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中午熱的厲害,隋穗一早一個小時趕到了工地。
工人都頂著大太陽坐在燙腳的紅磚水泥上。
隋穗沒有帶多少人來,只帶了監工組的組長和小楊。
這會兒看著這些人坐在地上滿頭大汗,不斷地用地上撿來的宣傳單和報紙扇風。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不同程度的髒汙,糊滿了整張臉,看不清面容。
工地很大,一起工作的時候有四十來個人。
天氣太熱了,隋穗這樣畏寒體虛的人都覺得有點熱的受不住。
建築在修建的時候,周圍幾乎空無一物,沒有其他的高大樹木或者建築遮擋太陽,這裡工作的工人就是直接迎著太陽曬。
隋穗脫了外套,挽起裡面的襯衫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小臂,在工人間格外顯眼。
一眼就能看出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那些工人正休息,忽然見有人來,連忙站起身,侷促的望著隋穗一行人。
小楊率先介紹:“這是隋工,也是老闆。”
“老闆好!老闆好!”
他們這是第一次見老闆,工人僱傭都是日結的工資,沒有固定的工作人員。
來去自如,從不克扣,也從不威脅。
“累了嗎?”隋穗看著他們臉上顯而易見的疲憊,柔聲問話。
他聲音刻意放柔了了些,將疏離消減了幾分,好叫這些人不那麼拘束和惶然。
“還行還行!”
也就是客氣話,或者是在領導面前,不敢說實話。
隋穗都知道,話是這麼說,但他們從帽子裡,順著鬢角不斷流出來的汗昭示著他們並不輕鬆。
“小楊,”隋穗側頭吩咐,“定點西瓜和午飯來。”
又轉頭跟監工組組長說話:“你去另一邊看看那邊的情況!也定點涼西瓜和午飯過來,賬都走公賬,工作室報銷。”
“好。”
吩咐下去後,隋穗也沒多寒暄,這天對他來說太過毒辣,但是空氣中又隱隱一種潮溼的味道。
手腕處也開始隱隱作痛。
隋穗抬眼望了下天,白色的陽光如此耀眼,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疼,實在是看不出來是要下雨的徵兆。
他深呼吸一口氣,被太陽啥曬得久了,頭有些暈,他將安全帽的帽簷拉下來一點,擋住些自己的眼臉。
再走兩步時有些撐不住,隨後找了一處能支撐的地方,也坐下來。
地上也是燙的,隋穗扶著地上的空地臺階,只是稍微撐了一下,手心就被燙的有些疼。
他抬起來看了眼,有一塊地方都紅了,隋穗微微嘆氣,把手湊到嘴邊吹了兩下。
隋穗知道自己面板都很嫩,稍微碰一下,紅了的印記都很難消,現在要是紅成這樣,晚上回去渠意肯定會問他。
然後免不了一頓說教。
倒不是他煩渠意的說教,而是這樣的渠意很難哄,他得花好長的功夫,還要作好多保證才能把渠意哄好。
小楊帶著賣西瓜的人回來之後就到處找隋穗,好半天才在一處隱蔽的地方找到隋穗。
她手上拿著一塊西瓜,是不涼的,她估計隋穗才喝酒喝多犯了胃病,應該不能吃冰的,所以她拿了塊常溫的給隋穗拿過來。
“隋工?”小楊喊他,“您也吃點西瓜吧,太熱了……”
隋穗反應有些遲鈍,抬手接過西瓜,小楊在他身邊坐下來,下一秒就看見了隋穗不算太好的臉色。
“隋工您不舒服?”
“沒事。”隋穗搖頭。
只是被曬的有些頭暈,就著手上的西瓜咬了兩口,心裡的煩躁被驅散,一塊西瓜吃完,身上的燥熱也消減不少。
再坐了一會兒,頭暈徹底消散,隋穗才起身繼續去別的地方檢視。
一邊走還一邊問:“所有工人都有西瓜和飯菜嗎?”
“對,我特意點完了才過來找您的。”
“嗯,再有——”
隋穗回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特殊的手機鈴聲打斷,小楊對這陣手機鈴聲也很熟悉,下意識看了眼隋穗。
只見他肉眼可見的變得慌亂起來,握起小楊的手腕,看了眼她手機上的時間。
13:28
蒼天!
