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湯圓半點沒挪窩，反而癱的更結實了：“魔尊很弱嗎？”
魔魍搖頭：“未曾有人接納過魔尊靈體，尚且不知。”
“我信你家魑魅主。”何辰澤聲音隱約含著笑意，現在甚至連被林澗碎的骨頭都疼的不是那麼厲害了。“神界追殺他的那些人我熟。”
“他們在那裡活的太久，早該換換了。”
他和林澗果真是絕配，頂頂的絕配。
這魔尊他定是要了，但也知道魔魍私心。
“你不就是想要你家魑魅主回來嗎。”
“我日後去神界抓回來讓你見他便是。”
那日魔魍帶著小芝麻團直抵魔界九層，那裡通天藤蔓纏繞，卻在見到兩人後由下延伸出了一條寬廣的海下深淵。
深淵裡寂靜深冷到空無一物，魔魍怕海浪暗湧衝散何辰澤，便想攏著他縱身同他一併躍下，但卻在接觸到深淵海面瞬間發覺水面即刻結冰將自己阻擋。
唯有小小一粒的何辰澤所觸之地未能凝結，輕柔緩慢的被結界容納入深淵。
這裡以前不是海的！！
魔魍驚恐地想去砸碎冰層把何辰澤撈起來。
這裡以前是萬千枯樹，是藤蔓是沼澤。
怎麼偏偏他們進來就化作了海？！
魔魍散開身軀撞騰起撞擊上冰面，冰面發出悶響後卻絲毫未動，甚至連微小的縫隙都未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小芝麻團消失在視線裡。
何辰澤感覺自己好似散在了魔淵的暗湧裡，但海里刺骨的寒意未觸及他分毫，只是任他慢慢往下墜著，把僅剩的天光都吞噬殆盡。
何辰澤知道為什麼魔淵是海。
為什麼通天藤蔓變成了無盡的海下深淵。
那裡是林澗走前為他一人留下的退路，所以也只想讓他一個人進。
讓林澗唯一的一隻小蛟龍進。
這個深海從來不是未知的恐懼深淵，。
是林澗在離開前，為心上人一點一點用盡魑魅主所有能力，給他構造的容身處避難所，是他把魔主的堅硬難啃的靈體一點一點撕碎了碾爛了，在這裡等著何辰澤遍體鱗傷回來時喂進他嘴裡的良藥。
所以以至於何辰澤在深淵底層沉睡了好久好久都未覺有半分的陌生與寒冷。
因為在一片黑暗的中心有林澗留下的一小床被子，被子裡卷攜帶著他獨有的冷香，在小芝麻團子落至最底時張開將其包裹起來，同他一起沉睡了數年。
數年後那個小毯子也小了好多，像個小手帕一樣搭在一直蜷縮著的黑色巨蛟身上。
其實也不是很小，剛剛好能搭在何辰澤那片逆鱗上面。
他醒時引發深淵巨震，一雙翠似涵蓋萬千樹石的眼眸睜開，把那個小毛毯屏著息小心翼翼的銜在嘴裡，往海面游去。
海面的冰層被他蛟尾擺動引發的浪湧擊碎，把某個在冰面上崩潰的數年的倒黴魔魍一下子摔掉進深淵的海里。
一剎那冰寒徹骨激地他連呼吸都滯在咽喉，凍的在海里哆哆嗦嗦散開重聚好幾次，最後還是被那隻巨蛟上來時用尾巴一併把他勾出來的。
何辰澤好人做到底，勾住他一併回了白玉樓閣，把他輕輕放在了地毯上。
小冰晶還是挺趕眼色的，一個接一個的不知道從哪翻出來幾件大氅，給魔魍身上摞出來了個小山堆。
魔魍本來就冷，看到眼前巨蛟後還害怕，指著何辰澤抖抖抖地想說些什麼愣是沒快得了口。
“是我。”
何辰澤說之前還把那個小小毛毯一併放在了林澗床榻的被褥裡面，用鼻尖拱好蓋住。
然後看向哆哆嗦嗦的魔魍。
“我現在去把小澗帶回來。”
神界何辰澤很熟，他一路化蛟騰飛而上，鑽進了以前自己的殿內。
殿內仍是記憶裡的模樣，看來四尊幻出的傀儡星君除了是個鏡湖內的裝飾什麼用都沒有。
而現在一下子失去四個星君的神界早就行至枯朽，能維持住面上的和諧都不容易，更遑論一下子重新找……
嗯？他這才發現自己好像進來時踩到了什麼，抬腳發現是一隻新的小星君。
