辦法，估計這會子正和慕凡一起呢。”

阿七說那神醫入住瞭望海樓，雖是清晨，卻也被擠得水洩不通，看來這位神醫名頭大得很。

他們就在對面一家茶館裡等，等到都喝了個水飽，還不見慕凡出來。

茶館說書人“啪”的一聲，拍下了驚堂木，周圍霎時安靜了下來，只見說書人撫著鬍鬚，慢吞吞地說道，

“話說那日風捲雲湧，遮天蔽日的黑暗，三皇子隻身一人對抗魔物，帶著必死的決心也要同魔物一戰，護住這座海底城。”

“那魔物兇狠，數量眾多，三皇子一個人，哪裡是對手？”

“只見一名白髮仙人手握神劍，宛如仙人降世，為三皇子殺出一條血路。”

“三皇子割破心臟，以血為引，將體內海神的力量盡數激發，那藍芒席捲了一整個南海。”

“藍芒所過之處，彷彿被神之手撫過一般，恢復原貌，而三皇子也同藍芒一起化為碎片，融入這海底城的一花一葉，一水一空氣……”

……

再也喝不下一口茶水，幾個人看見水都發怵，老四才站起來。

“主子，你等我進去把他給揪出來。”

嵐時桉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老四一手拎一個地開出了一條道。

他看向昏昏欲睡的阿七，四周瞧了瞧，便抬步朝著外頭走去。

冬季海底涼，又不能把自己的衣袍給她蓋上，便想著去買一件披風。

隔了這茶館兩個鋪子，便有一家賣斗笠披風的店鋪，他選中一件素雅藍絲描繪的披風，卻倏爾想起自己身上沒有錢。

正準備轉身離去，便看見阿七和老四領著一個人在熙攘的人群中著急地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麼。

那個人一身素，如同他選中的素雅披風一般，那頭白髮在人群中尤為顯眼。

僅僅一身的素袍，沒有當初那個灑脫歡快的勁頭兒，像是經歷了歲月的沉澱，安享晚年的老人。

阿七眼尖，拍著慕凡的肩膀，朝著嵐時桉的方向指了指。

慕凡愣了一瞬，眸光閃爍，隨後便如同一個久不歸家的遊子一般，衝著嵐時桉便跑了過去。

他費力地擠入人群，又像是怕驚擾到這熱鬧的塵世，顯得有些笨拙。

費力地擠過擁擠的人群，挑著竹擔的小販，又躲過奔跑追逐的孩童，一輛緩緩踏來的馬車卻又擋了他的路。

嵐時桉在鋪子門口望著他。

這麼多年不見，他的小凡除了黑了，瘦了點，幾乎沒什麼變化，還多了些成熟穩重。

他走上前去，抬步跨過門檻，正對上那張熟悉的面龐。

他與慕凡終得再相見。

“公子。”

“嗯。”

“你終於醒了。”

“是啊。”

“你再也不要離開了，好不好？”

“好。”

遠處的海浪不止，近處的人群攢動，但是一切在他們面前都彷彿消了聲，夕陽的影子將他們的身影拉的老長。

轉瞬那黑色的影子便擁在了一起。

從未覺得冬季的海底如此溫暖，海風也吹得這般撩人心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