隋穗心裡哀嚎,剛才吃了一塊西瓜,胃裡有東西,都沒感受到餓和胃痛。
他深呼吸一次,接通電話,聲音發虛:“渠意。”
那頭停頓幾秒,一言點破:“還沒吃飯?”
“正要去吃……”
“撒謊。”
隋穗:“……”知道撒謊你還問!
“一時忘了時間,我這會兒真是想著去吃的。”
“嗯,吃的東西拍給我看,飯前一張飯後一張。”
隋穗點頭,忽然想到電話那頭的渠意看不見他的動作,於是應聲說好。
渠意明顯滿意了,跟他說:“晚上我來接你,你下班不要到處跑,晚餐我給你帶來。”
“好。”
隋穗的車送去維修了,要是維修不好就要再買一輛,或者回莊園去開一輛出來。
想到這兒,隋穗忽然想到,他有些時日沒回莊園了。
得找個時間和渠意一起回去一趟。
“明天飛景市的機票買好了嗎?”
“……”
隋穗皺眉,偏頭跟著他走,但明顯不在狀態的小楊,又喊了一聲:“小楊?”
“嗯……啊!?”
小楊被嚇了一跳,瞪大眼睛回看隋穗。
“你想什麼呢?”
“……想,您剛才打電話的樣子……”
“什麼?”隋穗皺眉,不懂她在打什麼啞謎。
小楊看他眉心微蹙,以為他生氣了,忙挽回話題:“沒,沒什麼。”
隋穗也不追究,再耐心地問了一遍:“明天飛景市的材料和機票準備好了嗎?”
“哦,買好了,早上十點四十的機票。”
“嗯。”
一邊走一邊看著建築施工情況,驟然間,太陽光就隱去,亮晃晃的天瞬間就黑了下來,烏雲蔽空真的是瞬間的事。
隋穗覺得無奈,小楊也是。
她聽著耳邊轟隆滾滾的雷聲,想起隋穗跟她說話和電話那頭說話的態度。
忽然感嘆道:“天變的真快,跟隋工一樣。”
隋穗離她不過兩步遠,側頭看她一眼,小楊怔愣的和他對視,隋穗更是無奈的。
這女孩兒估計是以為自己的嘀咕聲很小。
眼看雨就要下下來,他們還得去找監工組組長集合,來的時候開的是他的車,現在要一塊兒回去。
夏天的雨說下就下,還在走的路上,就開始慢慢的落下幾滴,隋穗感受到臉上的溼潤,腳步加快,趕在雨徹底落下來的時候回到車上。
但工地的路不好走,尤其是現在又開始下雨,磚頭被打溼,鬆動變滑,隋穗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他儘量小心又快速的找到車,組長已經在那兒等著了,看動=動作像是正要打電話,見隋穗的身影之後就放下了手機。
來的快,但始終是趕不上雨的速度,隋穗和小楊還是不可避免的淋到了雨,隋穗將自己的外套給了小楊擋雨。
自己穿著襯衫疾步走到了車邊,上了後座。
後邊跟上的小楊上了副駕駛,取下身上老闆的高定西裝,內心十分惶恐。
剛才只顧著躲雨,老闆把衣服給她的時候,她都忘了這衣服多貴。
小楊拿著外套有些無所適從,往後邊伸了伸,小聲喊:“隋工,您的衣服需要送去幹洗嗎?”
隋穗靠著車窗看了她一眼,輕聲說:“不用,回去了時候扔掉。”
“……哦。”小楊看著手上的六位數西裝,覺得隋穗有些暴殄天物。
但這也不是她的,還得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
車開起來之後,隋穗就有些不舒服了。
陰雨天,最先起反應的就是手腕,再就是已經好的差不多的心臟。
手腕的痠痛,偶爾還會夾雜著針刺般的疼痛,和心臟的悶痛一起,讓隋穗覺得陰雨天格外難熬。
右手腕已經使不上力了,蔫蔫的搭在一邊,動也不動一下,隋穗的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懨懨地靠在車窗上。
好不容易熬到回到了工作室,隋穗率先下了車,走地下車庫上了工作室的樓層。
淋了這麼會兒雨就開始昏昏沉沉,連渠意給他打電話都沒聽見。
到辦公室,熟練地翻出感冒藥和胃藥,還有止疼片,一塊兒就著溫水嚥了下去。
坐下後才覺得有點冷,又把空調調高,進休息室換了件乾淨的衣裳。
弄完才聽懂渠意打過來的電話。
“怎麼了?”隋穗站在飲水機面前等著水燒開。
渠意急忙問:“你那兒下雨了嗎?”
