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母親終於指揮著下人把這些大箱子搬走,我從小住著的閨房瞬間空了大半,心裡難免傷懷。
“大姐姐,你這一走,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阿昭仰著小臉問我,“那我呢?”
我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我恐怕是不會回來了,但你若是嫁進長林王府,可比我自由。”
說到長林王府,阿昭的小臉瞬間通紅:“大姐姐,你瞎說什麼呢!”
“我哪裡瞎說了,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看出來世子對你有意,你還想裝傻?”我假裝要擰她的耳朵,嚇得阿昭連忙躲開,“你今年要及笄,要是真能把婚事定下來,大約明年就能辦了。”
“這麼快?”阿昭有些吃驚,“我還以為也能等到十八歲呢。”
我實在是有些恨鐵不成鋼:“你能等,世子可能等?”
“好吧……”阿昭想到那個成日冷著臉的男人,竟然會偷偷藏她的髮釵,心裡竟生出一絲甜甜的滋味。
而我看著阿昭,也很是替她感到高興,終身有托,又是長林王府這樣的門第,日後在金陵也能時常見面,成了我這一場波折中唯一的慶幸了。
馬上就要隨陛下回金陵城了,我與阿昭一粉一紫跟在陛下和世子身後,家裡人都前來相送。
祖母拉著我們二人,顫顫巍巍地說:“到了宮裡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與人為善才好。”
拜別父親母親之後,二叔只是遠遠站著,反倒是他身邊的朱姨娘主動上前與我說話:“大小姐此去一路保重,妾身在此祝大小姐和三小姐萬事順遂。”
朱姨娘說著就藉著行禮又向我走了一步,然後非常快速地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刃往我身側扎去,我一驚,她竟然是要行刺陛下!
“陛下小心!”世子眼疾手快,一下拉過陛下,然後挺身向前空手攫住了朱姨娘的刀鋒,一腳將她踢倒在地,旁邊的侍衛趕忙上前將她押住。
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有人都驚呆了,祖母、父親母親和二叔,平日裡沉默不做聲的朱姨娘怎麼會突然想要刺殺陛下呢?
眾人又回到了朝立堂,接連的意外讓祖母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勉強支撐著跪下向陛下請罪:“陛下,老身有罪啊……”
我與阿昭,連同在場的所有慕容氏族人紛紛跪在祖母身後,陛下只是抬抬手,說:“先起來,把刺客帶上來,朕要親自審問。”
朱姨娘被兩個侍衛架著丟在了朝立堂的中間,陛下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行刺朕?”
還沒有等朱姨娘開口,二叔先坐不住了,搶白說:“寧兒,你……”
“二弟,你閉嘴。”父親及時喝止,二叔才又不甘心地坐回去,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失神坐在地上的朱姨娘。“朱氏——”
朱姨娘才懶懶地抬起眼來,直視著陛下:“我叫朱慈寧,我的祖母是朱藍瑾……”
她一字一句,其他人都沒有回過神來,只有陛下知道她沒有說出的後半句話:“你的祖父是譽王蕭景桓……”
“不錯,若論親疏輩分,我還是陛下的堂姐。”朱姨娘痴痴地笑出來,笑著笑著卻開始掉淚,“當時我只有六歲,爹孃在外面跑商,是祖母帶著我生活的。有一天夜裡,祖母突然做了噩夢,說著一些胡話,然後驚醒了,看著我,對我說我本該是金枝玉葉,如今卻只能困在這鄉野村落,過著清貧的生活……”
“寧兒,你在說什麼啊……”二叔不知所措,“你不是出身商戶嗎,什麼王爺,你在說什麼啊……”
朱姨娘沒有理會二叔,直起身子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裙:“祖母醒來之後,我再問她,她彷彿就不記得了,我便也沒有再當回事。四年後,祖母病重,臨終前將我拉在床邊,告訴我她曾經否認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我瞞著爹孃開始打聽當年的事情,我才知道祖母出身金陵朱氏,及笄之年許配給了當時的五皇子蕭景桓,後來被封為譽王,鼎盛之時可與太子相爭,最後在奪嫡之爭中落敗在圈禁中鬱鬱而終,而祖母也跟著去了……不知為何,祖母竟然沒有死,而是流落到了揚州,生下了我的父親……”
朱姨娘的身世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偌大的朝立堂上十分安靜,陛下沉默了許久才說:“那你為何要行刺朕?”
“你非要問緣由嗎?”朱姨娘反問道,“我本應該是王府金枝,是你的祖父害死了我的祖父,父債子償啊!”
“你自己也說了你的祖父是在奪嫡之爭中落敗,他就必須要自己承擔後果……”陛下不慌不忙,“堂姐……”
“我……”朱姨娘聽陛下竟然真的這樣稱呼她,有些錯愕。
“你能打聽到自然不可能是全部,朕可以告訴你。”陛下緩緩站起身來,“當年譽王不滿失寵,勾結慶曆軍主帥徐安謨,趁皇祖父他們去九安山春獵之時發動兵變,直接打到了獵宮腳下!”
朱樂寧第一次聽說原來所謂的“在奪嫡之爭中落敗”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隱秘,“那為什麼……”
“為什麼天下人都不知道?當然是為了保全譽王的顏面!沒有等到聖祖爺裁定,譽王便在天牢中留書自戕,聖祖爺又氣又痛都昏了過去,甦醒之後便吩咐皇祖父銷燬一切譽王謀反的罪證,只說他是被貶禁足王府,不久之後病逝……”陛下看著朱姨娘,“朕沒有必要欺騙你。”
“是啊,你沒有必要欺騙我,早就已經沒有人記得祖父祖母,而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證明我是蕭家血脈。”朱姨娘不知是哭著笑了,還是笑著哭了,“你殺了我吧。”
“朕不殺你。”陛下淡淡道,世子在一旁神情焦急,“陛下!”
陛下一抬手攔下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