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殺你是因為你對朕並不構成威脅，朕出現之前，你在慕容府上安安分分地做了十幾年的姨娘，一時之過朕可以寬宥，但問題是你如今想明白了嗎?”

想明白了嗎……我看著失了魂一樣的朱姨娘，輕聲地說了一句:“朱姨娘，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總該為二弟想想吧?”

或許是提到了慕容紀，朱姨娘的眼神中才多了一絲光亮:“紀兒……”隨後，她深深地向陛下拜了下去，額頭抵著地面，哀哀地哭了出來。

陛下看向我的目光中似有讚許，衝著父親和二叔說:“朱氏的這件事，朕不加重罪，但卻不可不罰，慕容氏管家不嚴，亦有過錯，看在昭儀的份兒上，朕就暫不追究了。”

“是，謝陛下隆恩。”朝立堂上嘩啦啦地又跪下了一片。

這一變故之後，眾人的興致分明低了許多，待我與阿昭登上馬車，回頭再望一眼這熟悉的大門，還有目露擔憂的家人，我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動了動的嘴唇。母親忍不住往前跟了兩步，衝我揮手，想要給我安撫的笑容，卻掉下了淚。

“大姐姐。”阿昭牽住了我的手，“阿昭陪著你。”

我緊緊回握:“阿昭，我害怕。

“阿昭知道。”這樣簡單的四個字遠比她說“不怕”要更有用，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兩個十幾歲的女子突然間離開了避風港，這樣隨風飄零的無助和迷茫並不是自我寬慰能平復的。

不知馬車走了多久突然停了下來，我沒準備身體往前傾，差點就摔倒了，這時候外面傳來一個小宮人的聲音:“娘娘，咱們到驛館了，還請您下車。”

我扶著小宮人的手腕走下馬車，恰好看到陛下的身影，便走到了他的身邊:“陛下。”

“累了嗎?”陛下面色十分關切，我從未與一個陌生男子如此之近，嗓子就像被哽住了一般說不出話，只好紅著臉搖搖頭。

我的這副樣子落在陛下眼中必定很是有趣，因為我隱約聽到了他的輕笑，讓我更覺得窘迫。好在陛下馬上就吩咐眾人進到驛館中安頓。

我和阿昭成了一行人中唯一的女眷，特別安排在了距離陛下和世子旁邊的院子裡。這次入宮我帶了憂愁失忘四個一等丫鬟，阿昭帶了兩個，使喚的人不如家裡多，初來乍到也不好勞動陛下身邊的人，莫憂只好自己帶著莫忘去廚房燒水，而莫愁和莫失在房中整理床鋪。

“小姐，洗澡水已經放好了。”我正在桌前愣神，莫憂走到身邊說道，“那就去吧。”

趕了一天的路，我也確實有些疲累，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清晨起身，我剛換好衣衫走出房間，就看到了阿昭在院門口與世子說話，暖暖的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十分養眼。世子好像塞了一個食盒到阿昭的手中就匆匆離開了。

阿昭漲紅了小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左顧右盼間瞧見了我的身影，就猶豫著小步子挪到了我的跟前:“大姐姐，我不是故意跟世子見面的……”

“傻丫頭。”我笑了，阿昭年紀雖小，但深知男女大防，雖然她與世子之事已經算是在陛下和長輩面前走了明路，但並未真切定下來，頻繁私下相見也容易給人留下話柄，“這裡面是什麼?”

“世子說一早出去買的點心，剛出爐的，還熱著呢……”阿昭是個貪吃的，世子這一招算是用到點子上了，“聞著好香呢。”

“那你一會兒路上嚐嚐。”不得不說，我從心底裡羨慕世子能夠對阿昭如此用心，而我自己未來的夫君乃是天下之主，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分到我身上又有多少呢。但我很快就想到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是平坦還是坎坷，終歸是要自己去走的。

接下來的兩天也只是趕路而已，陛下似乎還有正事要忙，世子也來來回回十分忙碌的樣子。為了不生事端，我與阿昭特別小心地聽從安排，就連馬車都不曾多下。

“大姐姐，還有多遠啊?”阿昭捶了捶後腰，“咱們都坐了四天馬車了，身上都僵硬不少。”

以前在家裡的書院進學時，黎夫子曾教過大梁的輿圖，算算時間應該明天就能到金陵了，“再堅持一會兒，阿昭。”

當天幕降臨的時候，馬車終於悠悠停下了，我如前幾日一樣先去安頓，不料一個小宮人在我跟前站定，低著頭說:“娘娘，陛下召見，請。”

我愕然抬起頭，看見陛下的身影就在不遠處，他背對著我，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距離他只有三步遠了。

“臣……臣妾見過陛下。”我行了一個宮禮，陛下只是虛扶一把，“還未進宮，就不必多禮了。”

“謝陛下。”我不知道他突然宣召有何安排，一時之間我們兩人之間只是沉默而已。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他的聲音響起:“明日就要進宮了，害怕嗎?”

換做其他女子，能夠入宮伴駕是求都求不來的福氣，有什麼可害怕的，但我在那一瞬間決定對他說真話:“臣妾……害怕。”

他笑了，這一次我竟然沒有覺得窘迫，反而是心裡鬆了口氣，僅僅是這一句話彷彿已經拉進了我與陛下的距離:“你倒是實誠。”

我正在想要如何接話，陛下就跟上一句:“只希望你進宮之後也能這樣。”

他語氣中有一點我聽不懂的情緒，像是懷念，像是期許，我無意間抬頭撞上他的目光，霎那間似乎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還是他的心跳，“是。”

“陪朕走走吧。”陛下的手就在我的眼前，大腦沒有思考就握住了，很大很暖的一隻手，有他牽著，我願意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