那隻小星君戰戰兢兢地從何辰澤抬起的腳底爬出來，團看著他。
是一隻新的小蛟，但這次是白的，挺好看連鱗片都亮晶晶的。
“角木蛟？”何辰澤化作人形把他提起來，甩了甩讓他變成了星君的形態。
那個小星君小心翼翼地點點頭，不太敢正眼看眼前這一身暗色銀袍黑鎧的人。
“好好幹。”何辰澤笑笑輕拍了一下眼前小蛟的肩膀，還好心揚手化了條翠色綢緞外衫，給他披上。
“看來這神界星君更迭挺快。”他背對著殿門外，對著圍住角木蛟殿宇的眾星君說道。
“是不是，東青尊。”
何辰澤甚至都不必回頭，他對身後人氣息瞭如指掌，他都能想象到四尊臉上難堪的表情。
林澗給自己留下的魔尊之位果真不錯，是當真絕頂的好用。
他終於明白當初為什麼四尊總是一副不溫不火地冷淡聖人的模樣了，如今換作自己地位互換。
他也是同樣的冷漠與輕蔑。
所以以至於眾星君將自己圍攻時他還有工夫去對著最遠處擔憂不忍的星日馬回之以笑意，還有空在數星君刀光劍影中找一找林澗的身影。
果然正常人還是敵不過瘋子，何辰澤瘋起來全然不管不顧，刀劍穿過鎧甲劈到身上，神力洞穿臂膀腰肢，他半步未頓，帶著一路血腥向目標殺去。
三尊加眾星君阻攔，還硬是攔不下何辰澤直衝東青尊。
他在和東青尊迎面剎那將所有能調動的魔力全凝聚在叛隕刀刃。
東青尊的所有格擋在叛隕劈下的剎那盡數消散，他甚至未能暫緩下半分刀尖落下的速度，眼睜睜看著何辰澤那雙翠瞳裡面血色氤氳。
他倒是乾脆，一刀直接斬去東青尊首級。
那一瞬間刀光劍影皆頓，皆怔楞於何辰澤當真用叛隕復刻了當年鏡湖裡顯現出的預言。
而何辰澤倒是悠閒，血順著衣襬一路滴滴答答碎了一地，他把刀刃一轉指向眾仙君，開口：
“你們權可再找一隻龍來作你們的東青尊。”
“但如若我真屠了你們眾人，這玄黃亂序星月倒轉，想必不好解決。”
哪是不好解決，滅頂之災都能被何辰澤說的這般輕巧。
“你要林澗？”
“還是朱雀尊懂我。”何辰澤笑的邪佞，眼睛都笑眯了起來。“他為何不在？”
“我在這。”
林澗聲音從遠處傳來，眾星君聞聲給他散出一條道來。
兩個隔著腥風血雨遙遙相望，竟是在他們最熟悉的角宿殿內。
他確是剛到，朱雀在剛才匆忙把自己封在了殿內，他耗費許久才破開前來，他知道四尊想把自己當做人質來制約何辰澤。
他隨不與何辰澤同路，但也偏不想如四尊所願。
於是他從東青尊身首異處的軀體旁繞過，用劍遙遙指著何辰澤。
“退下去。”
何辰澤歪頭，臉頰濺了血滴，眼睛竟然還亮晶晶的：“你要同我一起退。”
“我們回魔界。”
林澗眼底冰寒，向前一步逼近。
“魔障。”
“退下去。”
何辰澤只好佯裝沒有聽見，不理林澗翻身再次揮刀斬向朱雀。
鏘地一聲刀劍嗡鳴，林澗閃至朱雀身前接過何辰澤一刀，短劍寒光乍洩，劍刃對側映著二人眼眸。
何辰澤小聲開口，堂堂魔尊話語間竟隱約帶有了哄騙的祈求：“你隨我走，我便不殺他們。”
“你我道不同。”
二人對視剎那萬年滄海潮汐騰飛而起，如長尖刺錐般鋒處凝冰攻向何辰澤。
何辰澤被他攻勢逼退數尺，最近一束冰錐僅差毫釐便刺進他瞳孔。
身後人頭湧動，皆向何辰澤圍攻而來，何辰澤即刻淪為眾矢之的，在兵戈嘈雜聲中嚐到喉中泛出隱約的腥甜。
殺東青尊時他其實已經幾乎用盡了氣力，不然東青尊不可能連他一刀都敵不過。他本就不熟悉這魔尊魂靈，恣意調動魔力動的太狠太急，他怕殺不了那人，便任其隨著經絡一路撕扯而上，把身體內部碎了個稀爛。
他向來目標明確，時刻記得那時禹桓當時說自己當真不愧為凶煞時那冷漠麻木的神情，所以未敢再多殺一人，唯恐多殺一個再引來林澗憎惡。
所以處處制肘，處處被人刀砍劍傷。
