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日興說道:“老世翁這會兒既然提起這事兒,我在這裡待了這些年,也知道些府上的事兒,府裡的下人那一個不是肥己的?這一年年的總往自家兜裡裝,那府上收益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再加上大老爺珍大爺那邊兩處額外的花費;外頭又有債務;不久前又被盜好些金銀財寶,若是等著衙門裡緝賊追贓,多半嘿嘿......追不回來了。”
賈政問道:“先生可有什麼好主意給我想想?”
程日興凝思片刻,說道:“嗯......老世翁要想從此安頓好家事,首先需傳那些管事的來,派一個信得過的人前去各處去清查清楚:該清理就清理,該留下的就留下;若有了空賬,就要讓經手的給賠補,這就有了數兒了。還有那一座大園子,外人是不敢買的,況且你也不能賣,這裡頭的花費也不少,裡面又沒人專門經營。這幾年老世翁不在家,看看這些底下人就成日裝神弄鬼兒的,鬧得一個人也不敢去園裡。想這些人就早該好好的查點一番,人品好的留著,不好的便乘早攆了,也好節省開支。”
賈政點了點頭嘆道:“哎,先生,你是不知道。下人自不必說,就說我那自己的侄兒,也是個靠不住的!又該派誰去查呢?我又正在服中,不能照管這些。況且我向來不大理家的,這裡面的貓膩,我怎麼能清楚呢!”
程日興說道:“老世翁是仁德的人,若是別人家有這樣的家資聲望,就算是窮敗起來,在支撐個七八年沒什麼問題,就是向這些管家的要,也足夠了。我聽說世翁曾經的僕役還有做知縣的呢。”
賈政無奈的說道:“主子要是開始用起下人們的錢來,那有成了什麼了,寧可自己儉省些。只是冊子上的產業,若是實實在在的有還好,就怕有名無實,早被掏空了。”
程日興說道:“老世翁擔心的不錯。要麼晚生怎麼建議要查查呢?”
賈政心中一動,問道: “先生可聽到了什麼傳聞麼?!”程日興緩緩說道:“哎,我雖也聽說過那些管事的神通手段,只是沒有實據,晚生也不敢妄言。”
賈政聽了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暗暗長嘆了一口氣,喃喃道:“我家自祖父以來,都是行仁厚的,從來沒有刻薄過下人。沒成想如今這些人盡如此對待主子!在我手下竟都做成了主子了,背地裡不知叫多少人笑話!”
兩人正說著,見門上的進來回道:“江南甄老爺來府拜見。”賈政心中一驚,忙問道:“你可知道甄老爺進京做什麼來了?”那人回道:“奴才剛才打聽過了,說是又重新啟用了。”賈政哦的一聲,喜道:“那還不快去請!”那人飛奔著出去將人請了進來。
那甄老爺就是甄寶玉的父親,名叫甄應嘉,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氏,亦屬功勳後代。原本就和賈府有親,一向關係還不錯。前年出了事被革了職,還被抄了家產。如今主上又賜還世職,讓他來京陛見。來京後聽說了賈母新喪,所以特意備了祭禮,想著擇一個合適日子到寄靈的地方拜奠,所以先到府上拜望賈政。
賈政有服在身,不能遠接,只好在外書房門口等著。與那位甄老爺一見,二人悲喜交加。賈政親熱的拉著甄老爺的手敘了些闊別思念的話,然後分賓主坐下。獻了茶,彼此又將彼此別後的事情說了。
賈政微笑著問道:“老親翁是什麼時候陛見的?”甄應嘉笑道:“前天。”賈政說道:“主上既然見招,必有諭示。”
甄應嘉笑道:“老親翁料的不錯,上面是下了好些旨意。”賈政又問道:“什麼旨意?”
甄應嘉說道:“近來邊疆越寇猖獗,海疆一帶,邊界小民生活不安,於是派了安國公前往征剿賊寇。主上因我熟悉土疆,所以命我前往安撫,近日就要起程。昨日得知老太太仙逝,特意備了瓣香準備到靈前拜奠,略表微薄的心意。”
賈政隨即叩首拜謝,說道:“老親翁此行,必是馬到成功,安定黎民。莫大之功,就在此行。兄弟我不能親睹親翁風采,只好在此遙聽捷報。現在的鎮海統制是兄弟親戚,還希望多多關照。”
甄應嘉略微驚訝,問道:“哦,老親翁與那統制是什麼親戚?”賈政笑道:“兄弟那年在江西任督糧道時,將小女許配給統制小兒子,說起來都已經有三載了。只因邊疆地方不太平,海寇橫行,所以一直未能回京,至今音信不通。兄弟甚是想念小女,還望老親翁辦完正事後,代為探望一番。兄弟再修書一封,還請勞煩親翁給帶去,兄弟在此便感激不盡!”
甄應嘉說道:“兒女之情,人所不免,這事自然份所應當。我還有事要奉託老親翁。昨日蒙聖恩要急召弟來京,家中少人,小兒又年幼,所以就將賤眷全都帶來京都居住。我因事情緊急,所以先行一步,賤眷在後慢慢趕來,估計到京都還需些時日。弟奉旨出京,自然不敢久留等待賤眷。將來賤眷到了京都,少不得要叨擾尊府,那時定叫小犬叩見。到時老親翁若有好親事給小兒物色一番,那就更加感激不盡了。”
賈政笑著一一答應。
那甄應嘉又和賈政客套了幾句話,便起身要走,說道:“明日咱們在城外再見,就此先告辭了。”賈政見他事情急忙,也不敢留他,只得送出書房。
賈璉、寶玉早已候在那裡代為送客,只因賈政沒有叫他進來,所以不敢擅自進入。甄應嘉出來,兩人即上前請安。
甄應嘉一見寶玉,心裡嗡地一聲,心道:“怎麼這個和我家寶玉如此相像,只是渾身縞素。”微笑著說道:“好久不見了,家裡的爺們都不怎麼認得了。”
賈政忙指賈璉介紹道:“這是家兄名赦的兒子,璉二侄兒。”又指著寶玉說道:“這是二犬子,名叫寶玉。”
甄應嘉拍手叫道:“嗨呀!我在家就聽說老親翁有個銜玉而生的愛子,名叫寶玉的,且與小兒同名,心中甚為稀罕。後來想著同名也是常有的事,便也沒在理會。豈知今日遇見,兩人不僅面貌相同,而且舉止走動也是一個模樣,這可真奇了!”又問起年紀,賈政答了,甄應嘉捻鬚笑道:“嗯,小兒比這裡的哥兒還略小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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