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推開的那一刻，成噸的壓迫感瞬間襲來！

房間裡面圍著病床站了十幾號人，聽到房門響齊刷刷扭頭向我和米嘉看過來。確切地說，是在掃過米嘉後，全都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種場景，和趙本山某個小品裡的臺詞一樣：所有人都在cuacuacua地cuacua你。

其實來之前我問過米嘉，有多少親戚來看她奶奶。米嘉說不太清楚，應該沒幾個人吧。

這也怪不到米嘉，誰在家人告知去醫院看望奶奶的時候會問還有多少人來看望呢。

我有心讓米嘉再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又一想，之前米嘉假扮自己女朋友去赴同學聚會都沒問東問西的，相比之下自己一個大男人卻這麼緊張兮兮的顯得也太不擔事了。

出於維護男人群體形象和自身尊嚴的角度，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出任何糾結，而是故做淡定地頷首微笑了事。

然而，此前有多淡定，現在就有多窘迫。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我就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好像部分功能失去控制了一樣，變得極不協調，明明溜平的地面，自己卻走的深一腳淺一腳的。

讓我特別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緊張個什麼勁兒呢？自己只是假扮米嘉的男朋友來走個過場而已，就算被拆穿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有啥好緊張的呢？

可想歸想，身體的反應卻完全不受想法的影響，渾身僵直，步履蹣跚，就連屋子裡的空氣都變得格外悶熱，讓人透不過氣來。

正當我一面為自己的緊張而困惑不解，一面身體又不受控制地僵硬感覺汗都要冒出來的時候，關鍵時刻米嘉的奶奶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打破屋子裡的沉寂突然開口道：“嘉嘉，來，快到床前來，讓奶奶好好看看。”

這句話成功地把眾人的目光轉移到了米嘉身上，在米嘉快步走向病床的同時，我也終於暗自吁了口氣。

米嘉小時候常年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後來爺爺過世，奶奶就成了米嘉最親的人，甚至超過父親。所以對於奶奶的心願，米嘉自然格外看重。

這些是我後來瞭解到的。

奶奶一手握著米嘉的手，一手撫摸著米嘉的臉頰，疼愛之情溢於言表，詢問了幾句米嘉的近況後，奶奶把目光看向米嘉身後的我。

“嘉嘉，這小小兒就是你的男朋友？”

在東北，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習慣把年輕女孩稱為丫蛋兒，與之相對應的稱呼年輕男孩則為小小兒；來源於對男孩的另一個更為廣泛的稱呼：小子。

米嘉的奶奶問這話的時候，眼睛仍然看著我，直到說完才看向米嘉。

米嘉點頭嗯了一聲，隨後側過身對我說道：“這是我奶奶。”

終於輪到我上場了。我一邊對米嘉的奶奶說著“奶奶好”，一邊把手裡提著的水果和花放在了床頭櫃上。

米嘉奶奶的眼睛一直就沒從我身上離開，上下不住地打量，看得我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剛退下去的汗又冒了出來。

打量了足有十幾秒鐘，米嘉奶奶這才笑著點了點頭，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李明。”

“做什麼工作的？”

“在一家公司做技術員。”

這是我和米嘉來之前商量好的，故意不說我的真實職業。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以及平時沒接觸過網路小說的人，一聽你是寫小說的，自然而然就會以為是傳統作家那種，會很好奇地問東問西，讓本來應該很簡單的假扮男朋友的這場戲變得複雜起來。

“和嘉嘉是怎麼認識的？”

讓我有些意外，米嘉奶奶沒有接著問我收入多少。本來我都已經想好了，就說月入四千，在瀋陽來說這個工資不高不低，處於中等水平，誰也挑不出毛病。

可見米嘉的奶奶雖然是上了年紀的人，但卻不像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那樣過於重視物質，而是更關心我和米嘉兩人的感情。這一刻我突然覺得米嘉的奶奶特別和藹親切，就像是我的親奶奶一樣。

“在網上認識的。”

“認識多久了？”

“三個多月了。”

這話是米嘉說的。在這之前我倆沒想到這個問題，擔心我說的時間和米嘉奶奶對她瞭解的情況對不上，因此搶在我前面說道。

說完，米嘉又替奶奶掖了掖被角，再說道：“奶奶，別說太多話了，好好休息。”

米嘉的奶奶卻不願意了：“休息什麼，我現在狀態好著呢。總算看到你有男朋友了，你不知道奶奶有多開心，心裡整個都亮堂起來了。”

說到這裡，米嘉的奶奶好像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問米嘉：“你們有沒有……那個？”

米嘉先是一愣，隨即臉頰瞬間飄起兩朵紅霞，有點嗔怪地道：“奶奶，你說什麼呢？我們怎麼可能……”

說到後面，米嘉很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除了歉意更多的是尷尬：“不好意思，奶奶因為病情的原因現在頭腦不太清醒。”

奶奶卻立即反駁：“我哪有不清醒？我這輩子都沒有現在這麼清醒過。現在的年輕人不都那樣嗎？不過嘉嘉我跟你說，雖然別人都那樣，但咱可不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學，認識幾天就睡一起。咱至少也得半年以後，確定兩人感情……”

“奶奶！”米嘉的臉紅的像熟透的西紅柿，搖著奶奶的手加重語氣說道。幾位親戚也是笑著對米嘉奶奶使眼色。

米嘉奶奶這才說道：“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反正只要你倆處好了，比啥都重要。”

……

之後，米嘉開始例行公事為我介紹幾位親戚，每介紹一位我就問一聲好。

“這是二叔。”

“二叔好。”

“這是二嬸。”

“二嬸好。”

“這是三叔。”

“三叔好。”

“這是三嬸。”

“三嬸好。”

“這是老姑。”

“老姑好。”

“這是我爸。”

“爸……”

爸一出口，我猛然意識到不妥，急忙把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本來此前還憋著笑的眾位親戚，這時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米嘉的父親是一個標準的東北中年男人樣貌，國字臉，寸頭，壯碩又微微發福的身軀。在米嘉奶奶的子女中排行老大，從我和米嘉走進病房後就看到他一直坐在床頭，只在我倆進來的時候扭頭看了我倆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在米嘉奶奶告誡米嘉的時候眾位親戚都憋著笑，只有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包括此時，仍然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在我改口說完“叔叔好”後，也只是點頭嗯了一聲。

直覺告訴我，這場假扮米嘉男友的戲不會順當演完，米嘉父親這裡肯定還會有一個額外的加時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