“嗯,下了。”
“手疼不疼?”渠意擔心他的手腕,專門打的這通電話。
隋穗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腕,吃了止疼藥不會太疼了,但現在只能維持接電話的姿勢,其他的有些僵硬到動不了。
“還行。”
渠意覺得他聲音不大對勁,比一個多小時之前的聲音還萎靡些,甚至隱隱帶著鼻音。
“淋到雨了嗎?”渠意幾乎是確定的詢問。
隋穗嗯了一聲,又解釋:“只有一點點。”
“還沒去吃飯?”
“嗯。”隋穗另一隻手拿杯子接了滾燙的熱水,一邊回,“剛才在外面辦事,下雨了就先回來,待會兒叫外賣。”
“……行,好好吃。”渠意哄他。
聽他現在的語氣,估計等會兒也沒有什麼胃口吃午餐了。
現在都要將近三點,隋穗又衝了杯感冒沖劑喝掉,再抱著熱乎乎的杯子趴在辦公桌迷迷糊糊中想事。
剛結束通話電話,隋穗就忘記叫外賣這回事了,直接睡得昏昏沉沉。
再醒來的時候,是渠意叫醒的,被叫了好多聲,才隱隱有些意識,從混沌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渠意。
隋穗腦子還不大清醒,沉重的厲害,看見人就問:“你怎麼來了?”
渠意沒吭聲,將保溫桶擱在一邊的沙發前的桌子上,深深看他一眼,依舊沒說話。
隋穗反應不過來,跟著他的腳步到沙發邊,起身的時候身子還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眼前時黑時白。
穩住身形後才坐在沙發上,揉了兩下臉,聲音有些睡醒的沙啞:“我好像睡得有點沉。”
渠意:“……”
他無奈嘆氣,把飯菜都一一擺好,才說:“你覺得自己……有沒有可能是,暈過去了?”
“……嗯?”隋穗愣了一下,仔細回想,但也想不出什麼東西來。
渠意拉著他的手過來些,讓他靠近自己坐著,輕輕揉了揉他的右手手腕,就聽見隋穗倒抽了口氣。
“疼?”
“嗯。”
“身上疼嗎?”渠意一邊問他,手一邊在他背後撫摸,時不時輕輕按一下。
隋穗不疼,把頭埋在渠意肩頸處淺淺呼吸,小聲說:“好酸。”
“嗯,正常的。”渠意點頭,用勺子舀了口米飯喂到他嘴邊。
隋穗下意識後退了一下,看了眼渠意:“怎麼了?”
“不吃?”渠意挑眉,把勺子放下,沉默一下,然後下巴微抬,“那你自己吃。”
隋穗都對他的行為不明所以,對於渠意這樣看似不想多解釋,彷彿生氣了的樣子,他有些發怵。
但還是順著他用右手去撈勺子。
剛才被渠意握疼的感覺蓋住了原本手腕的疼痛,現在自己用右手,才發覺僵硬的厲害,稍微動一下就痠疼。
這會兒被疼痛激醒,意識也全然清醒過來。
隋穗這會兒才知道渠意是怎麼回事,越發湊近他懷裡,抬起一隻能動的手環住他的脖子,小聲抱怨:“你兇我。”
渠意:“……?”
“說什麼胡話呢?”
隋穗不依,仗著自己手腕疼非要說渠意剛才態度不好,也不給他笑臉。
說著說著嗓子就開始疼,一邊咳嗽一邊還在指責抱怨。
渠意聽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心都跟著顫動。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不說話了。”渠意哄他,揉了兩把隋穗的後腦勺。
講真的,隋穗耍起賴來,渠意是真拿他沒辦法。
“嗓子疼嗎?”渠意問他,握著他的手心,溫度並沒有退下去。
鬧騰了些時間,隋穗也反應過來自己生病了,應該還在的發燒,因為他在渠意頸側撥出來的氣體,反到自己身上時都是熱的。
他剛才說了些話,喉嚨有些乾澀,於是對於渠意的話,又是搖頭又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