“何為道不同，你我向來同道。”何辰澤在血海中看向立於三尊身前的林澗，尾音都在抖。“林澗，你當真不隨我走？”
“咔。”
那時很輕的血肉穿透聲，一柄細細小小雕有小白蛟的長矛從何辰澤背後穿胸而過，穿透瞬間讓身後小小角木蛟眼裡都濺滿了血霧。
他還未殺過人，但他覺得不管怎樣穿透軀體的感覺都不該是現在這樣的，好像穿透在了一個空心皮囊裡……
這人的裡面好像只剩下一汪空心的骨血……
何辰澤好似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然後手握劍矛直接施力強行拔了出去，他將拿長矛隨手一扔，擊飛攻過來的離自己最近星君的刀劍，然後回頭看向角木蛟，從他少年的眼中看盡了恐懼。
何辰澤蹲身用手卡向少年的脖頸，利爪尖刃勾住對方皮肉。
他看向少年的瞳孔幻為血紅，聲音無波，一字一句。
“我知你有喜歡之人。”
何辰澤說時看到了少年身後有一個小小毛茸茸的身影，那個也是個小孩，他想來救少年但無奈身形小跑的不夠快，便化作一隻小雪狐跌跌撞撞奔跑而來。
“但角木蛟宿命大多不外乎此。”
“我命你此生同我一般受此求而不得之苦，永世叛不得天。”
何辰澤說罷起身對著遠方小雪狐一笑，輕巧揮手將那隻小蛟甩出，將兩人砸出幾米遠。
何辰澤轉身面向林澗，拖著一身空殼步步走向他。
他快撐不住了。
他一定要帶林澗走。
所幸他還剩最後幾絲魔力，足夠將他強行掠去魔界了。
你我道不同。
呵，他從未聽過何為道不同。
他就算了死了下去做鬼，自己的小魑魅主也說不得半句他們道不同！！！
他任憑林澗丈水吟吟誦千次百次，任憑冰錐擦過臉側擦過血痕，任憑潮汐騰躍而上，裹挾過自己一遍又一遍。
他被攜著月光的細刃嵌進骨肉，被潮汐卷倒便再撐著叛隕站起來，他就想給林澗看……
“我們從未曾道不同過。”
從來沒有。
他也不是凶煞不是魔障，他一直是鏡湖那個喜歡挨著張月鹿乖乖睡覺的蛟龍。
他從來沒有想過害人與叛天，他從來思想簡單幹脆，他就是隻想跟林澗窩在北境深林裡面生活，和無病無災，完完整整的林澗。
如今他被逼上絕路，憑什麼草草換來一句……魔障。
他於浪湧中幻化蛟龍，順著林澗的潮水直攻而上。
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林澗一聞就知道是誰，右臂急展想凝出冰刃。
他怎麼能順著丈水吟上來的？！
來者絲毫沒有給林澗絲毫喘息反擊的機會，如一頭猛獸衝撞上來，真是窮途末路，雙目被逼的赤紅。
他自然能上來。
那是林澗自己許給他的特權，允自己的戰神順自己化的潮汐而上，化身為龍，戰無不勝。
可惜他不記得。
何辰澤於浪湧中銜起林澗，一頭扎進九霄雲外，直降千里。
林澗冰刃於手中凝了又聚，最後又凝了丈水吟，潮水若九天瀑布傾瀉而下，落入魔淵。
何辰澤眼前發黑，他已經看不清前路，他把林澗含在嘴裡一路撞進白玉樓閣，血和鱗片在樓閣殿宇中撞的一塌糊塗。
木刻鑲玉屏風根本承受不住何辰澤的動作，向後倒下去。
林澗被何辰澤甩出來後猝不及防地摔在床榻上，砸散了那一床被褥毛毯。
林澗撐身想走，被化回人形的何辰澤拽著胳膊摔回榻上。
何辰澤直接氣到極致，下手動作都沒了輕重，林澗被死扣住的雙手手腕骨骼發出咯的輕響，他吃疼怒瞪上何辰澤。
結果生生撞進那人滿眼的痛楚，心跳驟然失控。
何辰澤喘息聲沉重，仿若風中秉燭。
他早就裝不下去了。
“你眼前的這個人是誰……林澗，你他媽的給我好好看清楚。”
何辰澤聲音嘶啞，血順著眼尾淌下來似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